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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687章 撤退一

  大明新式陸軍和從前的舊式軍隊不同,在舊軍隊中,上官把士兵視為自己的奴仆和建功立業的本錢,因此對待士兵不是非打即罵,就是以美食田宅拉攏其中的勇健之士。這樣的軍隊自然談不上什麽軍人的榮譽,也不會去思考戰爭的意義,他們隻會天然的厭惡戰爭,除非戰爭的對象弱小而又富庶,能夠讓他們劫掠發泄平日裏的怨憤。


  而即便是那些將領身邊待遇良好的家丁,他們也是將領的私人之兵,而不是國家的保衛者。對於他們來說,這個國家存在存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不能出事。畢竟沒有了家主的庇佑,他們的家人就要失去田宅,成為街頭上的流浪漢。


  為什麽向滿人投降的明軍普遍比之前能打,第一便是滿人還沒有學會漢人將領克扣軍餉貪汙腐敗的本事,一直生活在戰爭中滿人知道,糊弄士兵無疑就是在自殺,畢竟他們身後可沒有一個龐大富庶的國家作為後盾,滿人也是死一個就少一個,他們甚至輸不起像薩爾滸之戰的戰爭一次,而明人的本錢雄厚,輸了四次都還不過是手足之傷。


  因此滿人對於這些投降士兵的待遇雖然參照的是明軍標準,但是卻並不打折扣,既不會拿不值錢的黑銀抵扣米糧,也不會下發已經腐朽毀壞的武器鎧甲。評價軍功,也不會有上司截留賞賜,甚至是張冠李戴。僅僅是這麽些好處,就已經讓不少投降明軍死心塌地跟著滿人保衛大清國去了,可見此時大明的士兵欲望有多低。


  而在新組建的大明新式陸軍中,士兵的來源首先就被擴大了,從以往地位低賤的軍戶變成了良民子弟。根據皇帝親自批準的軍人法,服役的士兵並不是入了軍戶,他們的社會地位並沒有出現變化。服役是有期限的,服役期滿之後即不再受到軍隊的約束,而成為了一個自由人。


  對於士兵的培育,思想文化教育也被放到了同軍事訓練同等重要的地步。這一點也曾經是兵部和將領們頗多非議的一條,因為大家覺得皇帝不是在訓練軍隊,而是把軍隊當成了一個學校,這簡直有些胡來。


  畢竟在這些將領的心中,士兵應當愚昧、殘忍,就如同那些建虜那般的野人一樣生活,才有可能在戰場上麵對這些野蠻人而不逃亡。認識了幾個字,睜開眼睛能夠獨立看待世界的士兵,在戰場上不僅不夠勇敢,平時也難以管束。


  沒有那個官員會喜歡,一群讀得懂朝廷律法,還能夠計算夥食費用結餘,然後向著上官討說法的聰明人。最麻煩的還是,這些聰明人可不是老百姓,他們手中握著火槍,不是他們拿出官員的威嚴就能嚇唬住的。


  因此,越是遠離京城,軍隊的思想文化教育就越是敷衍。但是,這畢竟是開天辟地從未出現過的事,隨著總參謀部的權威越來越高,京軍的武力越來越強,反對軍中進行文化思想教育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少。


  文化思想教育的實質是什麽?事實上就是人生觀、社會觀和世界觀的重新塑造,沒有三觀的重新塑造,新式陸軍的軍事技藝越高,反倒越有可能出現軍閥。作為皇帝親自過問文化思想教育的近衛軍,在思想認識上更認同祖國和民族的理念。


  簡單的來說,他們和為了穿衣吃飯而打仗的舊軍隊不同,他們擁有自己的理想,他們參加軍隊是為了保衛祖國,服務於民族,是為了致太平。僅僅是這一點思想認識上的不同,便讓近衛軍在耀州城下這樣險惡的戰爭中堅持了下來,沒有麵對滿清騎兵的衝鋒而逃亡。


  在近衛軍中,每一名新兵入伍時,都會被告知,軍隊就是他們第二個家。事實上,對於大明底層家庭的子弟而言,軍隊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家。


  在農業時代,哪怕就算是盛世,路上都有餓死之人,更何況是現在這個連年災荒的時代。這個時代的窮人是沒辦法表達對於子女的關愛之情的,父母出門幹活就得把過於幼小的兒女丟在家中,半大一點就要下地幹活。


  這個時候如果孩子生了急病,往往得不到什麽治療和看護,因此父母白天出門時還是好好的,回來時說不準就隻能看到一具屍體了。對於這種狀況,不會出現什麽哭天搶地的場麵,一家人還是會若無其事的燒火做飯,待第二天出門時把小孩屍體包一包,找個地方埋了也就是了。


