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玉腰帶
金山寺武僧堂的鑒能和尚帶著兩個護院弟子匆匆趕到寺院門口。
鑒能和尚前一晚見過吳茱兒,幫他們在山裡搜尋失蹤的小鹿子。當時吳茱兒覺得這寺里的和尚慈悲,眼下再看他們卻是分外可惡。
「方丈正在殿前做早課,貧僧隨你們去探探究竟,兩位小施主前面帶路吧。」鑒能和尚一臉坦蕩,他自然不信寺里有僧人裝神弄鬼困住一個孩童。
吳茱兒也不願意同他們白費口舌,拉起小鹿子就往山林深處走去。一路無話,雙方都憋著氣,直到他們看見了等候在此的太史擎,還有……他腳下兩個昏昏沉沉的僧人。
隨同而來的幾個和尚愣在當場,鑒能的臉色黑同鍋底。他在金山寺出家十餘載,這寺里就沒有他不記得的弟子,何況他一眼就認出,那兩人正是他武僧堂的執棍僧。在他們身邊,分別掉落著一隻青面獠牙的頭罩。
太史擎尚未開口,小鹿子先是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哇哇大哭起來:「少主,我差點就見不到您了,昨晚就是這兩個禿驢趁著天黑把我劫走,要不是有一位大俠從此地經過出手打暈了他們,我恐怕就遭了兇手,再也不能侍奉您了!」
太史擎低頭看著他把鼻涕眼淚蹭到他褲腰上,額頭的青筋若隱若現,忍了忍才沒把這做戲過頭的臭小子一腳踹開。
吳茱兒瞧著卻心疼,憤憤不平地質問眼前幾個僧人:「人都捉住了,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鑒能板著臉道:「孰是孰非,待我問個清楚。」他招呼護院弟子上前將那兩人弄醒,太史擎撩了下眼皮。沒有攔著。就見兩個倒霉的傢伙被掐了人中后驟然清醒,迷茫地看著四周,分不清東南西北。
「師、師叔?」論輩分,這兩個崇字輩的武僧是要喊鑒能一聲師叔。
「我問你們,你們兩個實話實說,昨天晚上你們去了哪裡,都幹了什麼?」鑒能沉聲質問。
兩僧神情忽變。目光落在鑒能身後的孩童身上。面露倉皇,支支吾吾難以啟齒,這擺明了是心虛使然。鑒能氣地揚起棍子狠狠敲在地上。盪起一層塵土,呵斥道:
「你們說是不說!?」
兩僧急的滿頭大汗,並排跪在他面前,卻咬著牙不肯吐露一個字。
「哼。」太史擎兩手抱壁。拖著掛在他腿上的小鹿子往前走了兩步,站到鑒能面前。毫不客氣道:「今日之事,貴寺院若是不給我一個交代,就休怪我得理不饒人了。」
面對這等醜事,鑒能無可辯駁。當即就讓護院弟子將兩個僧人捆了回去,請太史擎回寺院分說。 ……
回到金山寺,鑒能立刻找來昨晚守夜的僧人問話。得知那兩個執棍僧昨晚確實整夜未歸。鑒能心存僥倖,只希望那兩名弟子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是問來問去,他們就是不說實話,氣得鑒能將他們關入戒所,回過頭去向方丈請罪。
這寺內如今主持的是鑒海方丈,正是明空禪師的親傳弟子,在寺內頗有威嚴。鑒能找到鑒海方丈面前,率先低頭告罪,滿臉羞愧地將他武僧堂兩名弟子昨夜擄走了人家孩童之事說明。
不想鑒海沉默了片刻,未見絲毫惱怒,苦笑一聲道:「此事唯恐不能善了,先去裴公洞中請示師父,看他老人家是何說法。」
「師兄.……」鑒能欲言又止,沒有離去。鑒海看出他心有疑慮,便問他:「你為何所困?」
「我聽那位女施主說,今日一早他們曾去求見明空師伯,受到指點才到後山林中找人。」鑒能心有猜疑,卻難以置信。明空師伯在寺院德高望重,怎會作出指使弟子裝神弄鬼之事?
