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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一朝花開傍囹圄

  “我來試!”李愚毅然決然道。


  “這針隻能我試!”知道李愚想問什麽,白餌抬起頭看著李愚,眼中流露出一片澄澈:“他所受的傷,與我大致相同,我來試針最合適不過!”


  看著她幹涸的唇瓣露出一絲淺笑,聽她沙啞的嗓音透著無所畏懼,李愚顫抖的手緊緊地捏著掌心堅固的鎖鏈,熾熱的眼眸暗了下來,眼神不禁移到了將離的身上,內心的不安和愧疚終究難以掩飾。“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


  白餌對上他漸變的眸子,急急地搖了搖頭。


  “痛他所痛,感他所感,確實是試針的最佳人選!”獄醫點了點頭,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白餌問道:“尋常試針需要經曆上百次,且每一次試針都很可能會驚動你身上的傷口,我要確定無礙才能對這位男囚動手。你自身的狀況並沒有比他好多少,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嗎?不行可別硬撐,以免丟了自己的性命!”


  白餌想了想,堅定地搖了搖頭:“醫官大可放心試,我身子骨很好!”


  “既然你甘願冒險,我便成全你,你坐好吧!”病人的狀況好不好,怎麽可能逃得過醫者的眼睛。見白餌心意已決,獄醫也不再多勸,指著眼前的枯草堆讓她坐下,然後從醫箱裏取出一包銀針。


  白餌踉蹌著身子跪著坐下,李愚緊緊攥著她的手不肯放下,獄醫抽出銀針刺入了她的大腦,直透骨髓的痛楚毫無預兆地洶湧襲來。


  “啊”


  微弱的燈火透過白餌,在囹圄上映出了她抽搐痛苦的影子。


  白餌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眼睛一閉,腦海裏,破西風扭曲成鬼怪的模樣,在他聲聲催促下,風人們手捏著一枚枚長長的銀針,朝她一步步逼近,凶殘的臉迎麵而來,圍著她叫囂,尖叫,刺針,他們猶如群魔亂舞。


  白餌掙紮著想要逃出他們的包圍,卻被他們揚起的銀針一次次威脅著、逼迫著、折磨著,他們刺針的頻率紊亂無序,劇痛便無休無止,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白餌尖叫著呼喊:“李愚”


  李愚將她瘋狂抱入懷中,聽她聲聲嘶喊,心中宛若刀割,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銀針一次次刺入,她瘋狂抓著李愚的臂膀,指甲穿透白色囚衣,陷入他柔軟的肉裏,慢慢暈出血來,那片褶皺的白色漸漸染上鮮紅。


  內心的崩潰早已使他的麻痹,他將她抽搐的身子越抱越緊,任由她不斷撕咬著自己雪白的頸,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嘶痛聲斷續地淡了下去,心中的痛才稍稍減輕。


  斑駁的囹圄上,兩個人的輪廓就像兩隻撲扇翅膀的影蝶,不斷癡纏著。


  等到獄醫手中銀針紮完,她已經疼得渾身痙攣意識恍惚,絲絲跳痛仍舊在隱隱浮動。


  抬手擦掉額頭的汗水,獄醫返身從一隻青瓶中取出一顆藥丸遞到白餌嘴邊:“來,吃下去吧!”


  李愚小心翼翼將白餌靠在自己懷裏,然後從獄醫手中接過藥丸,喂她吃下。


  “你表現得很好!”


  獄醫誇讚地點點


  頭,臉上滿是欣然之色。


  她無力地抬起頭,蒼白的嘴唇上裂開了幾道口子,鮮血斑駁地暈開,就像一朵觸目驚心的花蕾。“現在可以救將離了嗎?”


  “稍等。”獄醫寬慰道,然後開始著手醫治將離。


  “白餌,你此時感覺如何?”李愚低下眸子朝她問。


  服了藥丸後的白餌體力稍稍有所恢複,一陣熾熱不知不覺穿透了意識。


  他急促的氣息在她冰冷的臉上跳躍翻飛著,就像暖煦的陽光輕輕落在她的肌膚上,讓人頓時暖意橫生。


  被這樣親近的姿勢羞紅了臉,白餌結結巴巴地回答著想要起身:“我無礙。”


  抱著他的臂膀之時,一絲冰涼的液體登時在她手心化開,她凝眸一看,五指已經染上一片鮮血,眼神有些恍惚,才發現他的白色囚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有幾處還溢著鮮血。


  “你…我把你弄傷了…”


  見此,她原來蒼白的麵色更加蒼白,目光在周身一晃蕩,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站起來找一塊幹淨的布匹為他包紮止血。“你且勿動…”


  身子剛剛一動,李愚便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把她拉進了懷裏。


  自己的身上明明還流淌著血,卻還想著為別人止血。


  “你,且勿動!”


