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您為什麽還這麽對她?
見兩人神色各異的盯著自己,半天也不說話,沐蘭捂嘴打了個哈欠,道:“話我也帶到了,東西也交給你了,這件事其實跟我沒什麽關係。君上如果沒什麽要問的話,我還想再補個回籠覺呢。”
都這個時候了,她竟還是這麽囂張,竟還敢對他們下起了逐客令?見東陵無絕果然臉色也很不好看,靳寧挑了挑唇,諷道:“看來,你和拓跋淩雲關係還真不一般呢,連這麽丟人的血書他也交給你保管。”
“你沒聽說過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果碰巧打擊到了你弱小的心靈,那我這忙就算沒有白幫。”沐蘭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嗆得靳寧直掩鼻子,她卻徑直走回那個堆了稻草的角落,倚牆靠坐下來,眼一閉,當真便睡起覺來。
“你……”她竟敢當著她的麵和她如此叫囂?靳寧隻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口悶氣,怎麽也出不來。
東陵無絕站起身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目光卻是跟隨著沐蘭,停留在她身上,道:“毒是你解的?”
沐蘭連眼皮都懶得睜,哼哼兩聲算是回答。
“君上問你話呢,你這算什麽態度?”不知為何,看到她在她和東陵無絕麵前這般渾身沒有禮數,而東陵無絕竟也不追究,靳寧心底那把火就怎麽也止不住。
不過,沐蘭顯然是不準備搭理她的,這次,連哼也不哼了,靳寧有些幽怨的抬頭看向東陵無絕,意思是“你看怎麽辦”。
東陵無絕雖然麵色冰冷,卻也不見有什麽怒意,收起那塊錦緞,道:“走吧。”說著,當先便往牢外走去。
靳寧差點恨得把嘴唇都咬破了,心裏又是酸澀,又是質疑,腳下卻不敢怠慢的追上了他。
“您為什麽還這麽對她?”到了外麵,靳寧終於決定將話題挑開來。
東陵無絕腳步一頓,道:“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再也忍受不了那種裝傻充愣的折磨,靳寧一咬牙,道:“太後出了事,我一直都不敢過問您,究竟是什麽原因,讓您和她一連消失了好幾天?你們呆在什麽地方,做過些什麽?又是為什麽,到了這種地步,您還如此的縱容她?”
這大概是自她醒後第一次情緒如此激動,反倒是東陵無絕,麵對她的質問,依舊是淡淡的,道:“你對她,似乎敵意很深?”
那些話衝口而出後,靳寧也有些後悔,又期待著他的答案,卻想不到換來的是他這麽不痛不癢的一句。
“是,從第一次見到她起,我就對她有了敵意。”靳寧索性坦白道:“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的,從一開始,您就對她不一樣。您,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東陵無絕看入她眼裏,第一次沒有對她的不安表示安慰,而是問道:“朕若真是喜歡她,你會怎樣?”
靳寧恍如被雷劈中了一般,渾身一陣發冷。雖然他用的是假設句,但,他既會這麽問,就說明他的心……他還問她會怎樣?她能怎樣?如果他真的喜歡上了沐蘭,她要如何才能爭得過?她的時間本來就已經不多了啊。
看那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湧出,東陵無絕忽然笑開來,抬手替她拭了拭淚痕,道:“傻瓜,就算你不相信朕,也不相信你自己嗎?”
他的轉變讓靳寧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那隻替她抹淚的手依舊那麽溫柔,透過水霧,他正一臉迷人的淺笑看著她。
“從有窮回來後,你變得愛哭了。”東陵無絕抹去她臉上最後一絲殘留的淚痕,道:“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也不知跑哪裏去了。”
這番話讓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有往回湧的趨勢,靳寧忙暗自吸氣忍了下去,道:“淚水是因為知道失去後的恐懼與痛苦,我總怕,怕能與你在一起的時光越來越少了。如果這個時候你再愛上了別人,我……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麵對沒有你的日子。”
她對他的依戀深得像要溢出來一般,沒有半點偽裝,東陵無絕看在眼裏,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頭,道:“別瞎想了,回去梳洗一下吧,朕還有事要去處理,就不陪你了。”
也許是她太怕失去,總覺得他這次回來後對她冷淡了許多。但轉念一想,如今他正忙著太後的事,連休息都顧不上,自然就更顧不上她了。
這樣自我安慰著,靳寧的心總算稍稍平靜一些,見他轉身就要走,不由得又喚住了他,道:“君上,明天就是第七天了,您……真會殺了她嗎?”
