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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脫口秀第一人

  兩天後在某在單向街書店的二樓陽台,李誕在幾個人的圍觀下吃完他的午飯:酸辣土豆絲、宮保雞丁、疙瘩湯。

  寧遠看著所謂脫口秀第一人,彷彿已經習慣在一群人關注焦點的位置上表現自如,並以間歇的輕度調侃緩解氛圍。偶爾還讚歎午後的陽光,圍繞《候場》、脫口秀和他生活的閑聊便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

  寧遠開門見山道:這本書寫了多長時間?

  李誕:好像是一個月,每天寫個三五千字,寫完就發。就是早上6點睡不著寫的。

  寧遠:經常睡不著嗎?

  李誕:有時候會,最近好一點點。

  寧遠:大家一般講睡不好的人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但你看起來好像沒有太多糾結。

  李誕:肯定還會有,患得患失肯定也是有的,沒那麼了不得。但人不是「一個人」,我覺得人是一個個片段,我在此時這樣,彼時不這樣。或者我這一片是這樣,另一片不這樣。肯定是無數矛盾的綜合體。

  我肯定也有患得患失的那一面,只不過現在聊這個東西時我沒發現。如果我們一會兒結束,我突然接起一個工作電話,說明天因為這個事兒希望你再打個8折,我說打8折我就不去了,患得患失的那一面就會出現,對吧?肯定是很矛盾的一些面組合在一起,哪有那麼瀟洒的人?活著就患得患失,這是人性。

  寧遠:是不是做個靠譜的人就一定會這樣,你會擔心在各種環節上出問題?

  李誕:會,但是我還好,我不會把時間花在擔心上,我只會把時間放在解決這個問題上,我就會行動。做完了,好,那什麼都沒有發生。也許我失敗了,也許我成功了,我接受結果就好了。「患得患失」這成語可能不是特別準確,我肯定是在乎得失的,但我會用行動去在乎,不會只是在心裡惦記。

  寧遠:為什麼出《候場》這本書?我覺得還是挺大膽的。

  李誕:不該出……?

  寧遠:內心的東西袒露給大家,這樣的勇氣不是特別常見。

  李誕:這可能是我的天賦,或者這可能是我的初始設定。

  寧遠:向來如此?

  李誕:我極其地追求坦誠,但不能說我極坦誠。我最近新學到一個知識,是鄧曉芒寫的,他說的是關於「哲學」如何翻譯的問題。「哲學」翻譯成「智慧學」,其實是有問題的。尤其在蘇格拉底這種人嘴裡,說你智慧其實是在諷刺你。在他們的語境中,愛智慧學,就是哲學。它始終是一個接近的狀態,我不是說我有智慧,但是我很愛智慧。我覺得這個說法很好,很準確。

  我是個坦誠的人嗎?我不能這麼說,我只能說我是極其追求坦誠的人,很願意坦誠,至於做沒做到,沒辦法說。因為你人生還沒結束,也沒有定位,不管你說你是一個什麼人都不對,你應該是說我在接近一種人,在成為一種人。

  所以人家有知識的還是不一樣,我一輩子想不明白的事兒,人兩句話就說明白了。

  寧遠:接近坦誠,目的呢?

  李誕:沒目的。坦誠本身就是目的。如果是佛學的話,其實就很好解釋,因為你沒目的。今天現在此刻就是目的,你非要說目的,其實沒有,做就好了。

  寧遠:坦誠是會付出代價的。

  李誕:我也會付代價,也付了很多代價。

  寧遠:也有人會覺得你做了這個決定,出這本書,是因為你足夠聰明、已經預估到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並且判斷說這個結果你承受得起。

  李誕:不一定,我不知道我承不承受得起。我猜測有些人可能對代價想得特別多,覺得會對自己造成很多不好的影響,但我也會得到更多好處的。

  寧遠:什麼樣的好處?

  李誕:就是有人會理解。首先我寫它的時候,那種狀態就是必須得說,我就說了。說完了之後要不要出?很多朋友也會有建議。王建國給的理由特簡單:你都寫出來了,你為什麼不出?

  寧遠:這個不是這樣。脫口秀演員寫那麼多段子,真正拿出來演的能有幾個

  李誕:你不能細想,但是他這種沒邏輯的話就特別能說服我。對,寫了就出了,其實是很簡單的邏輯。就像餓了就吃,一樣的,寫了就出,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寧遠:你有猶豫過嗎?

  李誕:有過,我也問過一些朋友。公司的公關同事們肯定也看過。這是他們擔心的,不是我擔心的。現在幾個人看書?沒事兒。中國14億人,誰理你?很小的事情。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重,別覺得自己多了不起。這是個很不重要的事。或許只是有時重要,只是在某個範圍重要,但終極意義上你是不重要的,說到底你就是一個喜劇演員,太不重要了。

  這跟我做脫口秀的理念也一樣,我就是覺得要真實,沒別的。現在即使我寫完了,那個狀態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但我也不能否定它,而且這一部分東西在我身體里肯定還有,那也是真實的我。它一定對藝術有幫助,它可能對賺錢有害,那無所謂。

  寧遠:坦誠這件事,會不會有時候對不想坦誠的人是一種冒犯?

  李誕:會,因為你突然裸奔了,人家看到肯定不舒服。但是我這本書,它畢竟是個小說,它有門檻。你花40多塊錢,還願意花時間看,說明你這個人應該還是願意理解我的。你看了兩頁發現苗頭不對,可以扔下。你不可能看完才覺得被冒犯了。

  我擅長的就是說話,是語言,顯然不是結構,對吧?也不是編造故事,虛構的東西我也寫過,我覺得反正不是特別過癮。但是說話很吸引我,我覺得這個好玩,也能說得好。至於怎麼編造一個故事、一個結構、推進什麼的,我來不了。

  這種樂趣其實是詩歌的樂趣。小說的樂趣是說故事,是說書人。你可能有一種口腔的快感。我是喜歡寫,但我不是特別喜歡寫說書人的那種東西。

  其實就是詩歌。文學就是語言的陌生化,你讀著陌生,它可能就有點像文學。非說得再白一點,你不好好說話就是文學。我大部分時候還是好好說話。

  詩歌就是巫術,一種咒語。它給你達成一種情感共振,有的人能看進去,他就很受震動;有的人完全不知道你在幹嘛。

  說白了就是在麻醉你,這就是巫術。首先你覺得時間不存在,其實就是一個人重大的中毒反應。你會發現你喝酒的時候時間感很模糊,覺得喝了半天一看才10分鐘,再來一杯,然後怎麼兩個小時過去了?

  你在看一場演出的時候,也會忘記時間。你在看一個什麼特別牛的畫的時候,你看進去了,就真的忘了。一個人被麻醉的典型癥狀,就是忘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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