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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姨家的醜史

  辛屯鎮是個大集鎮,今天又正好是集日,街上人很多,叫賣叫賣的,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李慧玲的日雜門市就在街面上。喜子的馬車趕到時,李慧玲正在門市裡。雖然是集日,門市裡卻沒有人,冷冷清清。 

  姊妹相見,自是一番抱頭痛哭。彼此說了一些思念的話。也就略過不提。 

  李慧玲關了門市前門,領著宏遠娘一行四人,從後門來到一處宅院里。 

  這是一個寬敞的院落。五間北房,東西廂房,與南面的門市連在一起,是一出十分氣派的四合院。但由於修正不及時,庭院里放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顯得有些頹廢。 

  「我和孩子住西裡間屋,老人住東裡間屋。」李慧玲牽著宏遠娘的手,指著北房說道。隨即又沖北屋喊:「娘,我娘家三妹來了。」 

  北屋門帘一挑,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走了出來。小女孩兒手裡拿著繡花撐子,看來正在學繡花。 

  「蘭蘭,快喊三姨。」李慧玲又說。 

  「三姨。」叫蘭蘭的小女孩兒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這是你表妹,叫樂樂。」李慧玲指著梁曉樂介紹。 

  蘭蘭沖梁曉樂笑了笑。 

  在大人們的寒暄聲中,梁曉樂大方地走過去,看她繡的花。 

  「你繡的真好。」梁曉樂誇獎道。 

  「不好。都學了快半年了,才綉成這樣。」蘭蘭不好意思起來。 

  「我一點兒也不會。」 

  「你還小哇。」 

  「我五歲。」 

  「我七歲。」蘭蘭說著,小大人似的又對梁曉樂說:「快屋裡坐吧。」 

  兩個小姑娘這邊說著話兒。宏遠娘和李崇林,已經由老婆婆陪著去了東裡間屋。 

  梁曉樂想看看這個橫遭厄運、由富變窮的何老爺子,離開蘭蘭,像個怕母親走失的小孩子一樣。忙走到宏遠娘跟前,拽住了她的一隻手。 

  何老爺子一臉病容。穿著上衣圍著被窩在床上坐著,身後依著被卷。看來體力不支。 

  宏遠娘和李崇林問候了一番。本打算出來的時候,宏遠娘卻被何老爺子留下了,對她指了指床沿兒,示意她坐下。 

  宏遠娘大大方方地坐在何老爺子對面。 

  李崇林因為斷不了來,也就隨便了一些。見何老爺子有意留宏遠娘,便出來和大姐李惠玲說起話來。 

  何老爺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兒,說:「我有個事想和蘭蘭她三姨說說。你也到外面去吧。」 

  梁曉樂扎在宏遠娘懷裡,看也不看何老爺子一眼,給人一個不曉世事的樣子。 

  「你的情況我聽你姐說過。你是個有福的人。」當屋裡只剩下何老爺子和宏遠娘(當然還有梁曉樂這個「跟屁蟲」)的時候,何老爺子對宏遠娘說。聲音雖然不大,但吐字十分清晰。 

  「大家都一樣。只要肯努力,會苦盡甜來的。」宏遠娘說。 

  何老爺子搖搖頭:「咳,人啊,還得說心正。心正消百禍,一點兒也不假。你就是個心正的人,才能得到老天爺爺的保佑。我今天想給你說個事,也是看重的你這方面。我相信你不會拿著我的事到處當故兒說去。」 

  宏遠娘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大爺請放心,話到了我嘴裡,也就算到了頭了。」 

  何老爺子也點了點頭:「我相信。心正的人是不會拿著別人的短處說笑的。」 

  何老爺子又嘆了一口氣:「咳。這個事在我心裡壓了快四十年了,從來沒給人叨叨過。就是我的老婆子,我都沒說過。 

  「我已經是一個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人了。再不說,恐怕就帶進棺材里了。那樣,就是我的靈魂,也是不得安寧的。 

  「謝天謝地。這個時候你來了。讓我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 

  「我之所以選擇你,是因為你能夠與老天爺爺溝通。我對你訴說的同時,也是在向你懺悔——向老天爺爺懺悔。我希望通過你,讓老天爺爺聽到我的聲音,了解我為此付出的代價,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要還清人家的債務。懇求老天爺爺,不要再把災難降到我唯一的孫女——也是你的親外甥女身上了。我已經為此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和兩個親孫子。也請你替我對老天爺爺求求情,給我留下這一點兒骨血。雖然是個女孩兒,可她是我何家唯一的骨血啊。」 

  何老爺子說著,眼裡竟湧上一層淚水。 

  「大爺,你如果願意傾訴,就對我傾訴吧。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看你如此痛苦,說出來或許好些。」宏遠娘勸道。 

