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點甜
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音清晰可聞,抬著寧滿明的兩個漢子越走越吃力,心裏不住罵娘,這小矮個怎麽這麽沉呢,寧會芬心事沉重,並未留意他倆漸漸難看的臉色。
吳隊長神色憂慮,隊裏的情況比他想的更糟糕些,他以前總覺得是張富無能,大家不服氣他,故意跟他作對,才幹活拖拉。
老隊長在的時候大家還是很積極的嘛,上工下工都跑的賊快,熱熱鬧鬧的,多有勁啊。
可是他當上隊長才短短半月,就發現許多無力之處。喇叭喊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出工,還沒到下工的時間,就很多人溜號了,理由也很多嘛,什麽豬跑了、雞跑了、孩子打架了,都是緊急情況,也不好太過苛刻,新官上任如果再燒火,怕是隊裏要成為反麵典型了。
吳家雖也是大姓,可哪比得上張家根深葉茂,還有支書坐鎮,他又是頂了張富的隊長,張支書表麵上說是公事公辦,但啥事都不跟自己商量,自己就直接去吩咐了,隊裏人也都配合著,這個隊長真是屁股底下全是涼風,一天的暖和勁都沒。
雪天難行,寧溪一直低著頭走路,一腳一腳的踩穩了才敢走,就這樣還是一不小心就打滑,真是嚇出不少冷汗。
反之,寧成就走的瀟灑多了,邊溜邊走,很是輕鬆,他看著落在後麵的眾人,等了一會兒。看大家哼哧哼哧的走近了,他嚴肅中帶著些許羞意道:“寶平哥,我看前麵的腳印越來越少,路不好走,你倆都抬這麽久了,讓我來換你吧。”
“好好好,你先抬會兒,我待會兒換你。”張寶平如釋重負般停下,就要把門板遞給寧成。
另一頭的張興平看著堂弟這急不可耐的樣子,暗自歎氣,真是丟人,能不能穩重些,自己拉著他主動跟著隊長來抬寧滿明,一者是當時事情緊急,在場的男勞力裏麵自己兩兄弟最壯實,再者他沒有躲避,而是主動上前也是為了緩和一下三姓之間的關係,吳生峰已經當上隊長了,縣官不如現管,頂著幹沒好處,寧家雖弱,可是記著老隊長的人也不少,隻要不牽扯太大的利益關係,大家還是願意賣個麵子給寧家的,今年的事看來,寧家似乎跟上麵也有些關係,不能小看了。
張寶平停下後,張興平不得不跟著停下,但是他卻咧著嘴一笑,道:“成成,你還沒長成,又瘦,別把你給壓的不長個兒了,我倆能抬的動,姑父又不重。”
寧會芬見狀,忙上前道:“我一路想著你姑父的身子,給忘了,你倆快歇歇,我和成成抬,讓溪溪也給成成搭把手,大冬天的,你倆都累出汗了。”
說著手已經按到了門板上,吳隊長大手一揮:“成成,你跟你媽抬一頭,我抬一頭。”又對著張家兩兄弟道:“你們倆今也累著了,先緩一緩,一會兒再換我。”
言語間門板已經到了吳隊長和寧會芬的手上,二人順放手,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渾身輕鬆的跟著走在後麵。
寧會芬覺得有些吃力,全身心都放在了雪地上,以保持平衡,暫無暇亂想。
寧滿明心裏有些愧疚,自己明明沒有那麽疼,卻為了表現一下自己的功勞和重要性,讓人家抬著他,看平時爽利硬氣的婆娘眉頭皺的緊緊的,他都想自己下來走算了,可是看著隊長的黑臉,他又有點不敢,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他撒了謊,以後在隊裏咋過呢。
再說,從那麽高摔下來卻沒事,也沒法解釋,他怎麽也沒想明白,就地上一層雪,怎麽會有軟軟的感覺,比自己家的棉被還軟和。
臉吹的生疼,寧溪用袖子勉強捂著臉,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麵,她已經無力思考,隻想趕緊回到自家的熱炕上,她倒是不是很擔心她爸的的身體,她爸雖然是個大男人,平時卻並不耐疼,如果真有什麽大毛病,不會這麽安靜。她問那麽多也是希望進可功,退可守,不能讓她爸白摔這一趟。
幾人換了好幾次手之後,終於到了寧家大門口,去的時候都懸著心,沒覺得重,回來的這一路上可真是累死個人,抬進家門幾人就連客氣的力氣都沒了,直接進門上炕,燙燙的熱炕才讓人有些回魂。
在家裏的寧花早已經燒好了兩壺熱水,還有一鍋米湯,寧溪早上做的餅子也在鍋裏溫著呢,看大家回來,心裏又急又亂,正要問問,寧溪就拉著她出去了。
“姐,有熱水嗎?有吃的嗎?”
