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心事很小
李慶元不再言語,此時多說無益,儘管他已經汗水透背,但還是咬緊牙關提起一股氣在余錦身前落下了整整六記拳頭,他們宗門的心法里有以體內氣養天地氣繼而得大道的說法,不過那大概是只有宗主那個境界的人物才能體會到的東西,他修行五六載,至多能夠讓自己的拳頭通過體內氣機,由神念引導出體外,在不動拳頭的時候揮出拳頭,這種手段在許多武學大家,包括他們那位宗主看起來都是下乘的本事,但這樣的本事說高不高,用在實戰中卻是極有作用,他和葉青栗在拳腳上的本事只能說是****開,沒有什麼必勝的可能,但在用出這種足以讓人在一時半會不能捉摸透徹的法門后,他就有了必勝的把握。
只是在目前看來,他這些虛招無法對眼前這個一劍藏手未出的年輕人有什麼用。
那是因為他的這些手段固然刁鑽有用,屢建奇功,但他與這個靈光宗弟子在出手時,體內那一股氣上卻有十分明顯的差別,那個靈光宗弟子的修為也不過三重天,但這一劍卻是他養了許久,劍魄渾圓只待出手一次的必殺劍,對於這樣幾乎有著無限可能性的一劍,他毫無把握。
那六記拳頭似雨水漫卷,落在余錦身前。
余錦握著劍的那隻手,按著劍柄的拇指往前微微推出了寸許,然後手裡頭的劍突然間脫手而出,朝著李慶元而去,是一道從地面上到地面上的白色疾光,這一道光眨眼間便到了李慶元那兒,而半路上剛剛還不斷垂落的雨水,此時彷彿凝固在了半空中一樣,待到這劍勢過去才一併嘩嘩落地。
普通的劍,劍尖穿過李慶元的胸口,然後是劍身,然後是劍柄,血光飛濺到四周,被雨水一衝,立刻模糊不清。
李慶元在這一次出手前算過了很多東西,他算到余錦那一劍雖然氣勢雄渾,會極快,極不可擋,但終歸是需要從手上跟著手的兵刃,他的六記拳頭看似隨意鋪就,但卻恰恰籠罩住了余錦全部的出手範圍,只要余錦往前遞出這一劍,拼著那六記拳頭全部消散,一股氣滯於胸前無法揮發的危險,他若是能看得到這一劍,他若是能稍稍阻擋住這一劍的鋒芒,那麼就有機會。
可是他不知道,余錦沒有往前遞出,他身軀不動,讓劍自己來。
那六記拳頭的招式還根本沒有到能夠阻擋住劍勢的時候,余錦的劍就已經來到了李慶元的眼前,李慶元以為他算得已經很准了,對那一劍的速度已經算到夠快了,但終歸還是慢了。
所以他死了。
余錦招了招手,收回那柄劍,他擦去眼睛上的雨水,然後長長吐了一口氣,終於換氣了,剛剛那麼久因為要憋著那股子劍勢,他不能夠換氣,其實李慶元如果還能多僵持一會兒,他一定會因為氣機流轉不通而自己喪失掉了這股強絕的劍勢。
他感覺有些疲憊,坐在李慶元瞪大著眼睛,滿臉驚恐神色的屍體旁邊,看著,想起很多事情。
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賭對了,於是往回走。
西峰宗是大宗門,那個洞玄境界的大宗師,他一點兒也不了解也一點兒都不清楚洞玄境的真正本事,如果也能夠像天君境的那個道士一樣,神念鋪張萬里,感知到一些本來不可能感知到的事情,那他就算成功宰掉了第一個西峰宗的人,那他肯定也馬上就會被殺死,一點懸念都沒有,面對一個洞玄境界的武道宗師,他根本就沒有妄想過自己能夠活著。
但他賭了那個西峰宗宗主感知不到,也許是因為洞玄與天君境之間看似只差一步,卻是千百年來最難跨越的一步,沒有那許多通天本事,就像那道士的御劍之術,其實也只是普通的御劍術,他也會驅劍,但他最清楚這其中差別,那道士一劍過萬重山,猶氣勢恢宏,那其中就不僅僅是御劍這麼簡單的東西了,他的劍能夠過半邊天下,就等於說他的那一股氣,也長如半邊天下!
