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給你找個好人家!」
宏遠娘自從跟了宏遠爹,對她傷害最重、最深的,要算梁趙氏了。外人怎樣瞧不起,對生活都不會造成妨礙。唯獨婆婆的為難,幾乎讓她陷入絕境。
自從「老天爺爺保佑」以後,改得最快、最徹底的,也是梁趙氏。加之梁龍勤對宏遠爹的幫助,忍著小女兒成為望門寡的悲痛,每天依然在宏遠爹這邊,參謀和指導著工程進展。這讓宏遠娘十分感動。從心裡原諒了婆婆梁趙氏和小姑梁艷秋。
宏遠娘很同情梁艷秋,雖然忙的不可開交,每天還是抽出時間,過來看兩次,送些「神餃」、包子,或是鮮菜什麼的。
只要宏遠娘來,梁曉樂就跟著。她對梁艷秋的遭遇也十分同情。才十六歲,剛剛長成人,就當瞭望門寡。這要是在自己的前世現代,十六歲正是人生的花季,本應無憂無慮地在學校讀書。父母呵護,老師教導,社會關注,那份幸福!真像泡在蜜罐里一樣。
而這個時空里的女孩子,十六歲大都已經婚配,有的甚至做了母親。沒婚配的,一定有原因。
而十六歲的梁艷秋,卻成瞭望門寡,再要嫁人,就得給別人的孩子當後娘。要不就孤獨終身。
梁曉樂同情這個時空的女孩子,同情小三姑梁艷秋。每次來,都以孩子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關愛:送給梁艷秋一小把葡萄乾,或是兩個無花果、三顆榛子……
這天下午,宏遠娘收拾了碗筷,把晚上做飯用的東西,交代給梅銀花,拉著梁曉樂的小手來到婆婆家。
剛一進大門,聽到北屋傳出悲戚的哭聲。二人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趕緊跑進來。
大奶奶梁薛氏和三奶奶粱榮氏也在這裡。哭聲是梁趙氏發出來的。梁艷秋目光獃滯地倚著窗檯坐在炕上。三奶奶的眼裡也噙著淚水。
原來。安桂花上午領著小兒子梁宏運過來看梁艷秋。小宏運看見迎門桌上放著葡萄乾、無花果、開心果什麼的(都是梁曉樂送給梁艷秋的),稀罕,一把一把全裝進自己的衣兜里了。梁趙氏半開玩笑地說了句:「這是樂樂給你小姑姑的,也不給姑姑留一個呀?」
小宏運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又捨不得往外拿,「媽兒」一聲,哭了。
安桂花和婆婆向來不和睦。見婆婆說出這話,兒子又哭了。心裡不高興。損勁兒就上來了。對著哭成淚人的梁艷秋說:「三妹妹,你應該慶幸才對。要是過了門,把自己也染上癆病,那才叫受罪哩。等守完孝,嫁個年紀大的男人,比在他家當寡婦不好?!」
安桂花這話不無道理。不過場合不恰當。梁趙氏就是在成瞭望門寡后,嫁了比自己大十二歲的梁龍勤。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讓小輩人當面講出來,等於在揭她的短兒。面子上很是下不來。便黑著臉說:「他三姑正在傷心的時候,別拿這話刺激她。」
安桂花本意就是為了報復梁趙氏,刺激梁艷秋。見她不讓說。更來了精神。;立馬加了一句:「這個怕什麼呀?前頭有車,後頭有輒,一輩兒傳一輩兒。」
梁趙氏一聽,差點兒背過氣去。手指哆嗦著,指著安桂花說:「你……你……給我出去……」
安桂花出了氣。沉著臉「哼」了一聲,拉著宏運的小手離開了。
梁艷秋正悲痛地不能自己,聽安桂花如此一說,「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娘,我去敬節堂。」梁艷秋哭著說。
「傻孩子,女人只要有一點兒辦法,就不去那地方!」梁趙氏眼淚雙流。
「總比讓她一天到晚數落好。眼不見心不亂,最起碼心裡清靜。」
「進了那裡就等於進了監號(監獄),一年到頭鎖著大門,人們完全與外界隔絕。我們看你去,也只能在一個小窗口上與你說話。」
「你要不讓我去,我……我就餓死在家裡。」
…………
母女僵持了一中午,誰也沒吃沒喝。
大奶奶和三奶奶,在宏遠娘這邊洗刷完中午吃飯用的家什,一塊過來看望侄女梁艷秋。梁趙氏哭著把上午安桂花的話,以及梁艷秋要去敬節堂的事,一一訴說給兩個妯娌。
「你說這個小媳婦子,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大奶奶聽后義憤填膺。
「她那張嘴,什麼時候有過把門的?!三侄女甭把她的話放心裡,這耳朵聽,那耳朵冒。」三奶奶勸道。