背對著她,東陵無絕眼神瞬間幽暗了許多,似乎是還沒設想過這個問題一般,好一會,才道:“是。”
看他漸行漸遠,靳寧這才轉身朝別苑走去。
鄔江縣的牢飯一日兩餐,雖然隻是稀飯或窩頭配鹹菜,但至少還算幹淨。而這日,獄卒給她端來的卻是一碗白飯,一碗紅燒肘子,一碗油酥豆腐。
沐蘭已經好些天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而眼前這兩道竟都是她最喜歡吃的菜,看一眼都快饞出口水來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斷頭飯嗎?”沐蘭毫不客氣的接過碗筷,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塊豆腐在嘴裏,邊吃邊問送飯的獄卒。
獄卒對她一直挺客氣,不知是因為她酷似“德妃”的相貌,還是那股與生俱來便令人信服的氣質使然。見過不少人吃斷頭飯的場景,傷心的,麻木的,恐懼的,豁出去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沒心沒肺的。那語氣,就好像是在問他,“這就是傳說中一品軒的紅燒肘子嗎?”
“這菜是從一品軒送來的吧?”一個人埋頭吃飯怪沒意思的,見他還沒走,沐蘭吃了一塊肘子肉,順口又問了句。隨即覺得有些不對,心裏咯噔了一下,放下筷子,道:“這菜是誰讓你送來的?”
這麽巧,全是她愛吃的菜,還是她曾經讚不絕口的廚子做的?
仿佛能和她說幾句話也是高興的事,獄卒答得很是耐心,道:“是這樣的,自從君上和德妃娘娘來了後,一品軒的廚子便被請到了府衙,專為君上和德妃娘娘張羅一日三餐。今日這頓是我們牢裏曆來的規矩,日子到了自有牢頭報上去,一葷一素皆由廚子自行安排,你運氣還不錯,這兩道可都是那一品軒的招牌菜呢。”
原來是這樣,沐蘭說不出心裏的那股失落感,還以為是東陵無絕的安排呢。她可真傻,如果那人真的知道她就是沐蘭,又怎會不來找她?還讓人給她送什麽斷頭飯。
自嘲的笑了笑,沐蘭不再去多想,趁著飯菜還熱,繼續大吃起來。
正吃著,就聽得牢外頭有了動靜。獄卒似乎也有些意外,忙跑出去看怎麽回事,剛走到拐角處,便聽他驚呼了一句“君上!”接著,有火光自拐角處過來。
東陵無絕?這個人這麽不經念叨嗎?她才剛想到他,他竟然真的來了?驚訝之下,沐蘭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卻忘了自己還在吃飯,差點被那塊還沒嚼爛的肘子噎死。
“呃……”她忙在胸口又是撫,又是捶,好一會,才將哽在喉嚨裏的食物咽下去。
一抬頭,就見還是那一襲龍紋錦袍,英姿勃發,隻手挑了盞燈籠,踏著從容的步子朝她走來。身後並沒有獄卒跟著,想必是被打發了。
東陵無絕在牢門前停了下來,手中的燈籠微微抬了抬,借著燈光,打量著她。
牢中的她席地而坐,手中拿著碗筷,淚眼婆娑的抬頭仰望著他,見他看過來時,還下意識的抿了抿嘴角的油漬。不知為何,這樣一副景象竟讓人心裏有些難過。
“你怎麽來了?”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那一臉陰鬱,也讓人分不清他此番來的目的,沐蘭隻得沒話找話的率先打破了沉默。
誰知,東陵無絕沒有說話,接下來,卻做出了一個讓她下巴都險些掉下來的舉動。
隻見他將燈籠隨手放到了一旁,一撩衣服的下擺,就著牢門,席地坐了下來。
這真的是東陵無絕嗎?沐蘭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打量著他。而他自坐下來後,既不說話,也不看她,一副心不在懨的樣子,實在是反常極了。
“你……有心事?”從他異樣的神色裏,沐蘭揣測著,道:“是因為太後吧?”
提到太後,那人目光閃動了一下,沐蘭這才注意到,他整個眼睛都是紅的,也不知是沒睡好,還是……哭過?
莫名的,一顆心便像是被什麽揪緊了,突然間有種衝動,讓她想緊緊抱住眼前的男人。但,隔著的鐵欄還是讓她很快冷靜下來,不過,緊端在手中的碗筷是放下了。
“不管她現在在哪,若知道你對她的這份思念和孝心,都會很欣慰的。”沐蘭知道這樣的話安慰不了人,卻還是想說點什麽。
東陵無絕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臉上的表情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涼。沐蘭從未見過他這樣子,一時也不說話了,隻陪他這麽默默的坐著。
“母後雖然貴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可她這一生,其實大多都過得很苦。”良久,就在沐蘭以為他們會一直這麽坐到天明時,東陵無絕突然開了口。
幽涼的語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她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