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無法成行
花槿露披著白綢中衣靠在床頭,身後垂著一頭鴉羽般的長發,發色烏黑油亮,微亂的散在肩上耳畔,越發襯得潮紅臉蛋憔悴不堪。花夫人看的滿眼心疼,嗓音之中微微哽咽,說道:“前一日你就說身體不舒服,夜裏也睡的不好,昨日我還說讓你不要急著去上學,在家多休養修養你偏不聽,看看,可不就病了!定是路上吃到了涼風……”
“是是是,早知就應該聽娘親的話躲在家裏修養修養再去上學的。”見花夫人將自己生病的源頭歸咎到了上學路上吃風所致,花槿露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輕輕點頭。
“可憐的孩子。”花夫人心疼的捏著花槿露的手指。
花槿露挨著花夫人柔軟的身子,蜷起拳頭擋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原本潮紅的臉色隨著咳嗽的動作越發漲紅起來,嚇的花夫人趕緊伸出手去幫著揉胸口。
終於聽到花槿露的咳嗽聲止,臉上的潮紅也漸漸退了少許,花夫人這才一麵輕輕揉捏著花槿露的額角,一麵扭頭吩咐思畫思竹將加了冰的涼水和帕子取來,要在大夫趕來診脈之前先為花槿露降溫。
花夫人仔細的擰了沾有冰水的帕子小心搭到花槿露的額頭上,一股冰涼從頭到腳,將渾身的灼燒微微緩解,花槿露舒服的躺在床上,發幹的嘴唇輕輕上翹溢出一絲幾不可查的笑容。
好一通忙碌之後,大夫終於趕到。聽見大夫一番仔細診脈之後確定說隻是著涼引起發燒,幾劑湯藥過後便可痊愈,花夫人這才放寬了心。吩咐老嬤嬤付了診金給大夫之後,花夫人一麵留意著花槿露額頭上的冰帕一麵扭頭對著思畫說道,“思畫你去榮壽堂走一趟,告訴老夫人小姐病了,今日怕是不能陪著出門赴宴了。”
榮壽堂思畫送消息過去的時候,燕姨娘已經帶著裝扮一新的花玫月等候在堂屋之中,聽說了花槿露突發高熱臥床不起的消息,原本就有些不安的燕姨娘更是連坐也坐不住,倉皇的站起身來,眼巴巴的望向正位上拈著一串佛珠念念有詞的老夫人。
看到燕姨娘如此緊張,花玫月也跟著站起身來,杏黃色撒花煙羅衫寬闊的水袖之下,一雙小手將錦帕攥得死緊。燕姨娘和花玫月當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燕姨娘在花老爺的麵前不得寵,花玫月也不像花梅青那樣得到花老爺的寵愛,就連現在眼看著逐漸受寵的花槿露都得到了花老爺的寵愛,自己的女兒依然還是這樣一副遭遇,所以燕姨娘好不容易盼來了和花玫月一起出去會客的機會,好把花玫月介紹給世家小姐之中,也好為她以後的出嫁找一戶好人家,可是眼看著就要出門了,花槿露竟然說生病了,就上次老夫人處理伍姨娘母親的事情來看,老夫人還是很重視這個花府的嫡長小姐的,如果是因為她生病而導致花老夫人不去李府了,那麽她們母女豈不是錯失了一次良機。
對於燕姨娘母女心裏在想什麽,精明如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隻見老夫人微微閉著雙眼,指間佛珠拈弄不斷,隻是略略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身邊的大丫鬟知情馬上會意的抬手,思畫便恭敬的退了下去。滿室的安靜之中,老夫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老夫人,這……”燕姨娘上前一步,怯怯的望向老夫人。
看到立在房中的燕姨娘母女皆是眼巴巴的瞅著自己,仿佛生怕花槿露的生病會讓花玫月這一次出門的機會無法成行似的,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扶著知情站起身來,說道:“既然槿露病了,那咱們便不等了,這就走吧。”
“哎,謝,謝謝老夫人!”燕姨娘燦然一笑,湛藍的眼眸之中露出欣喜的光彩。她沒有想到在花槿露沒有來的情況下,老夫人也願意帶她們出門,看來老天爺還是願意給她們母女機會的。
花玫月也趕緊跟著燕姨娘一起欠身對著老夫人行禮,仿佛這一趟能夠帶著她出門是一件多麽榮耀的事情。
“走吧。”老夫人隨意的擺了擺手,扶著知情來到花玫月的麵前,慈愛的揉了揉麵前容顏嬌美卻生性怯弱的花玫月,沒有再看燕姨娘。
花玫月乖巧的繞到另外一邊,學著知情的模樣將老夫人的手臂穩穩攙扶起來,臨走前回頭衝著燕姨娘深深望了一眼。
燕姨娘趕緊重重點頭,因為激動而隱有濕潤的眼眸之中滿是鼓勵的神采。跟在老夫人一行身後緩慢隨行,直到老夫人帶著花玫月登上了馬車,燕姨娘才在花老爺府的二門處停下了腳步,遙遙看著馬車漸漸遠去,燕姨娘捏著錦帕輕輕沾了沾已然濕潤的眼角。
