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正在說親
王沐琳挺不住了?花槿露心裏早有所料……以前王沐琳不碰肉食和油脂,現在她的厭食症到了喝清湯米粥都會反射性嘔吐的地步了,五月初五端午節花槿露一家人去丞相府府祭祖吃飯,王沐琳因病在臥房修養,花槿露礙於情麵去瞧她,頓時愣在原地:一床輕薄的蠶繭薄被裹著一個會呼吸的骷髏!最可怕的還是骷髏淒厲怨毒的眼神!那眼神宛如毒蛇吐信般纏向花槿露,令人不寒而栗!
盛夏,傾盆大雨。
王沐琳在電閃雷鳴中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臉就像一張皮蒙在骷髏上,唯有眼睛是唯一的亮點,朦朧中,看見已然雞皮鶴發的崔媽媽伏在床頭淺睡。
“媽媽,媽媽。”王沐琳輕聲叫道。
崔媽媽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立刻彈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驚喜道:“夫人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王沐琳緩緩搖頭,崔媽媽眼睛一黯,已經連水都不想喝了麽?
“媽媽,我想喝點米湯。”王沐琳說道。
“啊!我這就給你倒一碗來!”崔媽媽樂不可支的站起來,不料站的太猛了,她這個年紀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榻上。
崔媽媽抱著床柱,笑道:“你瞧,媽媽老了,不中用了。”
王沐琳從薄被裏伸出枯枝般的手,如棉絮般的力道拍了拍崔媽媽的手,說道:“媽媽莫要著急,這種事交給丫鬟們辦就是了。”
“那怎麽行呢?她們煮出來的米湯不是太稀就是太稠,小姐那裏喝得下去哦。”崔媽媽慢慢站起來,去隔間的紅泥小爐倒了一碗米湯喂給沐琳。
身體依舊抵觸著任何食物,溫熱的米湯從喉嚨到胃部,就像吃著穿腸毒藥似的痙攣做嘔,王沐琳咬緊牙關,竭力將一勺勺米湯喝進去。
一碗米湯終於見了底,崔媽媽擱在碗勺,摟著王沐琳,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像沐琳還是嬰兒時期,她抱著小小的沐琳拍奶嗝似的。
“媽媽,早上的時候,我恍惚聽到茗兒守在床前哭泣?”王沐琳問道。茗兒就是她的繼女,現在已經是正在說親的大姑娘了。
崔媽媽一怔,而後繼續給沐琳順氣拍背,說道:“她見你瘦成這樣,心裏疼的慌,就哭了。”
王沐琳緩緩搖頭,纖細的頸脖似乎很難支撐起頭顱,“媽媽莫要哄我了,我那時半夢半醒的,也聽到一二,茗兒哭訴說伯夫人在給她張羅親事,那個人肯出彩禮錢,又不計較女方嫁妝,但是好酒濫賭,原配是被他生生打死的。”
崔媽媽聽了,自知瞞不過去,隻得勸慰道:“夫人莫要擔心,這等醃臢人家,三少爺定瞧不上的,茗兒好歹是他的嫡女呢。”
二房三少爺一家人還沒分出去,所以茗兒的婚嫁開支需要從伯府公中支出,可是李丞相府的錢袋子早就被掐斷了,寅吃卯糧的,李丞相夫人那裏舍得花銀子給茗兒籌嫁妝?李三少奶奶王沐琳眼瞅著要活活餓死了,李丞相夫人打算找戶人家胡亂把茗兒打發出門,免得茗兒要守孝三年在丞相府白吃白喝的,將來又要替她操心婚事。
王沐琳說道:“若是以前,三爺肯定不會聽大嫂的,可是他前年被參丟了官職,四處使錢謀起複,手裏那些銀子也快見底了,那裏顧得上給茗兒另籌備嫁妝呢?少不得看丞相府臉色行事。所以大嫂說那人肯出彩禮,又不在乎女方嫁妝,三爺肯定就有八分準了,如若不然,茗兒也不會哭成那個樣子。”
“媽媽,我和他夫妻這些年了,他的習性我還不了解?麵上假仁假義,內心其實齷蹉不堪,為了仕途,三爺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來的呢?”
崔媽媽腸子都悔青了,哽咽道:“都是我害了你啊!當初被花言巧語騙了,又見三爺相貌堂堂,舉止斯文的,心裏就想撮合你們,卻沒想過了這些年,才知此人人麵獸心,斯文敗類!”
王沐琳淒然一笑,淡淡道:“媽媽莫要傷心,這都是我的命,逃也逃不掉的。媽媽可還記得,我在閨中時,給您講我經常做的一個噩夢?”
有關於王沐琳的一切,崔媽媽都記得,“是不是門口停著大紅花轎,你不想上花轎,求去世的劉老太太還有劉二小姐,求她們幫忙阻止,她們卻無動於衷?”
“是的。”王沐琳點頭道:“可是我最後一次做那個噩夢,夢境卻完全不同,花轎停在前麵,沒有人催我,也沒有逼我,我卻自己選擇坐了上去。現在想想,這正是預示我的命運啊,其實到頭來,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怨不得別人。”
崔媽媽急忙道:“夫人莫出此言!這那裏是你的問題?劉家連個庶女都嫁的比你好,分明就是劉家無情無義,作踐你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啊!”
