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124章 大富貴
徐應元情急之下,叫出魏忠賢從前的稱呼,“我說老魏,雜家對你可是絲毫沒有冒犯之處。就連陛下那裏,雜家都為你去說了情,雖然陛下沒有赦免你,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拖我下水啊?你把人都遣出去,到底是想做什麽呢?”
魏忠賢看著這個勉強算是朋友的賭友,心中實在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麽會選擇自己麵前這位,貪圖小利,不知大局的人物。
然而徐應元縱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好,他最起碼對待朋友還是比較講道義的。事已至此,他也是別無選擇了。
魏忠賢鬆開了按著徐應元的肩膀,徐應元趕緊起身穿鞋,準備離開房間。魏忠賢隻是輕輕說了一句,就讓徐應元坐了回來。
“正因為徐公公你夠義氣,所以我才想送你一場大富貴。當然你要是想要避嫌,那麽就直接離開,當我什麽都沒說好了。不過徐公公有沒有想過,你把我安全送到了鳳陽,難道不和我單獨相處,人家就不把你當成我的同黨了?”魏忠賢氣定神閑的吹了吹熱茶,喝了一口之後慢慢說道。
已經走到房門前的徐應元,聽到大富貴三個字,就有些挪不動腳步了。這魏忠賢獨斷朝堂三年多時間,朝中人人都說閹黨貪汙受賄數額巨大。
但是跟著魏忠賢一起南下的徐應元,卻很清楚的知道,魏忠賢攜帶來鳳陽的財物不會超過20萬兩白銀。雖然這個數目也已經非常巨大了,但是對比起外朝文官們計算出來的數字,差的可不是半點。
徐應元入宮當太監的目的隻有一個,過上常人難以企及的富貴生活。這魏忠賢南下鳳陽,隻攜帶了這麽些財物,打死徐應元也不相信,魏忠賢在京城之中沒有後手。
因此魏忠賢說出了大富貴三個字之後,徐應元看看離自己一步之遙的房門,又看看魏忠賢。終於還是咬著牙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了。
徐應元還沒坐好,就急切的對魏忠賢說道:“老魏,你可不能晃點我。你要是拿什麽大富貴,忽悠我去做什麽對陛下不利的事,告訴你,想都別想。你要是真有那種打算,趁早別出口。我們就此一拍兩散,你我之間的交情也就在今日完結了。”
對於徐應元的大呼小叫,魏忠賢不以為意,他笑容滿麵的說道:“對陛下不利?你還真是想多了。現在最希望陛下長命百歲的,就是我魏忠賢。陛下若是有什麽不測,難道你以為我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裏喝茶嗎?”
徐應元聽了魏忠賢這麽回答,才稍稍放下心,重新盤起了腿,準備好好聽聽,魏忠賢到底想要說什麽。
看著徐應元重新坐好之後,魏忠賢決口不提大富貴,反而提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我大明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內廷憑什麽可以在朝堂上和士大夫相抗衡?”
徐應元雖然好酒好賭,但是他能混到崇禎身邊貼身太監的位置,基本的政治眼光還是具備的。
雖然不明白魏忠賢的問題和大富貴有什麽關聯,但是徐應元還是出口說道:“內廷能在朝堂上抗衡外朝文官,一是因為有陛下的信任;二是因為有祖宗傳下來的法度,這司禮監批紅之權,正是為我內廷製衡外朝之設。”
魏忠賢微微頷首,然後追問道:“還有呢?”