  他低下頭,眉心一凝,提指觸了觸她的唇瓣,為她拭幹淨唇邊的血絲。


  “一定很疼吧!”白餌吸了吸鼻子,聲音已經哽咽。


  不願再看到彼此眼裏的難過與不安,他信手將她欲啟的唇瓣止住,眼底流出一片流光,在她耳邊呢喃:“有我在,你和大哥定會平安無事!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們好起來的!”


  與他相望,聽他語間的信誓旦旦,不知為何,她的心跳驀然加快了速度,白餌低下了眼眸,慢慢脫離了他掌心的控製,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看著她的臉色慢慢沉寂,眉心也染上了淡淡的哀愁,李愚忽然很是不解,難道她不相信自己了?難道她始終對他的遲來心存芥蒂?是他做錯什麽了嗎?

  他的心驀然慌亂起來,身子有些冰冷。


  “你答應風人的三個條件是什麽?”冰冷的字堵在喉嚨裏良久,她說話的聲音變得十分沙啞,見他又要遲疑,忍不住又問:“咱們三個,大難不死!有幸在囹圄之中相遇相識!義結金蘭!既念彼此,若心心相惜,那便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咱們的處境的確很艱難,但,我白餌從來不畏懼什麽死亡,我以為,既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大不了就與你們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要犧牲一人之命,來換二人之命!我白餌絕不苟活!”


  聽到她話中的決然,李愚的心中隱隱作痛,失望道:“你答應過我,要好好活著!”


  “犧牲你!換我活著?”白餌淒然反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冰冷。


  與她對視良久,被她眼裏的驚悸與不可思議一震,話至口中,他卻失了聲色。


  “你答應風人的三個條件究竟是什麽?”白餌傾著身

  子走到他跟前,再次相問,幾乎要哭出來。


  他消失了一天,她便憂心了一天,再次與他相見,見他安然無恙,本該是滿心歡喜,不再顧慮!可有些事總是在告訴她,越是平靜的事物,其後卻越是暗藏凶險!安然無恙歸來!太蹊蹺了!何況,這裏是天字號囹圄,關在這裏的皆是注定要死的人!他有什麽資格與風人談條件!風人又怎麽可能會輕易許諾他!求些取暖之物且不計,單憑請來獄醫這一點,就足以讓人難以置信!

  他一定有什麽事在瞞著她!


  白餌睜著眼睛,渴求從他口中得到答案,期盼他說出實情!可誰知,他竟意外地生出一笑。


  “白餌,那三個條件其實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的,那主管和我說了,近日獄中有三件棘手之事,其一,城中近來發生了一樁謎案,至今未破,上頭催得緊,主管為此,夜不能寐。其二,囹圄之中有一處死水渠,常年堵塞腐臭,讓人望而卻步,主管幾番上報,上頭卻無暇顧及,如此,沒有人力和物力,此事便被久久擱淺,主管為此,夜不能寐。其三,主管素來愛花,奈何這數九寒冬的秦淮早已百花凋零,何況這囹圄之中氣候極寒,即便移植花苗,花苗也不可能存活,主管為此,亦夜不能寐。”


  李愚講得頭頭是道,語氣更加生動:“我心急,顧不上多想,當場與他言明,這三個難題,我皆可解!他本不信,後來我將第一個難題分析了一通,真相悄然間便浮出了水麵!主管大喜,當即允了我的請求,派人送來取暖之物,請來獄醫,但他的額外要求是,隻有到了夜半子時才肯放我歸來,並且在每天天亮之前必須回去,接著完成剩下兩件事!”


  被李愚說得有些吃驚,白餌心頭隱著諸多疑惑,想要開口問時,卻又無從問起!


  見白餌聽得有些木訥,李愚接著道:“因此,整個白天我都在忙著清理那處死水渠,以及想著如何在這囹圄之中種植一片花海!誒!都怪我,沒有及時告訴你真相,害你這麽擔心!我本該早些告訴你的!”


  “你且打住!”聽他語氣更加輕鬆,白餌心中更加困頓,終於忍不住要問:“亡奴囹圄為地牢,水渠排水本就不便,眼下乃是寒冬,死水凍結,你又如何開渠?而且,此處陽光罕至,天寒地凍,生機全無,一草難求,更何況是花?還要一片花海?這剩下的兩件事難如登天,幾乎不可能完成!你輕而易舉答應風人,豈不是自掘墳墓?”


  見她滿臉皆是大難臨頭的恐慌之色,李愚忍不住一笑,稍稍收斂後,又道:“盤古尚可開天,愚公尚可推山,鐵樹尚能開花,雪虐風饕之中亦有傲雪寒梅!天下之事,皆是人為,既是人為,又何懼難為?你且放心,總會有辦法的!”


  “你讓我如何放心……”白餌幾乎要哭出來,風人向來以戲謔為樂,這回,李愚隻怕是落入了風人的陷阱之中!“此事若是……”


  “咱們一次次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定可逃過這一劫!”他急忙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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