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不曾真的見過
“都說居移氣養移體,那杜傲傑在反王府中享盡榮寵,按說應該已是脫胎換骨,可是身上卻終究沒有養出蕭氏絲毫的堅韌之氣。不過就算這杜傲傑再怎麽行為舉動猥瑣卑劣,可倘若今日不是他自己供認而出,又有誰能夠想到杜傲傑竟然會是當年的睿王妃為了固寵而從外麵偷龍轉鳳抱來的孩子。”李翰林陪著蕭衍之喝下一杯,清亮的眼神之中眸光複雜。
當時聽到杜傲傑供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乃是已經過世的睿王妃從外麵抱養而來,和睿王毫無關係時,場上所有人等皆是震驚。如果睿王知道了被他捧在手掌心上疼愛的世子竟然是別人的骨血,甚至為求活命絲毫不念睿王十數年來的疼愛栽培,反而恬不知恥的毛遂自薦說要去做那用以誘捕睿王之餌時,會不會被氣的吐血?
不過也正是因為杜傲傑和睿王實際上並無關係,所以杜傲傑才會在睿王事敗之後吐槽的如此徹底,意圖撇清自身。
而這件有關於杜傲傑的天大秘密,除了已經過世的睿王妃和杜傲傑生母之外,如今世上也就隻有兩人知道,一人是蕭朝霞,另一人便是杜傲傑。而蕭朝霞之前在別院中用來威脅杜傲傑放掉李翰林的把柄也正是這件秘密。
“也正是因那杜傲傑怕死,所以睿王謀反的證據才能被拿的這麽齊全。這麽陰差陽錯的,是不是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蕭衍之又喝一口酒,微眯著眼睛望向李翰林。
“來,我敬三公子一杯,今日若非三公子機警,隻怕咱們便要交代在睿王別院裏了。”李翰林收起感慨,將自己和蕭衍之的酒杯分別斟滿,然後誠懇舉杯,“多謝三公子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卻不敢當。”蕭衍之嘴上謙虛,可是手上拿著的酒杯卻是爽快無比的滿飲而盡。因為真要說起來的話,李翰林這一杯謝酒,他蕭衍之絕對受得起。
那龍鳳暗轉鴛鴦壺內有乾坤,可以同時在酒壺之內存放兩種不同的酒水,隻要把握酒壺之人留心酒壺把手上的關竅所在就能隨心所欲的倒出任何一種酒水。
隻不過對於這龍鳳暗轉鴛鴦壺的傳說,蕭衍之也隻是曾經聽聞,並不曾真的見過,可是今日在酒桌之上看到那白玉酒壺把手上的裝飾點綴分外精致,蕭衍之卻是忽然心生一絲警覺。
於是在之後就故意伸手去拿酒壺以作試探,結果蕭朝霞竟然真的十分緊張,嘴上貌若無事的自顧說笑,可是手上卻將酒壺拿了過去,整個酒宴之上從始至終都隻是蕭朝霞一個人握著酒壺為蕭衍之和李翰林倒酒,於是蕭衍之便認定了那酒壺之後總定有古怪。
可又因為想要看看蕭朝霞到底想搞什麽鬼,於是蕭衍之便留了個心眼,將每一杯蕭朝霞倒好的酒端起來送到唇邊的時候隻是做了個喝酒的假動作,可是實際上卻是趁著抬手揚袖的大幅度動作,將那酒杯之中的酒水潑到了袖兜之中的帕子上。同時蕭衍之也借著同李翰林說笑打鬧的動作,在李翰林的手心中寫出一個“酒”字的筆畫來提醒李翰林。而李翰林也是極為聰敏之人,雖然最初沒有發現蕭朝霞的古怪,卻也一點就透的明白了蕭衍之的暗示,於是兩個人沒說一句話就已經暗中達成了默契,決定奉陪到底。
在酒宴到了最後,蕭衍之故意點明說是喝了這最後一杯酒便要離開,為的就是想要看看蕭朝霞有何反應,於是蕭衍之便發現蕭朝霞在為兩人分別倒酒的時候神情專注的有些過頭,於是就有了之後蕭衍之先行假裝昏迷來試探蕭朝霞,而李翰林也在看到蕭朝霞並不驚訝之後同樣裝做昏迷。本來蕭衍之和李翰林對於睿親王的意圖造反隻是隱隱懷疑,卻不料一場做戲之後竟然歪打正著的坐實了睿親王的所有罪名。而如今花老爺領命帶兵直奔梓州而去,就是為了擒拿睿王入京伏罪。
而蕭衍之和李翰林經此一事之後也就算是正式被皇帝看在了眼裏。看到蕭衍之立下奇功,皇帝心中對於同和自己一母所出的靖親王便稍微放寬了些心,縱然仍舊記掛著靖親王封地之中將近十萬之眾的護兵,卻也不至於繼續猜疑靖親王暗中私藏不臣之心。
而李翰林,則是被皇帝實打實的認定為同李漢儒一派的保皇黨,從此之後自是信任加倍,仕途之順堪稱平步青雲,乃是名副其實的少年有為,不過這些卻都已是後話。
一杯飲下,蕭衍之放下酒杯,笑著看向李翰林道,“你我乃是朋友,不過親兄弟卻也要明算賬,所以這一杯酒喝過之後,翰林卻是還要記得你又多欠了我一回。”
“俗話說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這一筆筆的賬目便勞煩三公子好好記著吧,到時翰林自當一並歸還。”李翰林灑然一笑,難得的放下了向來優雅溫文的架子,說了句有趣的鄉間俚語。
花府月槿齋花老爺奉命追隨驍騎大將軍帶兵去抓獲睿親王,花夫人母女和府中其他妻女一起送別了花老爺回到月槿齋之後已是夜半。