  何老爺子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咳,常言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不能要。誰要是昧著良心巧取別人的財物,那就是欠下了別人的一筆債。今個欠下的,明個是要還的。我今天給你說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也是我的親身經歷。」 

  於是,何老爺子慢慢講出了下面這個故事: 

  四十多年前,辛屯鎮還很小,只有一條東西街道,兩旁開滿了店鋪。其中有個從南方過來打油的,姓江,名耿直,人們都叫他江老闆。 

  這江老闆好手藝,他打的香油,一是清亮,二是純香,夏天澆在小菜上,光聞那香味,就能增加食慾。 

  他在鎮上幹了近二十年了,人緣好,生意做得也精,方圓十多里的人們都認準他家的油,所以生意十分火紅。 

  就在他家一牆之隔,有個做雜貨生意的店鋪,老闆姓何,名更運,是辛屯鎮上的坐地戶。這何老闆仗著自己是本鎮人,講話有點沖,好抬死杠子,人緣也不太好,生意做得也小,家境不算寬裕。 

  因和江老闆是近鄰,兩家相處的也還算好。江老闆便供著何老闆香油吃。何老闆也偶然回敬一些針頭線腦的常用東西給江老闆。 

  1111何老闆有一個三歲的女兒,長得很是乖巧伶俐。江老闆很喜歡,便認做乾女兒,扯了兩丈花布給乾女兒做了春、夏、秋、冬四套花衣服,何老闆也回敬了四壇酒。兩家就「乾親家」的你來我往了。 

  這年冬天,江老闆老家送來信,說是老太太不行了。江老闆臨行前,要把二十壇香油暫時放在何老闆家,說是等老太太過世後過了「五七」再回來。 

  因每個罈子都是封了口的,也不怕風吹雨淋,就放在何老闆家後院,順牆根擺著。何老闆還弄了兩樣小菜請江老闆喝了兩杯,算是送行。兩個乾親家就此道了別,江老闆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1111話說這天,何老闆在後院鋪了兩張席子曬豆子,不知是誰家幾隻雞從牆洞里鑽進來了,連吃帶刨,豆子滾的到處都是。何老闆看見了,氣得抓起一隻小板凳就砸,這一板凳飛出去卻砸在了江蠻子的香油壇上。 

  何老闆不由得叫了聲「不好」,心想這下要賠人家一壇香油了。豈料罈子砸碎后,卻不見一滴香油流出。而是壇底有兩錠銀子,在太陽光下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甚是耀眼。 

  何老闆急忙跑過去,一手抓起一隻銀錠掂了掂:「乖乖,都是二十兩的銀元寶」。 

  何老闆又打開其它罈子,每壇都有兩錠二十兩重的銀錠子。二十壇一共有四十錠——八百兩。 

  何老闆驚得目瞪口呆。心想:這麼多銀子,別說有了,連看也沒看見過。乖乖,這江老闆還真能攢,平日還說打油利小,真是的,利小能攢下這麼多銀子? 

  又一想: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肚裡不藏著鬼的。去他媽的,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發」,也該我何老闆粗幾天腰了。 

  這何老闆在八百兩銀子面前系起了腸子。一不做,二不休,把銀了全取出收藏起來,把二十隻空壇都裝上了油。然後沿牆擺好。 

  1111再說江老闆奔到家后,老太太看了最後一眼就歸天了,一家人忙完了喪事。江老闆過了「五七」三十五天,就匆匆趕回到辛屯鎮。 

  何老闆見乾親家回來了,裝著無事似的和江老闆一起把油壇搬回江家。 

  當江老闆打開封口一看,個個罈子都滿滿地裝上了香油,不見了銀子。頓時傻了眼,氣得要過去和何老闆理論。但一想臨走時明明說是二十壇香油,現在這二十壇香油擺在面前,你要說壇里裝有銀子,到哪去說呢? 

  江老闆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一口氣阻在心口窩,病倒了。 

  何老闆一看乾親家病了,一邊忙著請大夫,一邊一日三餐的送吃捧喝。辛屯鎮上下都誇何老闆是個大好人。 

  沒兩天江老闆死了。何老闆親自給他買了套妝奩衣裳穿上,然後花錢僱人去江家報喪。江家兄弟姐妹來了好幾個,聽何老闆說乾親家回來后還念叨著老太太,可能是傷心過度而亡。 

  滿鎮子人都何老闆夠義氣,江家人又見何家幾歲的女兒披麻戴孝,甚是感激。江家的人提出要將江老闆靈柩抬回去安葬。但所帶銀兩不充足,又托何老闆把油坊無論幾個銀子變賣了。 

  何老闆把胸脯拍得「咚咚」響,說:「一定把這事做好。」於是,請人盤了價,連油帶店鋪帶東西,一共作價四十兩銀子。(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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