燕姨娘知道,是自己這個做娘親的連累了自己的女兒花玫月。同是十二歲的年紀,柳姨娘所生的四小姐花棠玉經常會收到一些世家小姐們的請帖,然後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門做客,也因為小小年紀藏有滿腹詩華而在花老爺和老夫人麵前格外得臉,曾經跟著老夫人和府中其他姐妹一起出門參加過好幾次的大宴。可是燕姨娘所生的花玫月卻膽小怯弱,空有一副美貌,總是叫人擔心會在人前失禮所以從未正式出過門。自從燕姨娘被抬進花老爺府,今天還是花玫月第一次正正經經的打扮整齊由老夫人帶著出門做客。雖說十二歲的年紀並不算大,可是女孩子十五歲及笄成年之後就意味著能夠成親嫁人,如今,燕姨娘也隻剩下三年不到的時間來為花玫月的未來打算,所以麵對這一次出門赴宴的機會,燕姨娘格外重視。
立在二門處好半天的功夫,燕姨娘才將自己激動的情緒平複下去,帶著丫鬟回去的時候,燕姨娘一路默然,心裏卻在暗暗的為老夫人祈福。
錦繡閣老夫人帶著花玫月的馬車出了門,馬上就有門房上的一位粗使嬤嬤一溜煙的跑來向伍姨娘傳消息,說是隻見老夫人帶了三小姐花玫月,而大小姐花槿露則是因為突發高熱臥床不起所以未能同行。
寶娟拿了一隻小小的銀錁子塞給那個門房上的王嬤嬤,一路將人送了出去,剛剛走進院子,尚未走遠,就聽到身後的堂屋中傳出一陣叮呤咣啷的聲響。知道這是伍姨娘因為心思沒能如意所以砸了東西在泄憤,寶娟心口一緊,抬眼便朝王嬤嬤看去,生怕叫人察覺了伍姨娘的不悅。所幸那門房上過來的王嬤嬤正在因為得了銀子而滿心歡喜,一路上隻顧著和寶娟說些趣事逗樂,一心盼著日後還能幫著錦繡閣做事,所以並不曾留意到身後的動靜。
聽說花槿露突發高熱臥床不起,花老爺一下朝便直奔月槿齋。
花槿露靜靜的睡在床上,原本白淨的小臉一片潮紅,幾個丫鬟守在一旁忙著更換額頭上降溫的帕子,花夫人坐在一邊眉眼泛紅,心疼無比。見花老爺趕來,花夫人起身行禮。花老爺關切的問了花槿露的病情,聽說並無大礙之後又陪著花夫人坐了一會兒,之後才在花夫人歉然的目光下起身回了聽風堂,臨走前不忘交代老嬤嬤和丫鬟們務必將花夫人母女照顧好。因為花槿露生病臥床休息,所以花夫人特地交代廚房準備了一些適合病人吃的軟糯飯菜,不在意菜式是否精致,關鍵一定要保證幹淨適口。
喝了大夫的湯藥之後,傍晚時分的花槿露已是精神大好,麵上潮紅幾乎盡退,花夫人也覺寬心不少,這才有了心思陪著花老爺安生的吃了一頓晚飯。晚飯之後,思竹留在房中照顧花槿露,思畫守著院子裏的小火爐仔細的照料著火上的湯藥。三碗清水加上草藥小火煮成一碗,思畫端著黑褐色的濃稠藥汁送到了花槿露的床前。花槿露扶著思竹坐起身來,接過氤氳著熱氣的湯藥碗,不過剛剛送到唇邊便覺滿心都是湯藥那酸苦辛澀的氣息,不由的皺著眉頭將湯藥碗擱遠。
看到思畫張口便要勸說,花槿露鼻尖一擰,可憐巴巴的說道,“我記得廚房管事李嬤嬤最擅醃漬一些酸甜適口的蜜餞果子,你去問問看有沒有適合送藥吃的現成甜果。”見花槿露隻是想要些送藥吃的甜果,思畫點頭應下,麻利的出了門。
眼見著思畫被打發出去,思竹輕輕挑了挑眉,想起房裏的糕點盒子還存著好幾樣蜜餞,足以用作吃藥後壓住滿嘴的口味,剛想要出聲提醒花槿露叫回思畫,卻又轉念之間忽然想起廚房管事的李嬤嬤和花槿露關係匪淺,於是便止住了聲音,隻是小心的扶著花槿露在床頭靠好,然後又順從的拿了一本話本雜記交給花槿露胡亂翻看以打發時間。不大會兒的功夫,思畫便帶著李嬤嬤趕了過來。
看到李嬤嬤手裏捧著一隻燒藍雕花的銀製八寶格子糖果盒,裏頭滿滿當當的盛放著各色醃漬的果子蜜餞,花槿露伸手捏起一顆圓溜溜的龍眼果幹,然後示意思畫捧著溫熱的湯藥碗送到唇邊。
咕咚咕咚的一大口將湯藥喝幹,花槿露趕緊將龍眼幹塞進嘴裏,蜜樣的甘醇口感馬上在唇齒之間四溢而開,喉際酸澀燥苦的湯藥味道頓時便散去大半。
思畫取了湯藥碗下去清洗,花槿露便留下李嬤嬤坐在床邊說起醃漬蜜餞果子的法子,思竹心頭一動,借口說要請李嬤嬤幫自己選選繡鞋的花樣子,得了花槿露的允許之後便出門到自己的房裏去取繡鞋。
臥房之中,隻剩下花槿露和李嬤嬤。李嬤嬤坐在床邊的繡凳之上,雙手放在膝頭輕輕的扶著那隻燒藍雕花的銀製八寶格子糖果盒,口中熱絡的說著醃漬蜜餞的法子,“好了之後,老奴再用……”忽然話音一輕,隻見李嬤嬤欠身前傾,靠近到花槿露麵前迅速說道,“大小姐放心,之前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估摸著這兩天就要發作起來。”
花槿露的眼睛倏然一亮,望向李嬤嬤的眼神之中滿是讚色,緊跟著卻是開口說道,“嬤嬤這些醃漬蜜餞的法子真是不錯,我挺喜歡吃的,回去之後勞煩嬤嬤多做一些給我送來可好?”
“難得大小姐喜歡吃,說什麽勞煩不勞煩的,都是老奴應當應分的事情。”李嬤嬤笑著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