花夫人心疼花槿露熬了半夜,連連催促著花槿露趕緊休息,可是花槿露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回到自己房間之後也是翻來覆去的想著花老爺的話。遠在梓州的睿親王竟然意圖謀反,結果被靖親王府的三公子蕭衍之和李翰林逮了個正著,不但擒拿了睿親王留在京城之中的一對兒女,還拿出了許多不容置喙的謀反罪證。
這樣的事情聽上去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睿親王為什麽好端端的王爺不做卻要謀反,而且還單挑著自己一雙嫡親兒女滯留京城的時候拉開謀反大幕,結果害得一雙兒女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而睿親王自己也成了將要被擒的反王。
上輩子的時候,花槿露也看過一些花夫人藏在房裏的野史雜記,書上麵凡是提到皇族奪位的時候無不硝煙烽火,血流成河,花槿露每每看起這樣的故事總是覺得十分熱鬧,也十分有趣,可是如今這故事真的發生在自己眼前,卻實在讓人覺得莫名心酸。雖然花槿露不大懂軍國大事,卻也從上輩子看過的那些書中隱約明白自古以來天威難測,君心難猜。
亂世裏君臣一心,不分彼此很快打下江山,可是天下一旦太平,曾經幫扶皇帝打江山立功勞的那些臣子或者皇族兄弟們難免就要麵臨被皇帝猜忌的命運,所以書上說過很多擁有封地的王爺都會將自己的兒女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以期向皇帝表示忠心,讓皇帝對自己放心。
而如今睿親王留在帝都的這一對兒女對於皇帝的意義,應該也是如此。明明將一雙嫡親的兒女留在了帝都當做人質,可是睿親王卻還是為了那權柄皇座舉起了造反大旗。
比起那雙已經身陷囹圄的睿親王兒女,花槿露忽然覺得其實自己很幸運。雖然花老爺曾經十數年無視於她,可是畢竟不曾害了她的性命。如今在揭破花老爺和花夫人當年的誤會之後,花老爺也能稱得上是對她頗為疼愛,而且今天還因為花槿露的一番哭訴隱約有了推卻尚書府聯姻一事。
花槿露想起之前,自己曾經因為花老爺對這樁婚事的猶豫而暗自在心裏氣惱花老爺,可是此刻花槿露卻覺得自己能夠理解花老爺的心情。
不但睿親王將一雙嫡親的兒女送來了帝都,就連和皇帝一母同胞的靖親王也同樣將嫡親的兒子蕭衍之送到了京城,而花老爺雖然現在看來頗得當今聖上的喜愛和重用,可是比起那些皇親貴胄來,花老爺不過就是一介臣子而已,怪不得花老爺總是行事低調,從來都不會因為當今聖上的重用而自恃甚高。此刻想來,花槿露忽然覺得自己理解了花老爺想要借助兒女的婚事拉攏姻親的心情。
或許,之所以答應同尚書府聯姻,安排花槿露嫁過去衝喜,並非是花老爺不疼愛花槿露,也並非是花老爺太過貪戀權勢隻圖仕途,而是因為花老爺處於如今這樣尷尬的位置上,所以不得不為了闔府上下的安穩而多做考慮。無聲的歎了口氣,花槿露忽又想起李翰林,越發覺得難以入眠。無法相信上午還在尚書府中幫著自己圓場,安排車馬送自己回府的李翰林才過了一轉眼的功夫,就已經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無論是敵是友,無論是對是錯,花槿露忽然意識到,自己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在艱難而努力的活著。重生以後的花槿露第一次無比認真審慎的告誡自己,這輩子的生活除了絕不步入上輩子的後塵之外,一定還要更加的小心,還要更加的仔細,也還要更加的懂得珍惜。
刑部尚書府邸今天的刑部尚書府過的特別忙碌而混亂,原本為了向世人彰顯孝道而特意為了族叔舉辦的壽宴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給搞得灰頭土臉一團糟。剛剛將火勢控製下來,又將諸位貴賓安全送離之後,天色已是接近黃昏,而刑部尚書李存斯和府中家人卻是連午飯都還沒有來得及吃上一口。
刑部尚書李存斯的腸胃不大好,經常會因為飯菜不合胃口而導致多年的胃疼病發作,今日驚怒交加之下自然免不了又是一場胃疼。
刑部尚書夫人陳氏眼看著夫君因為胃疼而臉色發白,一麵吩咐了貼身的丫鬟將府中一直備著的胃疼藥丸取來,一麵又親自交代了廚房為李存斯做上幾樣軟糯好消化的粥飯。
李存斯靠在上好的黃花梨木軟椅上,雙手交握成拳,緊緊的抵在腹部以禦胃疼。陳氏則坐在旁邊,滿眼心疼的拍著李存斯的手背,焦灼無比的等待著大丫鬟將藥取來。
丫鬟取來藥丸,陳氏幫著倒了水,試過水溫之後才將藥丸交給李存斯。眼看著李存斯將藥丸吞下,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原本發白的臉色便漸漸回緩,陳氏也才放下心來,轉眼便對著身邊丫鬟催促著讓去廚房看看怎麽還沒有將粥飯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