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形容枯槁
“不好了!雪卿姐姐!”蘇雪卿隻見一個綠裳女子從裏邊奔出。
濃翠小臉蒼白,眼裏含著淚光,“雪卿姐姐……”濃翠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不甚白皙的手上殷虹的血漬觸目驚心。
“娘……”蘇雪卿一驚,猛的朝蘇夫人的房裏衝去。
還未進門蘇雪卿便聽見裏邊哭聲一片。
“夫人!夫人!”
“如君……”
蘇雪卿推開門走進去,卻見李嬤嬤,忍冬歸在蘇夫人窗前,哭成了一片,而蘇勝年則坐在蘇夫人床頭摟著蘇夫人,一聲聲的喚著如君。
蘇雪卿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了進去,眼眶裏湧出一股熱流慢慢的順著眼角滑落。
“娘……”蘇雪卿走上前,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蘇勝年懷裏那形如枯槁的人。
蘇夫人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見到蘇雪卿後動了動,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蘇雪卿上前抓住她的手,附耳在她嘴邊,“娘,你要說什麽?”
“照……照……顧……”
蘇夫人低微的聲音如同喘息,蘇雪卿淚光閃動閉上眼睛狠狠的點頭,“我發誓,今生今世照顧蘇雪婉和濃翠。”
蘇夫人扯著蘇雪卿的手顫顫巍巍道:“念……念初……”
蘇雪卿咬牙,“我……”我做不到,娘,我做不到啊……可是望著蘇夫人眼裏的希冀一點點黯淡下去,蘇雪卿終是終是不忍,微微點頭道:“好,還有程念初。”
蘇夫人這才閉上了眼睛,一時間整間房裏都彌漫著一股悲傷。
蘇雪婉被鳳澤帶來,哭著撲上前將蘇雪卿推開,猛的伏在蘇夫人懷裏,“嗚嗚……娘……娘!”
濃翠也摟著蘇夫人的胳膊哭著,剪秋忍冬上前圍在蘇夫人床邊,蘇雪卿遠遠的被擠開想個局外人局促的立在一旁。
“娘……娘,你怎麽能走,你走了婉兒怎麽辦?念初哥哥怎麽辦?嗚嗚……”蘇雪婉哭得悲愴。
蘇雪卿喉頭滾動,原想提醒蘇雪婉讓她不要壓著蘇夫人,但是卻說不出。蘇夫人終是慢慢的便失去了呼吸。
“如君……”一聲悲鳴,蘇勝年將蘇夫人緊緊摟住,眼角滑過兩行清淚。
蘇雪卿望著他們,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自己……自己不過是一個不相幹的人,眼中淚水打轉,慢慢轉過身,一步步走出了房門。
嗬嗬……婉兒……濃翠……程念初……嗬嗬……娘,十五年母子情,雪卿在你心裏難道就不算你的孩子?你放不下婉兒,放不下濃翠,甚至……放不下程念初,可是我呢?
見蘇雪卿走出來,青空忙一把將蘇雪卿扶住,滿是心疼道:“小姐。”
“走吧。”
蘇夫人的葬禮沒有在藥王穀舉行,正好饑荒已過,蘇勝年便下令蘇家全府遷回了金陵城。
蘇夫人的靈柩從藥王穀出發回金陵的那一日,天空一片銀灰色,不久便揚揚灑灑的飄起了雪花。
蘇雪婉與濃翠兩個穿著孝衣一邊一個立於蘇夫人的靈柩邊,拋灑著紙錢,邊哭邊走,蘇雪卿卻麵無表情遠遠的跟在後頭。
蘇勝年因為太過悲傷病了過去,躺在與靈柩並行的馬車裏。
蘇勝年與蘇夫人一向一起用餐,蘇雪婉下毒自然也讓蘇勝年中了毒,隻是蘇勝年經常會不再家,身子又比蘇夫人健壯這才沒有毒發,現在在失妻的打擊下又害了風寒,這才引起身子裏的繞骨柔發作起來。