春雨不停。
余錦回到靈光宗之後,沖洗掉身上被血腥味,汗水和雨水混合而成的怪味后,換了一件備用的衣服,他走到房門邊上,看到段北三正在那兒翻閱著一本禁書,口水都差點控制不住流了出來,他過去拍了拍段北三的肩膀,把後者嚇得馬上迅速收起書本。
余錦神色玩味,笑道:「喲,看段師兄你這收書的速度,是個練家子啊。」
段北三罵道:「余錦,你這小子,給我老實點,別總是一驚一乍的,你段師兄正在精研修行法門呢,正到關鍵時刻,你要是破壞了我的修行心境,那我就要代替李長老來責罰你了!」
余錦大笑道:「明明是你在一驚一乍的好不好,再說你這算什麼修行,你不是想要去那給馬上要開啟的神秘地方撈一筆機緣么,看你現在這半吊子的樣子,怎麼去得了。」
段北三盯著書本:「人生處處是修行嘛,你說那試煉之地啊,不去了不去了,修行和性命裡頭選擇,我可不像某個瘋婆娘一樣要修為本事不要命,反正就我這點本事,去了還不是被人給宰了。」
「段師兄,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志氣啊。」
段北三看完剩下的幾頁后,吐了口氣,回頭看著正坐在門檻上看著外頭春雨的余錦,問道:「對了,你先去幹什麼了?」
余錦說道:「出了趟宗門,拿回了一件我丟了的東西。」
「啥東西?」
「就和你看的那書一樣的東西。」
「余錦,沒想到啊……」
段北三笑著,看著余錦,忽地又想起了什麼,對他說道:「先前那個瘋婆娘來找過你,也不知道你這小子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惹了這個姓葉的,還是……和她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她以前都很少來這兒的,自從你來了以後就開始來得多了,看她心情不是很好,也許是先前那件事情讓她丟了臉,在這兒段師兄就得給你說句過來人的話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那瘋婆娘對你不錯,雖然也挺喜歡跟你拚命的,這麼個姑娘,確實不討人喜歡,但是她臉蛋漂亮,身段也好,你要是真有什麼想法的話就趕緊去瞧瞧吧。」
余錦轉頭看著段北三,問道:「她那樣的性子,你敢要麼?」
「老子就算被打死也不要!」
余錦被一下子激動起來的段北三給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所以啊,我也不敢要啊。」
他起身,找了把油紙傘出門。
他徑自往小樹林的那個方向走了過去,那地方以前是只有他早上才會去修行的無人之處,但在葉青栗看過他的練劍方式之後,兩個人卻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默契,余錦早上去那兒練劍,而葉青栗是傍晚去。
余錦看著正坐在那荒廢的小亭子裡頭避雨的姑娘,笑了笑,走過去,把油紙傘收起,抖了抖傘上的水珠,置於一旁,然後坐在她的對面,看著那邊樹根上頭樹皮多出的幾道用劍刺出來的印子,說道:「這練劍的方式其實不怎麼適合你的,葉老大,你這樣的還是得對著一個真人去練,這棵樹雖然很硬,但是不會動,對你的劍招和劍心都沒有太大的幫助。」
葉青栗卻不與他說閑話,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去不去試煉之地?」
余錦說道:「其實我也挺想去的,但是我沒有跟你們比試切磋,要是就這麼被李長老給點去了那豈不是會讓其他弟子覺得不公平么,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們對我的印象有了一點改觀,再來這麼一出,估計又得重新來了。」
葉青栗瞪著眼睛:「他們又不是傻子,再說你比他們厲害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你就說你自己願不願去吧。」
「那李慶元護著你,比我護著你要好多了。」
葉青栗搖頭道:「我不需要誰護著我,我只是覺得,你不去,有點可惜。」
「那我考慮一下吧。」
余錦稍稍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然後閉著眼睛,問道,「我先前沒有去幫你上台打那個李慶元,應該是對著你的意思了,其實我也清楚,你就算輸了打不過,那倒還無所謂,要是有個傢伙幫你打過了,那你才是會真的有所謂吧?」
葉青栗撇過頭冷笑一聲。
「這春雨下得真冷啊,和過冬時候下的雨一樣,一點兒都不暖和。」
余錦看著亭子外一點兒沒有小下去意思的春雨,然後看著那樹皮上的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