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憂思更甚

  花棠玉心頭微一咯噔，下意識的垂目看了看手中捧著的茶盞。這些茶盞皆是進了榮壽堂正屋之後花老夫人命人倒上的，如今已經過了半晌，茶溫不再自是正常，可是剛才……花棠玉抿了抿唇，定定的望著手中茶盞微微起伏不定的褐色茶麵，悄眼衝著花槿露的方向瞥了一眼，卻是目中憂思更甚。


  花槿露並不知道花棠玉母女已經看出了端倪，仍是眼神怯弱的靠在花夫人懷中，任由花夫人輕聲的安慰著自己。花槿露的臉龐貼在花夫人懷裏，微閉雙眼，緊緊抿起的嘴唇透露出心中不可抑製的緊張。


  雖然理智上明白如今這一拚乃是背水一戰不得不為，可是畢竟風險頗大，如今外頭正亂，此時出府，不知道最後趕至城門處的家仆護衛還能有幾人，所以心中又怎麽可能一點也不緊張？察覺到花槿露身體的僵硬，已經隱約猜出什麽的花夫人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動作輕柔的反複撫摸著花槿露的肩膀。花槿露靠在花夫人的懷裏保持著麵上怯弱，實則如坐針氈的等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進到內室更衣的花老夫人終於款款走了出來。看到花老夫人出來，房中眾人齊齊抬眼。不待眾人起身相迎，花老夫人便含笑抬手，在空中虛虛一壓，一麵示意眾人不必拘禮，一麵來到花槿露的身邊重新坐下。


  看到花老夫人走來，花夫人鬆開花槿露微微後退幾步，略略欠身行禮，然後便退回到自己之前的座位坐下。花槿露抬眼衝著花老夫人望了過去，花老夫人含笑點頭，回了一個眼神。看到花老夫人以更衣之名花費了這麽半天時間才回來，必定是已經安排好了那隊決定要參與護城的家丁護衛，而且之前跟著花老夫人一通退回內室更衣的知情此刻也並沒有一同回來，花槿露便知道必定是被花老夫人留在外麵隨時等候消息。


  雖然知道花老夫人已經將事情安排的妥當，可是此刻卻還是非得要花老夫人暗中遞了這麽一個肯定的眼神過來，花槿露才算是稍微放下心來。房間之中仍是一片歡聲笑語，亮如白晝的整座榮壽堂中喧鬧更甚平日，每個人都知道如今已是險境，可是大家心裏卻還念著一絲僥幸，仿佛覺得隻要此刻高聲壓過外頭不斷傳來的轟轟火炮聲，就能將那危險推拒的距離自己更遠一般。花槿露和花老夫人都已經無心繼續掩飾，臉上雖是浮著笑意，可是兩人的眼睛之中卻分明暗含著隱隱的焦急和憂慮。


  一聲聲的火炮仍在不間斷的轟轟傳來，每響一聲，房間中的說笑聲便會猛然一靜，然後緊跟著再度音量拔高，嘻嘻哈哈的粉飾著太平。花槿露默然不語，一麵聽著外頭的轟轟聲響，一麵在心裏暗自數著呼吸。漸漸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似是看出花槿露臉色不好，花老夫人喝了口茶，伸出手去捏了捏花槿露的手指。


  花槿露仰臉對著花老夫人勉強一笑，低聲說道，“已經是兩息一炮了。”聽到花槿露壓低聲音的輕語，花老夫人先是一愣，緊跟著卻是凝神側耳，靜心聆聽之後馬上便是臉色一變。花槿露所說的一息是指一呼一吸，兩息一炮指的就是外頭的火炮間隙已經從最開始的間隔半晌到了如今這樣隻需兩個呼吸完成，便是一聲轟轟巨響。


  雖然對於附近駐軍的回援很有信心，可是聽到外頭那一聲聲來自叛軍攻城的密集火炮聲，卻還是讓花槿露的心頭大顫。


  “沒事沒事。”看到花槿露的臉色已是不好，花老夫人輕輕吸了口氣，勉強用著還算鎮定的神色擠出一絲笑容，伸手搭上花槿露的手背輕輕拍了拍，低聲說道，“李衛長帶人出去的時候外頭正逢敵弱我強，走的很是順利，想必咱們這一賭應該會贏。”


  “嗯。”聽到花老夫人安慰，花槿露點了點頭。


  為了不想被人看出端倪，花老夫人和花槿露隨後便沒有再說這些事情，而是像著燕姨娘她們一樣，聽著那伶俐的小丫鬟立在房裏正中學嘴賣乖的引人發笑。不管心中想法如何，至少此刻人人臉上都將各自心思掩飾的很好。花槿露雖然和眾人一樣麵上帶笑，可是眼睛耳朵卻時時刻刻的都在留意在外麵的動靜。淡淡言笑之中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本就提著一顆心的花槿露馬上就轉過頭去，視線掃到那麵帶焦急快步而來的身影，花槿露眸光一閃，才剛剛展開的眉頭頓時又是一緊。


  隨著之前那隊花府的家丁護衛離府，花槿露就一直暗暗的提著心，後來也是聽到花老夫人的話又看到素來穩重的知情也被花老夫人留在外頭等候消息才稍微放鬆了一點，可是此刻看到那一臉難色腳步匆匆走過來的身影竟是知情，花槿露臉上本就勉強的笑意便有些掛不住了。