蘇雪卿早知道蘇勝年也中了繞骨柔的毒,因為怕自己說出來會讓所有人都跟著擔心,於是便選擇了沉默。
白尋穿著一身素袍落後蘇雪卿一步跟在她後邊,不時伸出手拂去落在蘇雪卿肩上的雪花。
從藥王穀步行至金陵城要兩天的時間,這一路又因為大雪封路很不好走,走了一黃昏時分蘇家便暫時在途中的一家客棧落宿。
因為是一家小客棧,又有別的客人,蘇夫人的靈柩不得不暫停在客棧外邊的小柴房裏。
蘇雪卿給蘇勝年開的藥裏邊加了安神寧心的藥,因此到達客棧之後蘇勝年早早的便睡了過去。
蘇雪婉與濃翠因體力不支也回了房休息,原本李嬤嬤要守靈的,隻是卻也因為年紀大了又傷心忙碌了一日也精神不濟隻得回來房休息。
柴房裏便隻剩剪秋,迎春,忍冬三個守靈,半夜蘇雪卿獨自走出了房門,緩步走到蘇夫人停靈的柴房,將迎春她們三個打發走,蘇雪卿跪著替蘇夫人靈前的長生燈添了香油,又將靈柩上的落雪拂拭幹淨。
凝視良久,蘇雪卿伸出手抱著那棺材,緩緩將臉貼在冰冷的棺材上,呢喃道:“娘……自從濃翠的事情之後咱們娘倆還還未好好說過話。”
“娘,您說您原諒了我其實是騙我的對不對?你隻是怕我會恨,會傷害婉兒……你根本不想原諒我對嗎?”
“娘……其實您不用勉強自己,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照顧婉兒和濃翠的,即使……我不是你的孩子,娘,其實你恨我對嗎?因為我的存在又一次證明了爹爹對你的背叛,您原本美滿幸福的婚姻變成了一場騙局……”
“我多麽希望我就是你的親生女兒這樣我便有資格悲傷有資格為你落淚,可惜我不是……不僅不是,甚至我的存在成了你的傷痛,所以你即使離開,我也隻能像個局外人一般看著,因為就像婉兒說的,輪不到我來貓哭耗子。”
冷冰冰的靈柩像塊寒冰,蘇雪卿貼在上邊的臉漸漸木了起來,眼淚悄無聲音的順著鼻尖淌下……因為一日的大雪,整個世界都一片蒼茫的白色,原本漆黑的夜因為地上的雪也顯得明亮起來。
蘇雪卿低聲訴說著,天空又漸漸飄起了雪花,蘇雪卿不知道說了多久,直到身後一陣低沉的隕聲響起她才回過神。
轉身一看隻見白尋披著一件白狐披風,手指在陶隕上翻飛,悲愴而又倔強的隕聲傳出,在漫天的飛雪裏飄蕩出很遠。
蘇雪卿望著立在雪地裏吹鄖的白尋微微彎起嘴角,“墨玉,謝謝……”
蘇雪卿站了一夜,白尋便也默默的陪了她一夜。不停的給她吹著隕無聲的安慰著她,天微微亮時,蘇雪卿這才緩步走出了柴房。
在落雪中站了一夜的白尋已經宛如一尊雪人,肩上,頭頂上都是厚厚的積雪。
“墨玉,謝謝。”
見蘇雪卿走出來,白尋才放下陶隕朝蘇雪卿搖了搖頭,微微笑道:“雪卿,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白尋長長的睫毛上結了一層冰,他這麽一笑便像是冰雪初融,透著暖意。
蘇雪卿眼中一酸幾乎又要掉下淚來,客棧裏的人漸漸的都起了身,蘇雪婉的聲音傳出,蘇雪卿為了避免尷尬便匆匆離開了。
回到蘇府,因為蘇勝年病了,李嬤嬤身子也不好,蘇通要照顧兩個病人抽不開身,蘇雪婉又從未管過家,這喪禮便隻能由蘇雪卿一手操持。
將訃告發了出去後蘇雪卿便找來了蘇家所有的下人,“明日便是便是祭拜之時,我不希望出半點岔子,你們的職責我都已經交代清楚了,還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了。”
“那好,明日若是出了事,出在哪個部分我便隻找負責那個部分的管事。好了,都下去吧。”
待那些下人離開,蘇雪卿掩嘴咳嗽了幾聲,青空端了熱茶給她,“小姐,累了一天了,休息吧。”
“我還要去查看一番。”蘇雪卿飲了口茶,“白少爺可還好?”