“有有有,餅子米湯都在鍋裏,我這就去端過來。”
“姐,你把米湯給大家一人舀上一碗,餅子先悄悄藏起來,不然人家還以為咱們家天天能吃上餅子呢。”
“溪溪,人家把咱爸抬了那麽遠,都累成這樣了,給吃個餅子也算是咱的一點心意呀,快過年了,奶說好好吃幾頓飽飯,後麵還會有餅子吃的。”
“姐,我不是怕沒餅子吃,是怕被人誤會。”
“不會的,大家都是一個隊裏的,誰家什麽情況都知道哩,誰家還不偶爾吃頓幹的呀。”
“姐,我做的餅子你吃了嗎?”
“還沒,本來想等著你回來一起吃,後來聽他們說爸從門樓上摔下來了,就吃不下了。”寧花拉著寧溪邊走邊問:“爸到底怎麽樣?要不要緊?”
“不是很嚴重,你放心,我先把熱水提過去,你慢慢舀米湯。”
寧溪麻利的拿了四隻碗,提著熱水壺過去了,她走到門口時,悄悄往每個碗裏放了一點白糖,把碗放在炕邊倒上熱水後,招呼他們道:“隊長,興平哥,寶平哥,先喝些熱水,暖和暖和,折騰了這半天,我姐熬的米湯也成糊糊了,你們別嫌不好,我去端來,一人喝上一碗。”
張寶平嘻嘻的笑道:“不嫌,不嫌,我都快餓死了,吃啥都能行。”心裏樂開了花,誰還會嫌米湯稠呢,家裏的米湯都能照見人影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也不給人吃頓飽飯。
吳生峰擺擺手道:“溪溪,不要忙了,我喝些水就走,家裏飯都做好了,你們也趕緊去吃吧,看看你爸怎麽樣,我完了去跟支書商量一下,看這個事該怎麽辦,有啥變化你讓你哥趕緊來給我說。”
說著話端起一碗開水,邊吹邊喝,熱水下肚,暖和了許多,可是這水怎麽有些甜,好像放了糖一樣,這糖可是比肉都金貴的東西,寧家也是有心了,砸吧著嘴,仔細嚐者這難得的甜味,心裏卻有些苦澀。
這沒幾天就要過年了,隊裏要分給社員的錢還沒著落呢,自己上任的時候,張富躺在床上生著病,也沒跟自己交接什麽,前兒支書說要賣板子,他才跑到出納跟前問了問,才知道今年該分的錢隻有不到一半,總不能再欠著了吧,去年每家還欠著幾塊呢,農民在大集體裏平時也沒個來錢的地方,都眼巴巴的盼望著過年時隊裏給分點錢,一年的上學,吃藥穿衣,添補吃食,油鹽醬醋都靠這個呢。
“是糖水啊,溪溪,你家在哪兒買的糖,大隊部的供銷社說是沒糖啊,我媽還想著用家裏的雞蛋換點糖過年做糖包子呢,我媽做的糖包子好吃的不得了。我一頓能吃六個。”張寶平興奮道。
“那都多少年前事了,嬸都兩三年沒做過糖包子了吧,現在連個喝糖水的糖都沒有,哪裏還有糖做包子。”興平感歎著,神情裏更多的是懷念,又補了一句:“糖包子算什麽,糖麻花,糖油餅,糖雞蛋,都很好吃啊。”
“哥,別說了,再說我就要餓死了。”
看著你來我往的兩兄弟,吳隊長陷入了沉思,這些以前過年時候的必備品,都成了奢望了。
寧溪去端米湯時,寧花已經嚐過餅子了,再不提把餅子端出去吃的事了。
吳隊長喝了碗米湯就急著要走,他心裏還一堆事呢,看了一眼寧滿明就急匆匆的出門了,看到出來送他的寧溪,他停下腳步,問了一句:“你知道哪裏能弄到糖嗎?英子上次算完賬回來說,你給她們喝糖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