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隱去(二)
朱厚煜收攏了那兩千被趙風子蠱惑的義軍,原本的軍官全部收繳兵器、看押起來,由附近的村民指認那些犯下了濫殺、劫掠罪行的士兵。
盡管他們聲稱自己是在趙風子的命令下才做出那些事,但服從命令不能成為犯罪的借口,朱厚煜最多給他們罪減一等,否則的話二戰戰後還公審個屁的戰犯。
德國人把責任推給元首、日本人把責任推給天皇,其本質都是一樣的,不管出自誰的命令、抱著怎樣的目的,他們都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丁典不是很認同這種行為、抱著膀子在一旁看熱鬧,他有時候真的很不能理解朱厚煜的行為。
遭了兵災,家裏死點人、丟些財物是司空見慣的,一家人沒死絕就該慶幸了,哪有為了幾個死人、處罰忠誠的士兵的道理?兵變可比民變難處理多了。
不過他向來隻管暗殺、盜竊、打探的事務,軍政大事向來是由清兒或者朱厚煜一把抓,丁典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麵腦子不好使,因此從來都是唯命是從。
“辛苦了啊老丁,北方的仗打完了、你就跟我回燕京,就咱們這交情,高低封你個千戶當當。”
丁典無聲地笑了笑,這家夥、又吹牛了。
千戶雖不是什麽大官、但也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官製了,要是轄區的位置好一點,子孫後代吃用不盡。
他不過是個草莽匹夫,幹的都是些見不得人的髒活,千戶的位置哪輪得到他啊。
丁典顯然有些誤會,朱厚煜嘴裏的“千戶”可不是衛所裏那種,那麽低規格的獎賞可不是天子能拿得出手的。
正是因為龍禁衛係統的腐朽,清兒這次才能鬧出這麽大動靜,龍禁衛的體係改革勢在必行,他當然要順手把丁典這樣武藝高強又好用的部下塞進去了。
“話說,真的就這麽放過趙風子那個反骨仔嗎?”
“怎麽,你跟他有仇?”
“這倒沒有,不如說我還蠻佩服他的。”
丁典略感無奈地撓了撓側臉,就他個人而言、還是很佩服趙風子複仇的決心的,願意拋棄餘生、化為厲鬼也要為妻女複仇,這樣的勇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不過他可是個危險人物,就算現在失去了一切,隻要趙風子的嘴和腦子都沒出問題、他就一定會卷土重來,而且一定比上次更難對付。”
朱厚煜沉吟一會兒,最終還是命丁典帶人搜尋一下他的蹤跡,趙風子離開時瘋瘋癲癲地、連鞋都跑丟了,這種狀態他走不遠。
即便是現在、他還是沒有處決趙風子的決心,說到底、還是朝廷虧欠他在先,而且單憑他剛才的表現,這個人還做不到為了複仇泯滅人性。
朱厚煜和丁典看不到的地方,趙風子滿臉茫然、形容枯槁地走著。
他那日不知狂奔了多久,期間跌跌撞撞、弄得身上滿是傷痕,一襲長袍早就破爛得不成樣子,神情痛苦地喃喃低語著。
“為什麽.……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他宛如行屍走肉一般、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朱厚煜和丁典帶著親衛找到了他。
朱厚煜皺著眉頭打量了他一番,他在陰暗詭譎的宮廷裏長大、自然分得出趙風子是真瘋還是假瘋。
這家夥,該不會是良心遭到了爆破、從此變得瘋瘋癲癲的吧?
這種狀態的話.……看在兩人往日的情分上,朱厚煜自認為還沒有沒品到對一個瘋子動手。
他解下腰間的一枚玉佩、精準無誤地丟到趙風子的衣襟裏。
“什麽時候想通了、拿著它到京城一家賣紫楓茶的酒樓來找我,隻要你願意,我這裏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
趙風子仍舊不管不顧地向前走著,一點扭頭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沒有,朱厚煜輕歎一聲,轉身驅馬離開。
以智謀詭譎著稱的趙風子、居然是用這種方式退場.……即便是朱厚煜也不願意看到這種結局,希望他還能振作起來吧。
又過了許久,趙風子覺得身體越發疲憊、眼皮也越發沉重,他已經走不動了。
古代的郊外可遠比現在危險,這裏不僅有坐地生財、獵犬般嗅著行人口袋的車匪路霸,更有著許多藏在太平景象下的陰暗。
在這裏倒下的話、趙風子八成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不過那樣也挺好的,死了就再也不用想著報仇這碼事了。
“你看上去有很多疑惑啊年輕人。”
一個慈祥而蒼老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趙風子抬起頭,一個白衣勝雪、鶴發童顏的老者看著他嗬嗬直笑。
在古代、這種形象的老者往往意味著極大的機緣,像是張良遇到黃石老人、得到了《太公兵法》,雖然不一定真有那麽大用處,但至少是個喜慶的預兆。
趙風子是個相當上路子的人,如果是往日,他一定擺出一副謙恭好學的態度、去配合老人的表演,但他今天沒那個心思。
他隻淡淡地瞥了老人一眼、便無動於衷地繼續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隻是潛意識裏覺得必須往前走。
眼看本該配合自己演出的趙風子居然玩視而不見,老者頓時急了,連忙走到趙風子身前扯住他的袖子。
“別走啊年輕人,你學老莊嗎?我看你與道家有緣,不如.……”
“我沒錢買你的書。”
趙風子平淡地回了他一句,老者被他氣得七竅生煙、站在原地跳腳。
“我的形象就那麽差嗎?誰圖你銀子了!哪個騙子會找你這一副乞丐模樣的家夥來騙!”
“那你想幹什麽?”
說到這個,老者笑嗬嗬地捋捋胡子、恢複了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隨我去學道吧,老夫會教你匡世濟民的本事。”
“匡世濟民?能救活我死去的妻兒嗎?”
趙風子譏諷地笑了笑,老者神情不變、仍舊笑嗬嗬地說。
“不能,但能讓這世間少一些失去妻兒的可憐人。”
趙風子愣了許久,茫然地左顧右盼、不知在找些什麽,他忽然被胸口的玉佩膈到、才想起朱厚煜這檔子事,想了許久、才長歎一聲。
“無量壽佛。”
“別整這套,教你的是老莊、沒讓你信教,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不是儒家的話嗎?”
“找打是不是?讓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