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腿病
梁曉樂雖然沒有在初四這天被「包辦」出去,從此卻多了一樣心思:娃娃親,厲害呀!根本沒有本人的選擇餘地。要不是自己裝萌扮嫩,大哭大鬧,說不定自己的終身大事,就交代在這一天里。看來今後還得多注意一些,因為不可能回回都當著自己的面談及此事?!
梁曉樂存了這樣一個心思,跟的宏遠娘更緊了。
正月十五以前,梁曉樂是在歡樂的氣氛中玩兒著度過的。用宏遠娘的話說,「大過年哩,都放鬆放鬆,每天每人一篇習字,其餘時間就玩兒。」
這一來,家裡就成了吵蛤蟆灣。梁曉樂他們五個,辛洛每天到,自從在一起吃了年夜飯以後,梁曉春和梁宏運也經常來,再加上囡囡和曼曼,西裡間屋裡的炕上常常聚集著十多個孩子,人頭挨人頭,一片小腦袋。
過了正月十五,首先是梁宏遠高興不起來了。一天到晚喊腿疼,有時疼得「哇哇」大哭。
宏遠爹趕緊領著他去看李郎中。
李郎中對著宏遠的兩條小腿左瞧右瞧,不紅不腫;摁一摁,稍微有點兒疼痛感,但不明顯。腿部也沒有異常。
「哪兒疼得最厲害呀?」李郎中問宏遠。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宏遠指著膝蓋以下的很多部位,一會兒說這裡,一會兒又說那裡。究竟哪裡疼,他自己也說不清。
「什麼時間疼的最厲害?」
「晚上睡了覺以後。」
「白天呢?」
「有時候疼,有時候不疼。」
「什麼時候疼?什麼時候不疼?」
「人少的時候疼,人一多了就不疼了。」
李郎中行醫二十多年,還從未遇見過這種病症。聯想到梁德福家裡出現的蹊蹺事,不由嚇了一大跳:「這孩子的病可能有個說道,要不,你先按虛病(注1)給他看看。」
宏遠爹這一驚非同小可:三個多月來。這個家裡可是一直有老天爺爺保佑著,如今家裡糧食吃不敗,水喝不盡。哪路妖魔鬼怪比老天爺爺還厲害,竟然在老天爺爺的眼皮底下玩兒貓膩。
對一個病人來說,醫生的話就是聖旨,宏遠爹只好帶著宏遠去看神媽媽兒(巫婆)。
神媽媽兒(巫婆)姓刁,人稱刁半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半老女人。她給人看事是看香:一把香點燃了,插在香爐里。從香的燃燒程度判斷吉凶。
刁半仙也聽說了宏遠家的怪異。對於宏遠爹娘口口聲聲說老天爺爺在保佑他們卻嗤之以鼻。她認為:老天爺爺天下就是一個。而且高高在上,是管天下五穀豐登,大災大難的主神,哪裡會親自照顧到一個家庭一個人身上。說不定哪個神仙在此路過,無意中散了一點兒財,讓梁德福給撿了個便宜。
是便宜就得沾。不沾白不沾!
刁半仙點燃了一把香,插進面前的香爐里,口中念念有詞。
「不好。」刁半仙望著香爐里燃燒了一半的香。忽然驚恐的說道:「你們家裡得罪了一個大神仙,所以降下禍事,正應在這個孩子的身上。」
「這……能不能破解?」宏遠爹驚恐的問道。
「它是位大神。比我的仙家道行不小,破是能破了,不過得費勁兒。」
「那就請大仙給破破。費用……」
「費用比較高。也就在我這裡,在別處還沒人敢給你破哩。要破必須得鎮住它。」
「是,請大仙說個數。」
「二十兩銀子。」
宏遠爹一聽愣住了。家裡銀子倒不少。只是那都是用老天爺爺給的東西換來的。老天爺爺給的錢財應該普濟眾生!用來破妖魔鬼怪,老天爺爺會不會怪罪呢?
「這……是不是得用自己的錢?」——宏遠爹的意思是「是不是得用『自己勞動所得的錢』」。
「當然得用你自己的了!」刁半仙冷冰冰地說。看病不拿你自己的錢,難不成還讓別人給你墊?!——刁半仙的意思是「用你自己家裡的錢」。
宏遠爹一聽「用自己的」,心裡一下涼了半截:家裡除了老天爺爺給的,幾乎一無所有。上哪裡弄這二十兩銀子去?