鑒海念了一聲佛號,道:「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鑒能聞言,靜立片刻,轉身離去。
鑒能來到裴公洞外求見明空禪師,如實口述。明空禪師坐在狹小的石室中,不動如山,過了許久才輕嘆出聲——「我佛慈悲,普度眾生。正該本寺有此一劫,去吧,不管那三位施主有何要求,只需答應了他們。」
再說太史擎等人來到寺內禪房等候,小鹿子進門就喊餓,吳茱兒連忙道:「你先床上去躺一會兒,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等她出了禪房,小鹿子立馬湊到了太史擎跟前邀功:「少主,我剛才裝的像不像?」
太史擎嗤笑:「昨晚不知是誰嚇得差點尿褲子。」
小鹿子臉紅嘴硬道:「我起先當他們兩個是妖怪呢!」昨晚那兩個大光頭半道上冒出來,著實嚇了他一跳,他們帶著青面獠牙的面罩,不仔細看真像是山精鬼怪,捉了他回山裡吃肉呢。
「不是你說胸中有正氣,就不怕鬼怪嗎。」
「那是院主說的話,又不是我說的。」小鹿子吐了吐舌頭,心有餘悸。少主昨晚及時趕來救他,當場就敲暈了兩個裝神弄鬼的僧人,叫他在林子里等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再到寺院門口來鬧事。
「少主,您說這寺里的和尚為什麼要裝鬼嚇人啊?」
「為名所使,為利所驅。」正如他此行所圖,也是為的這金山寺里的一樣寶物。上一回他途徑鎮江府,就發現這寺院風頭古怪,這回故地重遊,難免多留了個心眼。從船停靠岸那一刻起,就發現了不妥之處。
那岸邊打撈的漁夫,滿口唱著金剛經,不單是唱給過往的船客聽,更是給山上的人發的暗號,告訴他們有錢的香客上門了。不然怎麼剛好他們上山途中,就有人埋伏在暗處,趁機擄走了小鹿子。
金山寺近幾年香火鼎盛,正因為明空禪師聲名遠播,都說他是法海禪師轉世修行。所謂無風不起浪,只要想一想是誰從中得了好處,便可知曉這傳言是何人散布出去的。
太史擎看得出來,這寺里的絕大多數僧人都被蒙在鼓裡,不知明空禪師使這伎倆。既然被他遇見了,不給他一個教訓,只怕他日後更加猖狂。
吳茱兒出了後院。就看見那迎客僧崇靜在門口探頭探腦。被她逮個正著。
「女施主。」
「你躲在這兒幹嘛?」吳茱兒如今只當這金山寺是個賊窩,看見光頭就刺眼。
崇靜低著頭小聲說道:「我聽前院的師兄說,府上的小郎君找回來了。」見他狀似關心。吳茱兒總不好再冷臉相對,她寧願相信這寺里不都是些壞人。
「人是回來了,不過受了一場驚嚇。小師傅,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點吃的來?」
崇靜連忙答應。一溜煙地跑遠了。吳茱兒站在原地,聽著從山上大雄寶殿傳來的陣陣念經聲。竟有些失望難過。德高望重的明空禪師居然是個騙子,那傳說的高僧轉世,法力無邊,不用說也都是假的了。
她是窮苦人家出身來的。見慣了貧民百姓為著所願求神拜佛,相信只要他們虔誠跪拜,佛祖就會顯靈。保佑他們脫離苦海。那吃齋念佛的和尚都是騙子,他們供奉的神明又有幾分真?
若全部都是假的。人們求神拜佛又有何用呢?