“吃了小姐的藥已經好了很多了,小姐您也感染了風寒,也需要休養了。”
蘇雪卿擺了擺手,“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
望著蘇雪卿消瘦的背影青空歎息了一聲。
次日,蘇府滿門素縞在大雪裏顯得格外淒涼,從辰時起便有人陸陸續續來吊唁,蘇雪卿領著濃翠與蘇雪婉跪在蘇夫人靈前磕頭回禮。
蘇府今日寧靜得可怕,來吊唁之人吊唁完畢便會有下人來將他們領入席中,天大亮時,蕭千然便獨自前來,認認真真在蘇夫人靈前拜了三拜,隨後望著蘇雪卿,見她神色漠然眼神空洞,良久歎息一聲,“節哀。”
也不理會前來引他入席的丫鬟,直徑走出了蘇府,蘇雪卿垂下眼瞼,卻未還禮。
蘇夫人頭七那日,在蘇勝年的要求下,蘇雪卿將程念初從藥王穀接來為蘇夫人送行,蘇雪婉一直立在程念初身邊憤憤的瞪著蘇雪卿,卻不敢多言。
這幾日金陵的權貴世家基本上都上了蘇家吊唁,而且來的都是主子,每次吊唁完畢都會單獨與蘇雪卿說一聲節哀順變,蘇府從前與金陵的權貴世家並未有過多來往,這次他們紛紛上門吊唁。
蘇雪婉就算在蠢也知道都是衝著蘇雪卿的麵子來的,程念初瘦了很多,跪在蘇夫人靈前掉了許久的淚,蘇雪婉一直陪著他,安慰道:“念初哥哥你身子還有病,莫傷心了,娘不希望看到你這般的。”
“念初哥哥,你若是想哭便靠著婉兒的肩頭哭吧,不像某些人到現在為止都不見掉一滴眼淚,真是狼心狗肺。”
對於蘇雪婉憤憤不平的眼神和話語,蘇雪卿置若罔聞朝身後的龍池吩咐道:“一個時辰後將程念初帶回藥王穀。”說罷緩緩轉身回了房。
既然已經答應了娘不傷害程念初,那就將他禁於藥王穀,囚禁至死吧。
“蘇雪卿!你還有沒有良心!”
蘇雪婉在蘇雪卿身後叫囂著,蘇雪卿卻毫不理會,撐著傘走進漫天大雪中……剛回到卿園,蘇雪卿便看見積雪滿滿的院子裏站著一個人,身形修長落拓,一身白衣勝雪,黑發用金線束於腦後,宛若潑墨。
“回來了?”聽見腳步聲,那人回過頭微微一笑,鳳眸閃爍,櫻色紅唇宛若罌粟,立在雪裏如同冰雪中的妖魔。
“嗯。”蘇雪卿走上前,將一側石凳上的積雪佛開坐了下來。
蕭千然上前一把將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女孩子不要坐這麽冰冷的石椅。”
蘇雪卿也不反抗,就這麽靠在蕭千然懷裏,許久,輕聲道:“你手裏有素心果是嗎?”
蕭千然一挑眉,“怎麽突然問這個?”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東陽王世子生來便有心疾,皇帝與太子搜羅了全天下治心疾的藥材送往東王王府,而昆侖山三百年才開花結果的素心果便是治心疾的聖藥,聽說一年前有昆侖人進貢了三枚素心果,除了皇太後吃了一枚,其餘兩枚都送進了東陽王府。”
“是,我有。”
蕭千然微微一笑,“隻是你要先告訴我,你要素心果做什麽?”
蘇雪卿垂下眼眸,“解毒。”
“素心果我可以給你,但是有一個條件。”蕭千然挑眉道。
“什麽條件?”
蕭千然凝視著蘇雪卿,許久,薄唇微啟,“嫁給我。”
“什麽!”蘇雪卿猛地站起身來,“不行!”
“那素心果你是決計得不到的。”蕭千然冷冷一笑,“世界上素心果隻有一枚了,就在我手裏,你仔細想想。”說罷腳下輕輕一點腳尖躍身而去。
蘇雪卿望著他離開,苦笑一下,搖了搖頭,“嫁人?”
“小姐,藥好了。”青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上前來,“你的風寒越來越重了,快些喝了。”
“蘇神醫,嗬嗬……”
說罷接過那碗藥一飲而盡,“青空,老爺的病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