「哦,今天先給你撂下個香錢,破事的錢,容我回去想想辦法。」宏遠爹說著,放到供桌上十文錢,領著宏遠回來了。
「小氣鬼!」刁半仙望著宏遠爹的後背,惡狠狠地在心裡說。
「這可怎麼辦?咱除了老天爺爺給的錢財,什麼也沒有了呀?!」宏遠爹對宏遠娘學說了事情經過,憂愁地說。
「我總覺得這事不大對路。」宏遠娘聽說以後,在心裡考慮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天爺爺高高在上,統領諸神,哪個神仙還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話是這麼說。可人家也說得有鼻子有眼兒,不由你不信。」
「要不,我向老天爺爺禱告禱告去,讓他查看查看,保不准他一時疏於管理,手下跑了出來作祟。」
「也好。要是管用就好了。」
於是,宏遠娘在灶王爺面前點燃了三炷香,在庭院里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雙膝跪地,嘴裡念念有詞地禱告起來。
幾天以後,不但宏遠的腿照疼不誤,梁玉雲、梁曉樂和梁宏根,也都不同程度地腿疼起來。而且癥狀與梁宏遠的一模一樣:晚上疼得厲害,白天人少的時候疼得厲害,人多的時候就不怎麼疼了。
奇了怪了,一家五個孩子,除了後來來的馮良存以外,其他四個都害腿疼。
一直被村裡人關注、說道的梁德福家,又被傳的沸沸揚揚:
「聽說了吧,德福家的孩子們都害起腿疼來了。不紅不腫,一點兒癥狀也沒有,就是疼,『嗨喲嗨喲』的,有時還放聲哭。」
「最奇怪的是。越到晚上疼得越厲害,白天沒人的時候疼,有人的時候就不疼了。誰聽說過病怕人多?!」
「連李郎中都認為是虛病。」
「凡是玄乎事,都有說道。甭認為麥子流不完、餃子撈不凈是好事,這方面給了你,哪方面讓你還。保不準把給你的錢財全搭進去,也救不了命。」
「就是,先給你個甜頭。慢慢往回收。小老鼠拉木杴——大頭在後頭。」
「他梁德福有什麼呀,要不是這些玄乎事,還不是窮光蛋一個?!」
「也是的!他兩個人的事,怎麼應在孩子身上了?」
「天下最大的懲罰並不是死!」
「是什麼?」
「讓你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生不如死!」
「…………」
安桂花扭呀扭地來到大街上,看見抱孩子的盧金平,立馬湊了過去。
「金平。這麼冷的天,也抱出來了?」
「在家裡光鬧,非要出來。德順嬸子。什麼事呀這麼高興?」
「那個……哦,我們家老二的孩子,都害起腿疼來了。連德信家的兩個孤兒。也疼得『嗨喲嗨喲』的,你說邪門不邪門?!」
「一村子都在議論這事哩。人們說,這是報應。」
「就是,那個……哦,這些日子忒漲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讓老天爺爺教訓教訓她也好!」
「你們兩個人在這裡說什麼呢」牛桂芬和吳巧改也湊了過來。
「說那個……哦,我們老二家孩子腿疼哩,想請你給找個好郎中看看。」安桂花滿嘴裡跑舌頭,和牛桂芬調逗上了。
「你是他們的親大娘,不待在身邊鎮著,跑大街上來幹什麼?」牛桂芬說著 「咯咯」笑起來:「我就說嘛,她得瑟不了多長時間,就跟那花兒一樣,紅的越紫,凋謝的越快。」
「德報嬸子,你說那個騷……」盧金平剛想說「騷貨」,猛然想起賭誓的事,趕緊閉了嘴。那次蠍子蟄得她兩、三天下不了炕,可疼慘了,現在一回憶起來,身上還打寒戰。又怕和這幾個人在一起管不住自己的嘴,忙「哦,哦」了兩聲,說:「孩子尿了,我得趕緊回去給他換條褲子去。」說著,抱著孩子走了,逃也似的。
安桂花望著盧金平走的方向,輕蔑地笑笑:「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
「啊……」牛桂芬忽然臉色大變。
經安桂花這麼一提醒,牛桂芬一下想起上次賭誓,在大街上被蠍子蟄的情景,真是丟人現眼又受罪。在炕上躺了兩天,起來后也不願意出門。直到過年,才從心理上沖淡這件事。並在心裡暗暗發誓:今後在人面前,再也不提及李慧敏,如果有人說,就馬上躲開。
也是自己嘴賤,一有人說就參言。要不是安桂花提醒,還不知遭多大罪呢。看來今天安桂花非要說及此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於是說道:「你們說著,我忽然想起家裡一件急事,得趕緊回去。」說完轉身就要走。
安桂花一把抓住她胳膊,揶揄道:「一句話就把你嚇成這樣。song包!她家的『神氣兒』早沒了,賭的誓還能再算數?」
「真的?」牛桂芬將信將疑。
「你們想想,要是還有的話,她的孩子就不會腿疼了。」安桂花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
「也是的。連李郎中都說是虛病,她一口一個老天爺爺保佑他們,怎麼這回不保佑她的孩子了?!」吳巧改迎合著。
「不行,我真的有急事。」牛桂芬掙脫安桂花的拉拽,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想:
「神靈上的事,看不見摸不著,還是小心一些好。」
……………………
(注1:虛病:這裡指的封建迷信,鬼魂附體之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