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水在哪裏
院子裏傳來寧奶奶的責罵聲:“這殺千刀的到地底下享福去了,活人就不用吃飯了嗎?”
寧會芬給寧溪換了一塊毛巾後,忙去了灶房,看到花花已經把水燒開,正在往暖瓶裏灌熱水呢,米湯也在後鍋裏煮上了。
“花花,給你奶熱個饃饃吧,還剩幾個饃饃了?”
“給嬸嬸們回完禮後,就剩五個饃饃了,媽,你和爸一人也吃一個吧,我晚上不想吃,喝一碗米湯就行了。”
寧會芬歎了口氣道:“都熱上吧,溪溪有點發燒,我去找找你長明叔,看能不能買些退燒藥。”
“好,我把饃熱上就去看著溪溪。”
寧會芬包上頭巾就出了大門,黑漆漆的夜裏,風刮起樹枝樹葉發出的聲音讓人有些害怕,她心裏顧不上害怕,有的卻更多的是辛酸和氣憤。
不用問她就能想到溪溪這樣肯定是李家那幾個小子幹的壞事,那幾個小子走路都不走大路,要從麥地裏穿過,順手還要揪上幾根麥稈嚼著吃,溪溪平常都躲著他們,不知道今天怎麽就跟他們撞上了,都怪家裏最近太忙了,就把溪溪給忽略了,哎,現在她爺歿了,以後都要自己給自己操心裏。
胡思亂想著她走到了大路邊的一戶人家,這家的大門樓是用磚砌的,院牆上也砌著一層磚,看著是富過的。
她輕輕敲了一下門,等了一會兒,沒人應聲,又重重的敲了幾下,還出聲喊道:“琴芳,琴芳,長明在家嗎?”
又等了一會兒,一個身量苗條,長相秀氣的婦人出來打開門,看清來人後,熱情的道:“會芬姐,這麽晚了找長明啥事,溪溪奶又病了嗎?中午不是還去上工了嗎?”
“不是她奶,是溪溪凍著了,發高燒了,能不能讓長明去看看?”
“長明還沒有回來呢,剛回來就被李建叫走了,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
寧會芬有些沮喪,李建叫走了,多半是到哪兒偷偷搓麻將去了,村裏現在不讓賭博,因此這些人行事很隱秘,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看到寧會芬著急的樣子,琴芳為難道:“要不我去藥房給你找點退燒藥,藥房的鑰匙他沒有帶走,在家裏放著呢。”
也隻能這樣了,溪溪燒的一直在說胡話,不能等到明天了。
兩個人在藥房裏找了半天,也認不出來那些瓶瓶罐罐裏哪一種藥是退燒藥啊,沒有生爐子的藥房冷的人直哆嗦,寧會芬卻急的一陣一陣的出汗。
琴芳見狀道:“要不給你拿些甘草片吧,我聽長明說甘草片能治感冒。”
這個藥家裏以前也吃過,好像對咳嗽有些作用,不過現在也沒辦法了,隻能試試了。
寧會芬拿著小麻紙包包著的四片甘草片往家走去,今晚的天黑的一顆星星都沒有,幹枯的樹葉發出的聲音在深夜裏格外瘮人,她總覺得後麵好像有人跟著她一樣,走的更快了。
一直到看見自家的院牆後才放下了心,進門後,寧花迎出來道:“媽,藥買上了沒,溪溪一直喊熱,被子都蓋不住了。”
“買上了,你去用碗倒點水,拿個小勺子。”
寧會芬打開紙包,將兩片甘草片用小勺子用力擠壓成粉末,然後倒進碗裏,粉末隨著水四散開來,空氣中都有了一絲苦味。
她讓寧花把寧溪扶起來,然後用小勺子舀起一勺藥水,道:“溪溪,張嘴。”
迷糊中的溪溪還是閉著眼睛微微張開了嘴,一勺子藥水灌進嘴裏,她瞬間就醒了:“媽呀,怎麽這麽苦?”然後將嘴裏的藥水吐了出來。
寧會芬道:“溪溪,你醒了,把藥喝了吧,喝了就不燒了。”
昏暗的屋裏看不清人的臉,寧溪憑感覺和潛意識知道這是六十年達寧溪的家,她不敢再說話,可是嘴裏的苦味讓她不得不開口道:“媽,我想喝水。”
這聲媽叫起來倒沒什麽違和的感覺,畢竟她有著寧溪原來的記憶,稱呼是一種本能。
寧會芬道:“都已經苦了,就把藥喝完再喝水,不然一會又得苦一回,吃完藥給你喝糖水。”
這是什麽邏輯,我不要吃這又苦又臭的藥。
可是寧會芬不給她倒水,端著藥碗,拿著勺子看著她,她是個三十歲的成年人了,知道大人有大人的道理和堅持,但是一勺一勺喝苦藥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自虐了,那些影視劇裏麵男主一勺一勺喂女主喝中藥的橋段真是不能信,肯定是糖水或者可樂。
她接過藥碗,捏住鼻子,一咕嚕全喝下去了,那滋味,真是終身難忘,怎麽會有這麽又苦又難聞的藥。
看她喝完後,寧花忙遞過來一杯溫開水,她又是一氣喝完,覺得那股苦澀的味道還在嘴裏,還伴著絲絲惡心,真的好想吐出來。
糖水在哪裏?難道這就是哄小孩子吃藥的萬能武器嗎?
她喝完兩杯水後又想上廁所,起來後覺得冷颼颼的,摸了一下炕邊,沒摸到棉衣,寧花把寧成的一件舊襖拿出來給她披上,道:“你的棉衣不見了,你先穿你哥這件,明我和媽把這件給你改一改穿。”
她到院子裏的土廁所裏解決完人生大事後,回來躺在被窩裏,開始裝睡。
她知道棉衣哪去了,被自己放在現代的房子裏了,現在的情況讓她完全放棄了幻想,她是真的到了這裏,可是那個現代的房子又是怎麽回事,明明她白天還回去過。
家裏人看寧溪乖乖喝了藥已經睡下了,人也清醒了,都去睡了,寧會芬隨便喝了一碗米湯,就躺在炕上睡著了,太累了,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睡著了。
寧溪是和姐姐寧花睡一個炕的,姐姐將暖水瓶放到炕邊的小桌子上,叮囑她,如果半夜起來想喝水就往杯子裏摻一些熱水喝,她應下後寧花就睡下了。
她感覺姐姐呼吸平穩有規律,應該是已經睡著後,悄悄的起來披上棉衣下了炕,悄悄的跑到了廁所裏,家裏除了住人的屋子和灶房外,隻有廁所還是個可以擋風的地方。
她在心裏默念,我的房子,我要回去,我的棉衣,然後她還是在廁所裏凍的瑟瑟發抖,並沒有一睜開眼就回到現代的房子裏。
到底怎麽回事啊,她又在冷風中拭了好久,慢慢回想中午是怎麽回去的,中午好像就是說了一句我的房子,然後就回去了呀。
她又在心裏默念,我的房子,默念了大概九百九十九遍吧,她睜開眼,真的是自己現代的房子呀,那件老土的紅色棉衣,紅色棉鞋就躺在客廳裏,一切都沒有改變。
自己真的能回去,她試著去開房門,發現門怎麽都打不開,也聽不到外麵的任何動靜,她癱坐在沙發上,終於死心了,她是真的去了六十年前,可是她的房子還是她的房子,這就是所謂的空間吧。
好像也不是那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