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從前慢(明天上架,求首訂)
坐在書桌前,用鋼筆在白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下:你好
大概都有十幾年沒有手寫過信了,格式都已生疏,開頭應該空兩格還是頂格寫,得有個稱呼吧。
指針迅速旋轉,她無暇深思。在紙上寫下。
勇敢的陳戰士:
聽聞你正在從事偉大的事業,深感自豪和驕傲,念及此,暫原諒你年後未歸的不守信。
一個人在外,吃飽穿暖,偉大事業是全國人民的,小命是自己的,活的夠久才能為社會主義偉大事業添磚加瓦,奉獻終身,切記切記。拖嶽大哥給你帶了點東西,聊表心意,不要嫌少,他人很好,羨慕你有這樣的好兄弟。
我不知道戰爭為何開始,何時結束,但我深信勝利一定屬於我們,過程或許有曲折,但結局一定不會兩樣,請你一定要堅信這一點。
願安好。
最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過完年長高了三公分。
小友寧溪
1961年正月十六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出去後,一片冰冷,這才是她現在的現實世界。
嶽池還在做最後的協調工作,她等的無聊,將剛才寫的信又拿出來看了一遍,口氣是不是太熟稔了,還有會不會被別人看到,最後她用筆劃掉了“偉大事業是全國人民的”這句,萬一被別人看到,這個思想顯得有點不進步,會惹麻煩的,其他的應該都還好,奉獻終身總是沒錯的。
確定沒有問題後,看著單調折痕的白紙,她一時興起,又想起從前上高中時,流行將信疊成心形,正反麵都是小花,很好看,她邊想邊折成半圓弧的紅心形狀,嘿嘿,還怪好看,這裏也沒人知道這代表什麽,她突然有一種隱秘的快樂。
剛寫完信,她就有些暗暗期盼,會不會收到回信呢,互聯網時代消息轉瞬即可送抵,片刻便收到回音,無須等待,除非對方不想回應。如今,紙筆傳音,山水阻隔,回音不知在何時。
曾聽歌。從前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這樣平靜簡單,覺得浪漫又唯美,真是向往的生活,可真的變成了生活的日常,卻隻剩焦急惆悵,紙筆通信的年代,有太多的未知和不確定,有些非常重要的信件,卻一生都未能抵達。
午後,嶽池帶著送糧的隊伍離去,臨走時拿走寧溪給的小布包,未及多言,心裏卻替好友高興,有人惦念總是好的。
糧隊走後,村裏突然冷清下來,連日的勞累,無論是大人小孩都累的不行,隊裏也宣布放假半天,回家休息,明天繼續上工。
整個大隊的男勞力幾乎都跟著將糧送去縣裏裝車,婦女們忙著收拾家裏,重新規劃一年的口糧,細糧這一次幾乎都蒸成大饃饃支援前線了,這剩下的日子隻能一直吃稀了,隻希望戰爭趕緊結束,這提心吊膽的,再送一次糧,可就真是勒緊褲腰帶都沒二兩肉了。
“媽,這兩天都累著了,咱吃頓饃饃炒菜吧,我爸和我哥去縣裏回來肯定餓慌了。”
寧會芬心裏掙紮了一下,道:“成,你去抱柴火,讓你姐做,我去看看種子。”
姐妹倆各忙各的,玉米糊糊在鍋裏煮的冒泡,香氣肆意的伸展著,土豆絲已經切好泡在水裏,淡黃的饃饃在籠屜上擺成一圈,等著放在鍋裏蒸熱。
忙亂中,寧奶奶聽見雞咯咯咯的叫聲,想著許是下蛋了,去雞窩看了一回,收回五枚白白的雞蛋,暖熱的雞蛋放在手裏真是喜人。
樂的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道:“花花,溪溪,你們看,每隻雞都下蛋了,最近又是打仗又是送糧的,天還不見變暖,沒想到母雞卻變得爭氣了,下蛋都勤了。”
“真的嗎?奶,雞又開始每天下蛋了?”高興的寧花忍不住問道,她平時要跟著大人上工,雞蛋都是妹妹收的,她還不知道這個變化。
寧溪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和成就感,平靜的說道:“這幾天我中午都把雞趕出去曬太陽了,馬上就要春天了,最近都是每天下蛋了,等月底我們就可以攢到一起拿去賣了。”
寧奶奶雖然不記得最近什麽時候出過太陽,但是隻要下蛋總是好的,春天來了,都會好起來的。
平淡的日子裏迸發出的新希望,寧奶奶大方道:“今晚咱家一人吃一個水煮蛋,好好補一補。”
“媽,你和孩子們吃就行了,我不愛吃雞蛋。”寧會芬出來笑著道。
“別說這話,哪有不愛吃雞蛋的人。”寧奶奶霸道的說。
寧溪立即跑去籃子裏拿了六個雞蛋放在小鍋裏煮上,雖然不缺吃食很多年,可是她卻很喜歡吃水煮蛋,尤其是蛋白,什麽都不蘸,就清清淡淡,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真香,不過到了這裏,蛋黃她也不挑剔了。
天色暗下來,寧會芬已經在門口張望兩好多次,都沒有看到兒子和丈夫回來,她有些心焦。
“溪溪,你去英子家看看,看隊長回來沒?”