「大娘,三大娘,我真的想去那裡做『節婦』。」梁艷秋流著眼淚說:「苦就苦,那裡的人一樣的命兒,誰也不嫌棄誰。你們不讓我去,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一聽這話,梁趙氏又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候,宏遠娘和梁曉樂進了門。
梁趙氏哭著又把上午的事對宏遠娘說了一遍。
「光聽說過敬節堂,不知裡面怎麼,都是什麼樣的人家的女孩子?」大奶奶問道,顯然對敬節堂不了解。
「我倒聽說過,進那裡的『節婦』,多數是大戶人家的妻女,規定必須是童婚喪偶,改過嫁的一般不予收容。」宏遠娘說:「不過,有託人說情的,還要交付費用,方可收容。」
「那裡頭有不少禁律,進去就等於進了監號,一點兒自由也沒有。」梁趙氏哭著說:「按照裡面的規矩,『節婦』們如果在堂內去世了,由堂里向善堂領取薄板棺材予以安葬,親屬也可領回安葬,否則就埋於大東門外『義冢』,這就是所謂的『守節守到了頭』了。」
「這麼說,進去就出不來了?!咱可不去!」大奶奶說。
「在裡頭,唯一有盼頭的是有子女的『節婦』。她們的子女長大成人後,如果在外面混得好,可將母親接出堂外生活,這就是所謂的『守節守穿了頭』。」宏遠娘說:「然而,這對堂里多數『節婦』而言,只能算是一種奢望。到了暮年,絕大多數只能用形單影隻來形容。」
「還是的,有希望出來的,是有子女,還得子女有出息的人。你一個女孩子,去了就出不來了。也是活受罪。」三奶奶說。
「姑姑,」梁曉樂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拉起梁艷秋的手,望著梁艷秋說:「姑姑,不去,我給你找個好人家!」
這話是梁曉樂內心的想法,受環境感染,一下說出了口,把自己也給說愣了。
梁趙氏聽了,不由破涕為笑,一把抱起梁曉樂,親了親她的小臉兒,說:「我的好孫女,你給姑姑說個什麼樣的好人家呀?」
本是大人說的話,從一個未滿三周歲的孩子口裡,奶聲奶氣地說出來,著實讓人發笑。大奶奶和三奶奶也笑了。
梁曉樂自知自己失口,忙扎進梁趙氏的懷裡,裝作害羞的樣子。
「嗨,你還沒回答奶奶呢?什麼樣的人家是好人家?」梁趙氏也是為了活躍氣氛,哄女兒高興,繼續逗著梁曉樂。
「沒病的人家。」梁曉樂終於找到了開脫自己的辭彙。
「這孩子有心眼,會聽話,知道怎麼回事。」大奶奶稱讚道。
「人家樂樂說的也對,沒病就是好,沒病的人家就是好人家,這話說的多貼切。」三奶奶也誇獎說。
一句失口就這麼被掩蓋過去了。梁曉樂感到十分慶幸,在心裡告誡自己:今後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話辦事要符合這具小身體。
梁艷秋也被梁曉樂這句「大人話」震驚了。去敬節堂本就是被安桂花氣的,心裡又何嘗不願意再找戶好人家!埋藏在心底的願望被一個孩子說出來,雖然很弱很小,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對拯救生命起不了任何作用。畢竟是一句暖心窩子的話,心裡覺得安慰很多。看向梁曉樂的眼神就有了些光亮。
梁曉樂如何不懂!從梁趙氏懷裡掙脫出來,坐到梁艷秋的腿上,頭靠著她的胸脯,雙臂擁著她的身子,伏在懷裡一動也不動。
梁艷秋用雙臂攬著梁曉樂的小身子,頭微微低著倚住窗檯,下吧抵著梁曉樂頭頂,也一動不動。
姑侄兩個就像雕塑一樣,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睡著了。姑侄兩個都睡著了!」片刻之後,梁趙氏有些興奮地說:「兩三天了,三秋沒有合眼哩。」說著眼裡又湧上淚水。
大奶奶見梁艷秋抵著頭,關切地說:「也不能讓她們這樣睡呀,多累。三侄女醒了該說脖頸疼了。」
「要不,我抱起樂樂,你讓三妹躺好了,我再把樂樂放到她懷裡。」宏遠娘對梁趙氏說。
梁趙氏點點頭。
於是,宏遠娘輕輕抱起梁曉樂,梁趙氏慢慢把梁艷秋放平身子。然後把熟睡的梁曉樂放進她的懷裡,給二人蓋上被子,四個人悄悄退出屋門,到別的屋裡說話去了。
姑侄倆睡了大半下午,直到西邊的太陽發出紅光才醒來。
梁艷秋打了一個舒身,對前來看望的梁趙氏說:「娘,今天下午這一覺,自出事一來,是我睡得唯一的一個好覺。我感覺攬著樂樂心裡很踏實。」
「要不咱不讓樂樂走了,光在這裡給你做伴兒?」梁趙氏高興地說。只要女兒能吃飯睡覺,就能挺得過去。這比什麼都重要。
說著又對還賴著不起的梁曉樂說:「樂樂晚上給姑姑做伴,行不行?」
梁曉樂聞聽心裡一激靈:睡在一個成年人身邊,如何脫身進入空間?宏遠娘那邊正需要她幫忙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