徐應元頓時有些吃驚,他狐疑的看了魏忠賢一眼,然後沉思了片刻之後,才搖著頭說道:“恕雜家愚鈍,實在不知內廷還有什麽可以製約外朝的方式。”
魏忠賢這才開誠布公的小聲說道:“陛下的信任這是天數,誰也不能保證陛下能永遠相信你。而祖宗留下的法度雖好,但是也需要人去操作。內廷能夠抗衡外朝的關鍵,是上下一心。陛下同我等內宦朝夕相處,要是我等每個人對陛下說同一個人的壞話,哪怕這個人賢如仲尼,陛下也會心生疑慮。是以,雖然我大明皇帝說,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實則大明是內宦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才對。”
徐應元聽了魏忠賢的言論,頓時嚇得跳了起來,“魏公公休得胡言,你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就算是先帝都保不住你。”
魏忠賢看著神情慌亂的徐應元,到這個時候還不忘記壓低聲音和自己說話,不由感到有些可笑。“內宦之中,已經無有敢於和士大夫爭奪治國權柄的人物了嗎?”魏忠賢心中不由生起了如許明悟。
在徐應元的指責下,魏忠賢的神情毫不動容,他的這種鎮定,都讓徐應元有一種錯覺,似乎是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看著徐應元稍稍平靜了些,魏忠賢才繼續說道:“想要大富貴,卻沒有大擔當,看來我是錯看了徐公公。既然如此,徐公公就請自便吧。”
原本有些猶豫不決,考慮是不是就此離開,不再聽魏忠賢說這些讓他心驚肉跳的言語時,這魏忠賢的激將法到終於激發了徐應元一絲賭棍的本性。
“都已經聽到這個程度了,也罷。幹脆就聽個完整的,實在不行,最後我就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難道魏忠賢還能自己站出來指證我不成,對我說起這些的他,罪過可比我可大多了。”徐應元盤算了下,終於還是坐了下來,不過這次他坐的姿勢非常的拘謹,似乎隨時準備起身離開一樣。
魏忠賢對於徐應元的表現視若無睹,隻是看著自己手中的雲霧茶,自顧自的接下去說道:“我大明的士大夫從開國初年被勳貴壓製,到了如今卻力壓勳貴,獨攬朝政。靠的是座師門生製度的政治傳承。而我內廷和外朝爭權百多年,雖有起落,但也不至於同勳貴一般一蹶不振,何也?乃是因為我內廷也有自己的傳承。
雖然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但是換的不過是幾個首領太監,內廷各衙門真正負責做事的管事太監,始終是那幾位義父子相替的老人。宮內二十四衙門,隻要抓住了這100多位些管事太監的心,內廷就在你的手心之中。”
徐應元一臉狐疑的看著魏忠賢,“老魏,你可別蒙騙我。我自小入宮,怎麽就沒聽說過你說的這些言論?”
魏忠賢抬頭對著徐應元微微一笑,“宮中是什麽地方,這種秘要,除了內書堂一代代前後輩之間的口口相傳,誰敢落於文字,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徐應元這才覺得魏忠賢似乎並沒有欺騙自己,他不由點了點頭,但是隨即他又發怒的對魏忠賢說道:“好你個老魏,差點就被你騙了,既然是內書堂前後輩之間口口相傳的秘聞,你一個沒上過內書堂的白身,如何知道的如此詳細?”
魏忠賢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情,但是他對於徐應元的指責並沒有動怒,而是輕輕的說道:“雜家原本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當日魏朝一時口快,在客氏麵前透露了口風,雜家自然也就知道了。當日義父王安屬意魏朝接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可惜先帝更為屬意雜家,又加上義父對魏朝所說的秘要,被雜家所知道了。雜家不過稍稍布局,義父就不得不屈服,退位讓賢了。”
對於魏忠賢的解釋,徐應元有些半信半疑,但是魏忠賢自己揭穿了當年上位的隱私,想來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不過徐應元依然懷疑著問道:“既然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老魏你下台之後,宮內以王承恩最得陛下信任,為什麽雜家從來沒見過有管事太監主動向王承恩效忠的呢?”
“因為誰也不知道先帝會英年早逝,而信王會繼承大統。王承恩不過是被內書堂淘汰的人選,自然就不會於聞這些秘要了。更何況他還差了一件東西,那些宮內的管事太監雖然各有傳承,但是從來沒有所謂主動效忠一說。他們貿貿然的跑去向王承恩效忠,王承恩敢接受嗎?”魏忠賢的反問讓徐應元有些張口結舌,他現在似乎有些相信魏忠賢的說辭了。
“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重要,沒了它,內廷就變一團散沙了?”
魏忠賢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了一件褐色羊皮作為封麵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顯然常常被翻閱,書頁的邊角都有些磨損了。魏忠賢依依不舍的撫摸了小冊子許久之後,才咬牙切齒的把小冊子推到了徐應元麵前。
徐應元看著這薄薄的小冊子,大為不解,他手指按著冊子說道:“拿著這麽本小冊子,就可以掌握內廷?”
魏忠賢搖了搖頭,說道:“是有了這本冊子,再加上陛下的信任,你才能掌握內廷。沒有陛下的信任,你拿著這本小冊子,就是一疊廢紙罷了。”
徐應元頓時泄氣道:“原來你是想讓我把這本小冊子轉交給王承恩嗎?也是,雜家獻上這本小冊子,倒是能博得王承恩的好感,得到一些好處,但是這離大富貴可就差遠了吧?”
“若隻是請你把這本內宦錄交給王承恩,雜家又談什麽送一場大富貴給你。雜家說的大富貴,可不是這麽摻雜水分的。”魏忠賢搖著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