“往事休要再提,王沐琳歎道:“從鬼門關裏進出好幾回,我也看開了,我嫁的不如花家一個庶女,實因我姓王,她們姓劉。這都是命啊,無論我怎麽掙紮,依舊逃脫不了命運,我少女時期所有的夢想都在表哥身上,表哥成親,夢就碎了,我本應該放棄的,可是那天在寺廟上香,看見三爺穿戴和表哥一模一樣的儒巾長袍……我貪婪的追求著表哥的影子,卻迷失了方向,把自己推向無底深淵。”
崔媽媽淚如雨下,忿忿道:“都是那個殺千刀的佑。”
“媽媽,這不怪他的。”王沐琳微微闔上眼睛,幹瘦的麵容上回光返照般有了少女的笑容,“我們琴曲相合,詩詞相答,我們從來沒有說什麽,心裏卻是明白對方的意思,短短兩年,卻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了。我無數次想忘記,可每當我即將忘記的時候,我就感覺我這一輩子似乎都沒活過一次。”
“回憶,讓我苦痛,也在提醒我曾經活過。就像媽媽喂給我的米湯,我那麽惡心想要吐出來,但是為了延續生命,我依舊要全力咽下去。”
崔媽媽擦了擦淚,說道:“好,我聽你的,誰也別怪誰,咱們關起門過日子,管別人過的好壞,橫豎他們享受榮華富貴,也不會惦記我們死活。”
“嗯。”王沐琳點點頭,說道:“媽媽,茗兒走後,我又夢到了那頂吃人的花轎,可這次穿戴鳳冠霞帔的不是我,而是茗兒,她就像當初的我一樣,跪求我救救她,可是我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拖上了花轎!”
崔媽媽一愣,喃喃道:“夫人的意思是!”
王沐琳歎道:“自打我進李家門,隻有茗兒是全心全意依賴著我的,都說繼母難為,可無論別人怎麽挑唆,她始終把我當做親生母親依靠著,悉心幫我照料一雙兒女。”
“昔日那個外室賤婦進門時,仗著背後有兒子撐腰,居然敢對我的雅兒口出汙言,罵她是個賠錢貨,我那時要隱忍不好聲張叫屈,是茗兒站出來維護雅兒,還憤然告訴了三爺,到底兩個都是他親生女兒,三爺發了火,從此那個賤婦不敢再打雅兒的主意。”
“唉,人心都是肉長的,十幾年相處下來,我也慢慢把茗兒當親閨女看待了,媽媽你說,若換成是雅兒,我能瞧著親閨女被狠心的爹和大伯母推向火坑嗎?”
崔媽媽說道:“自是不能的。”
“那就是了。”王沐琳道:“如今媽媽也瞧見了,丞相夫人急著甩包袱似的把茗兒嫁出去,三爺不管不問,將來我的雅兒和賢兒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說不定三爺會為了一份豐厚的彩禮和聘禮、或者所謂的仕途而胡亂給他們安排親事,害他們一輩子,我自己苦了一輩子,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阻止三個孩子走我的老路!”
崔媽媽看見王沐琳眼裏久違的生命力,心中一喜,頻頻點頭道:“好好好,為母則強,你慢慢養好身體,什麽胖瘦名利得失得寵失寵的,都抵不過三個孩子的婚事要緊。”
王沐琳搖頭道:“茗兒是大姑娘了,她的婚事等不到我養好身子再作打算,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細作盤算,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她上那個花轎的。媽媽,我要派人去成都把父母留下的田地和房舍都賣了,換成現銀,再加上我的梯己,給茗兒置辦一份體麵的嫁妝。”
“這怎麽可以!”崔媽媽急道:“田地也就罷了,成都的老宅子你以前不是說多少銀子都不賣的嗎?那個宅子是當年老爺為迎娶夫人親手畫的圖紙修建的,那是老爺夫人留給你唯一的念想啊!”
王沐琳說道:“宅子不過是件死物,父母留下最大的念想,是我這根獨苗、他們唯一的血脈。而我走後,念想就是這三個孩子了,如果賣掉宅子能給幫助茗兒躲避噩運,這筆交易當然值得。”
“我給茗兒置辦豐厚的嫁妝,再從我的嫁妝裏拿出幾件絕世古董來給三爺謀官職,他不顧及父女、夫妻之情,總要看在銀子的份上,給茗兒另謀門當戶對的親事。”
崔媽媽看著沐琳堅定的眼神,隻得應下,說道:“好,我聽你的,明日就派蒹葭夫妻兩個回成都賣田地和宅子。”蒹葭是從小伺候沐琳的丫鬟,現在是沐琳房裏的管事娘子,最可信不過了。
“變賣家產之事,王家那邊定會擺出長輩的款兒,乘機謀利。他們就是一群惡心的蒼蠅,看見有好處就亂叮。”王沐琳說道:“叫蒹葭夫妻兩個把三爺身邊的兩個長隨帶上一起去成都,他們跟著三爺威風慣了,打著丞相府的旗號,王家族長不敢攔他們的。”
“好,我這就去囑咐蒹葭去。”崔媽媽遲疑了一會,說道:“劉家大房就在成都,要不要找他們照應一下?”
王沐琳搖頭道:“不用了,劉家棄我如敝履,我何必再貼上去其取其辱呢?以後無非必要,就不用多來往了,我多養點力氣,看著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各自尋了一門好親事,我就能閉眼了。”
崔媽媽哭道:“你千萬別這麽想!你還那麽年輕,將來還要抱孫子外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