崇靜從灶房裡拿了幾個冷掉的素包子裝在盤子里送來,吳茱兒想著這寺里才訛了他們一千兩銀子香油錢,就沒同他客氣。回到禪房,小鹿子看到她手裡吃的,刺溜一下跑上前。
「還是小師姑心疼我,不像某些人。」小鹿子瞄了一眼太史擎,抓起包子「啊嗚」一口咬下去。
吳茱兒將盤子端到太史擎面前,他們兩個早上都沒有吃東西,從昨晚餓到現在。太史擎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幾個賣相不佳的包子,把頭一搖:「你自己吃吧。」
吳茱兒知道他毛病多就沒勸他,和小鹿子一起並排坐在長榻上啃包子。
太史擎聞見一股韭菜味兒,冷不丁冒出一句:「這寺里的包子你們也敢吃,就不怕人家在裡面下藥,來個殺人滅口么。」
「咳咳咳!」吳茱兒和小鹿子一齊噎著了,一個咳嗽,一個捶胸,兩雙眼睛驚恐地望著太史擎,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太史擎勾起嘴角,又來了一句:「不過想來他們只是謀財,還不敢害命。」
「你——」吳茱兒和小鹿子這下知道他在嚇唬人,只是敢怒不敢言,雙雙瞪著他。鑒能走到禪房門外,就看見屋子裡的三個人正在乾瞪眼,於是出聲喚道:
「三位施主。」
太史擎坐著沒動,看他一個人來的,張口問道:「如何,可是調查清楚了?」
鑒能心中有愧,面有尷尬,「敢問施主貴姓。」
「東吳史。」太史擎報了個假姓。小鹿子扭頭偷偷沖吳茱兒吐舌頭。
「史相公,」鑒能掛起肅容,雙手合十躬身告罪:「昨夜之事錯在本寺對弟子管教不嚴,萬幸小施主平安無事。」他是想著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務必不能讓他們傳了出去,給寺院名聲抹黑。
太史擎卻沒那麼輕易放過他,「光是認錯有何用,你倒是同我說個明白,那兩人為何要扮成鬼怪抓走我侄兒?如不是逢人搭救,這孩子現在是死是活尚難說。」
鑒能方知不能善了,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時訥訥不得語。
太史擎冷笑:「我侄兒總不能白白受了驚嚇,聽聞宋朝東坡居士的玉腰帶藏於寺內,我願以一千兩買下,拿來給我侄兒壓驚。」
饒是鑒能早有準備,還是被他的獅子大開口嚇了一跳。那條玉腰帶在寺里保存了幾百年,歷經三朝,莫說是一千兩白銀,就是出上一千兩黃金也買不到那腰帶上面的一塊玉石。
吳茱兒也吃驚不小,來時路上她才聽太史擎講起過「玉帶換袈裟」的典故,知曉這是金山寺的寶物,尋常人妄想看上一眼都難,他這不是趁火打劫么?
「使不得。」鑒能斷然拒絕。
「不賣是嗎?」太史擎優哉游哉地站起身,「那我等就此告辭了。」又扭頭對吳茱兒道:「走,趁著天還沒黑,先到鎮江府報官。就說這金山寺的和尚意圖謀財害命,我可是被逼著捐了一千兩銀子的香油錢,人證物證具在,不怕他們抵賴。」
「且慢。」鑒能急忙叫住了他,「史相公何必強人所難,玉腰帶當真不能賣給你,那一千兩銀子我讓人歸還你便是。」
太史擎譏諷道:「那玉腰帶原也不是你們金山寺所有,話說從前,東坡居士同佛印禪師論禪,願賭服輸將玉腰帶留了下來,今日我願出一千兩銀子買它,仍是你們佔了便宜。為何東坡居士捨得了這身外之物,你們這些出家人卻捨不得。」
聽他滿口道理,鑒能啞口無言,想要辯駁卻又理虧在先。
「.……此事貧僧作不得主,待去問過方丈,三位施主請勿離去。」
鑒能悶著頭走了。小鹿子跑到門口,看人走沒了影兒才回頭沖太史擎道:「少主你又訛人,回去以後我一定告訴院主!」
太史擎懶得理他。
吳茱兒也覺得他有點過分,但是她沒膽子說他不是。三人等了小半個時辰,鑒能才去而復返,他的手中多了一隻檀木盒子,腳步沉甸甸地走到太史擎面前。
「玉腰帶在此,還請史相公信守承諾,不得將昨夜之事宣揚出去。」鑒能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
太史擎二話沒說掀開了他手上的紅檀盒子,先是聞見一股陳年的木香,只見裡面橫陳著一條鑲嵌著各種美玉的腰帶,雖是古物,卻保存的十分完整。他拿手指一量,長約兩尺、寬約兩寸,數一數玉石,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塊,每一塊都精美絕倫,價值連城。
太史擎當下斷定此物是真品,欣賞了片刻,便扣上盒子,對著鑒能搖頭道:「你說錯了,昨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只是我了一千兩銀子買下了這條玉腰帶。」
(小劇場——
作者:今天來做一個日常問答,請問你們最討厭吃的東西是什麼?
吳茱兒:我沒有討厭吃的東西,因為窮。
小鹿子:我也沒有討厭吃的東西,因為饞。
太史擎:……我為什麼要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
作者:你可以不用回答,大家都看得出來你討厭吃什麼。(→_→)
(未完待續。)
ps:ps:沒錯,你們沒看錯,不是眼,我更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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