  要知道距離那隊護衛離府也隻是過去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算出府之後一路順利無比，想要趕到城門恐怕也還要再有一萬時間才行，可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知情便進來回話，莫非是外頭那隊護衛尚未走遠就出了什麽岔子不成？

  “別急。”花老夫人此刻倒是比花槿露要沉靜了些許，看到花槿露情緒不對便順著她張望的方向側目看去，看到知情正對著自己快步而來，生怕花槿露的情緒會引起房中其他人等的懷疑，雖然心裏同樣情緒緊繃可是臉上卻還是保持著微微的笑容低聲說了一句。


  花槿露知道越是這樣關鍵的時候越是不能慌，否則一旦被幾位姨娘得知府中精壯家丁護衛已經盡出，如今的花府中除了幾位主子之外就隻剩下老弱病殘的話肯定會出亂子，所以被花老夫人眼光這麽一看便已經穩了下來，默然不語的點了點頭。


  花老夫人和花槿露相互動作之間，知情已經快步而來，意識到隨著自己的走近，房中兩位姨娘和幾位小姐也都若有若無的將目光朝著自己投了過來，知情腳步微微一頓，抬高了已經堆出笑意的臉龐將身形放穩。


  之前留意到知情並未隨著花老夫人一起回來的並不是隻有花槿露一人，此刻知情腳步匆匆而來的模樣也被柳姨娘和燕姨娘幾人同時看在眼中，可是知情雖然腳步匆忙臉上神色卻還算鎮定，於是大家雖然隱約猜測著是外頭傳來了什麽不好的消息，可是一時間卻也不至於麵上事態。


  知情迅速而來，靠近到花老夫人的身後，湊到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麽。雖然知情低聲耳語，花老夫人的眉頭倏然皺起。一直留意著花老夫人臉色的花槿露看到花老夫人臉上色變，心中也跟著猛然一緊。知情很快便說完了話，站直了身子恭謹的站直身子立在花老夫人的身後，等候著花老夫人的吩咐。花老夫人垂著眼簾聽完知情回話便迅即抬眼，迎上直直望著的花槿露，毫不避諱的低聲說道，“府外有人叫門，為首者持著九門提督劉大人的腰牌。”


  “太好了！”聽到九門提督四個字，花槿露臉上緊張的神情先是一鬆，緊跟著卻是眉頭一挑，疑惑出聲，“可是，怎麽會？”九門提督乃是京城之中專門負責護衛京畿的駐京武官，麾下統轄著提督九門步軍巡捕營的一千護兵，乃是屬於京城護城兵將當中的一支生力軍。如今京城之中發生兵變，這提督九門步軍巡捕營自然是應該協同京城之中的其他護軍一起平叛，此刻既然有人拿著九門提督的腰牌上門，那也就是變相的說明京城之中亂軍已平。


  可是府中那隊家丁護衛才剛剛出府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倘若京城護軍這麽快便擊退了叛黨，那麽剛才府中家丁護衛出府的時候理應看到叛黨大勢已去才對。就算是花老夫人安排了那些護衛從人少的偏門出去也不應該毫無音訊傳來，而且此刻仍能聽到外頭一聲聲的火炮轟隆巨響還在不斷響起。如此混亂景象實在不像是京城叛黨已平，花槿露揉了揉被外頭火炮聲震的隱隱有些發癢的耳朵，皺起眉頭。


  “雖說是為防萬一前來護衛，可是知情覺得事情有異，又見那手持腰牌之人十分眼生便沒有叫人開門，如今外頭還在僵持。”花老夫人也在心裏迅速的思索著什麽，看到花槿露先是一喜緊跟著又是一驚，便知道花槿露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於是便把這一句話也說了出來。


  “就算明知有異，咱們府上如何能擋的住？”聽出花老夫人話語之中隱隱帶著的一絲不安意味，花槿露仰頭抬眼，語帶無奈。如今府中隻剩老弱病殘，如何能夠抵擋九門京城步軍巡捕營那樣精壯的兵力？


  “相迎。”聽到花槿露的話，花老夫人輕輕籲了口氣，握著扶手緩緩起身，端莊的容顏之上氣勢凝肅。


  “是。”知情將花老夫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皺著眉頭應了便快步而去。


  事已至此，避無可避，花槿露跟著站起身來，看到剛剛站直腰身的花老夫人身子微微一晃便及時伸出手去將花老夫人牢牢扶住。


  看到花老夫人和花槿露相繼起身，知情又是麵色沉然的走了出去，房中眾人已經無心繼續說笑，齊齊望了過來。花老夫人穩穩站住，對花槿露回了個微笑，抬眼對著麵前已經皆是詫然的眾人揚聲道，“叛黨已平，九門提督劉大人正在門外……”為了穩住人心，花老夫人開口揚聲。可是這麽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就隻聽外頭傳來高高低低的驚叫聲。


  花老夫人心口一窒，抬眼望向驚叫聲傳來的方向，房中眾人也是麵帶驚色望了過去。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外頭那高高低低的驚叫聲便一路由遠而近，嘩啦一聲，竟是正屋大門被人從外重力推開，守在門邊的兩名小丫鬟因為靠那房門太近當即便被兩扇倏然推開的門板給撞了個趔趄。


  “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擅闖花府！”看到眼前此景，房中眾人神色皆亂，平日裏跟在花老夫人身邊的另外一名大丫鬟知意豁然上前幾步，柳眉豎起，高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