“媽,應該還沒有吧,也沒聽到什麽動靜,如果回來肯定是一起回來。”
“你去看看,我心急的不行。”
寧溪應下,拿上包巾裹住頭臉就朝小路上走去,剛走到路口,就看到一個人影呼哧呼哧的跑過來,從寧溪身旁經過,她沒認出是誰。
英子家不遠,晚上她有些害怕,走的很快,不到一刻鍾就走到了。
剛走到大門外,就看見英子和她媽都站在大門口,看這架勢,不用問,寧溪都知道肯定也是在等人,隊長帶著兩個兒子都去了,其中英子的二哥還是要跟著糧隊一路送到前線去的,本來是老大去,可是老大有些害怕,就推說自己身體沒有老二結實,加上他嘴甜,哄轉了老人,後來就換成老二去了。
這次送糧除了隊裏的壯勞力給送到縣裏後,每個小隊還要抽上十個小夥子跟著一路送到前線去,基本上抽的都是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大小夥子,年輕體力好能吃苦,自己家沒有合適的人選,因此避過了。
看到寧溪來了,英子跑過來拉住她的手道:“我爸走的時候就說,等回來大概要天黑了,這會剛黑,估計還要有一會,你要不先在我家等會,都已經有不少人來問過了,我媽也急的很。”
“哦,那我就回去了,我媽還等著呢。”
“那我送送你。”英子回頭跟她媽說了一聲就拉著寧溪的手走了。
互相送別這是兩個小姑娘之間的默契,每次從對方家回去的時候,怕對方在路上孤單,或者晚上走路害怕,都會一個送一個,一般送到回家路上的中間點,就各自回家,孤單的路會短一些,心裏充盈的溫暖和喜悅可以支撐著走完剩下的路。
這回也和平常一樣,走到路途中間,兩個小姑娘默契的放開手,還抱了抱對方,笑容隱沒在黑暗中,轉身,一路小跑著各自回家。
進門後,家裏多了一個人,她凝神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在爺爺過世時見過的族中嬸嬸,也是寧亞星的媽媽,她喊了聲三嬸,卻沒有聽見回音,看了看旁邊坐在炕沿的媽媽,才發現,媽媽臉上掛著淚珠。
看著屋子裏場麵沉默而安靜,她不知該如何問,悄悄出去到灶房找到姐姐,才知道原來是縣裏拉糧的車太少,需要多一些人去轉運糧食,然後等著車來回接。而寧亞星和寧成第一次看到大卡車都新奇的不得了,當即就主動報名要去送糧,雖然要自己走很久,可是最後一段卻可以坐上卡車。
這年代,人力是最不值錢的。
現在就因為臨時抽了更多的人,對於人選有些僵持,還要帶點東西,衣服吃食什麽的,不知道路上還要走多久,七隊已經有人回來報信,讓家裏人送東西去,明天早上送到路口就行,班車會給帶下去的。
因為天太晚了,今晚所有人都不回來了,在縣裏睡在招待所的大通鋪裏,給管一頓飯,明早裝車後再回來,給記兩天工分。
嬸嬸就是接到消息來跟自己家商量該怎麽辦的,估計很快自己隊裏也會有人來報信的。
“姐,那媽怎麽說的?”
“媽能說啥,也不能讓不去啊,這種時候誰敢拖後腿。”
寧溪默然,是啊,自己的家人去覺得辛苦危險,可是誰去都是一樣的,更何況在大局麵前,唯恐表現的不夠踴躍而遭人詬病,哪裏還能推辭呢。
嬸嬸走後,一家人吃了晚飯,雞蛋也不香了。
飯後,寧會芬開始收拾東西,找人捎帶也帶不了太多東西,隻能裝了一身衣服,兩雙襪子,再將家裏所有的饃饃都裝到裏麵,寧奶奶也將她櫃裏放著舍不得吃的雞蛋糕拿出來,這些東西都裝進了寧溪的雙肩包裏,這是家裏唯一的背包,除此之外,寧溪還貢獻了一個保溫杯,這個杯子是她最後悄悄放進去的,外表其貌不揚,是戶外用品店買的。
且不說這一路苦寒,吃還是基本能保證的,沿途都會經過一些村鎮,大家一看是給前線送糧的隊伍,都願意給口熱水喝,有些寬裕些的大隊,還會管一頓麵片。
先頭部隊在嶽池的帶領下,三天就到了前線外圍的一個鎮子上,他心急如焚,連夜就趕到了指揮部,在那裏,見到了神情自若的陳壅,才鬆了口氣,還好不是一個躺在病床上渾身是傷的木乃伊。
兩位好兄弟相見於戰場,一時有些百感交集,礙於規矩,也不好說什麽,看到他一切都好嶽池懸了多日的心終於落了地,二人簡單說了幾句後,嶽池將帶的東西給陳壅,就自己回住處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安排,不能一個人撇開下屬和朋友敘舊,等送糧的隊伍都來齊後,他總會有時間好好質問,一個衣食無憂前途似錦的大公子怎麽會跑到戰場上來的。
知道嶽池有很多問題要問,可是陳壅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索性什麽都沒說,隻說了些家常話就把他給打發走了,他走後,陳壅打開布包,先拿起信,讀完後,嘴角不由含笑,連日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這丫頭.……
他看到包裏還有一些藥,以為是嶽池裝的,就沒有在意,看到每個小包都細心的寫了用法和用量,而字體卻是小丫頭的,不由有些好奇,仔細看了看後,打開一包,查看一番,當他看到白色小藥片上印著以嶺藥業時,表情變為了震驚。
心裏的震撼無法形容,他拿著藥包坐在床上怔怔的想,這個名字他聽說過,是他家鄉有名的大企業,隻是,不是現在,是五十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