  在大明的農村之中,這樣的情景比比皆是。畢竟這個時代的小孩夭折率可是超過了出生率的一半,其中大部分孩子的夭折都出自於底層家庭。底層百姓幾乎對於兒女的死亡已經麻木不仁,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缺乏感情,而是苦難的生活早就讓他們的淚水幹涸了。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子女不要說獲得感情上的慰藉了,就連能夠吃上一頓飽飯都是奢望。但是在近衛軍中,後勤保障的供應,集體主義的生活,思想文化上的教育,使得士兵之間的同袍情誼還要超過同家人之間的親情。


  正是在平日裏凝結下的深厚情誼,才會有士兵看到同袍被殺之後,寧可拿起火藥桶和清軍騎兵同歸於盡,也不肯後退逃亡。


  如果說近衛軍之前能夠算是一隻強軍的話,那麽在這場同滿清騎兵的較量之後,已經成為了一隻不折不扣的強軍了。在操場上的一百次訓練,也比不上一次真刀真槍的實戰。這一仗的經驗,已經成為了這隻近衛軍成長最好的養分,隻要他們能夠活著返回營口城。


  接下來的戰鬥,在勞薩眼中是滿洲立國以來最為糟糕的一次步兵進攻,在經曆過了被騎兵衝鋒而不垮的經曆之後,明軍的士氣顯然更為高漲了起來。


  圖魯什和耀州守軍雖然有著近千人,但是這隻部隊在之前守城戰時已經被挫了銳氣,在城下收攏起人馬的明軍以一次近距離排槍射擊加上一次反衝鋒,就徹底打消了耀州守軍出擊的念頭。


  如果不是明軍把注意力放在他這邊,勞薩估計僅僅是這一次戰鬥,明軍就能奪下整個耀州城了,顯然這隻軍隊已經不足持了。


  勞薩率著剩下的近150名騎兵,和明軍對峙到將近天黑,星訥才率著2百騎匆匆趕到。


  對於星訥的速度,勞薩是頗有微詞的,但是看著他身邊那些年輕人居多的滿人騎兵,他也還是按捺住了想要發火的念頭,隻是簡單的把下午的戰鬥複述了一遍,其中並沒有隱瞞自己判斷失誤的問題。


  對於勞薩這一批滿人老將來說,戰場上任何事情都不應該被隱瞞的認知已經被刻進了骨頭裏去了,哪怕丟了自己的麵子,他也不打算讓後來者重踏覆轍。


  在勞薩講述自己的作戰經曆時,星訥身邊的年輕騎士們都有些不以為然,就算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已經腹誹這位老將軍真是老邁了,連這麽一夥明軍步兵都衝不散,還要等待他們的到來。


  隻有星訥倒是聽的相當仔細,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聽完之後便恭恭敬敬的向勞薩說道:“這麽看來,這隻明軍倒是有數的強兵了。以大人看,這隻軍隊同過去和我們交手的明軍相比,倒是和那隻軍隊類似呢?”


  勞薩捏著胡子想了半天,方才悶悶的說道:“恐怕隻有渾河邊上的那隻戚家軍可比了。”


  星訥回頭看了一眼,在昏暗的光線下列隊進入營寨的明軍,方才對著勞薩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更不能放這隻軍隊返回營口了。若是讓明軍生起了對抗我滿洲兵的勇氣,今後兩國之間的戰爭恐怕要更加殘酷了。”


  勞薩撇了一眼星訥,微微點頭說道:“你和我想的倒是差不多,不過你以為如何對付這隻明軍較好?”


  星訥想了想說道:“對付這樣的軍隊,自然是大炮最好。隻要用大炮轟開了明軍的陣型,再用騎兵追殺之,則可建奇功。


  不過我軍的大炮還遠在沈陽,短時間內恐怕難以抵達。這一辦法恐怕難以實施。


  其次麽,就是效仿匈奴圍李陵之戰例,發揮我步騎之優勢,將其困於耀州城下,待其彈盡糧絕再一舉擊破之。”


  勞薩沉吟了一聲後說道:“耀州城守軍膽氣已落,恐怕難以配合我們困住這隻明軍。”


  星訥看了看身邊的部下後說道:“大人久經戰陣,在騎兵的指揮上比我強多了。星訥別的方麵雖然不行,但唯勇氣尚可。因此想將這些部下托付給大人,我親自入城整頓耀州軍馬,明日在同大人配合一起圍困這隻明軍。”


  雖然李佑安排妥當,在短暫的休息之後,於淩晨兩點離開了營地,把一些較為笨重的輜重都留在營中沒有帶離,但是他們離開營地沒多久,還是被清軍留在營地附近的哨騎給發現了。


  收到消息的勞薩隨即起兵去追殺,雖然是在光線不足的夜間,但是明軍士兵並沒有因為清軍的追逐而崩散。對於一隻沒有歸屬感的軍隊來說,黑暗無疑是脫離大隊人馬獨自逃命的好時機。


  但是對於近衛軍這樣一個團體來說,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脫離團體投入黑暗的夜色中去,賭自己的生存幾率顯然是不明智的。


  越是沒有人願意脫離團體,就越不會有人脫離團體,畢竟在黑暗中失群的羊隻更容易先被狼群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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