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貫穿秋的寒氣
麵對少年的傾力一戰,少女似乎並沒有用全力,右手的傘壓過蕭覓術的劍後一個翻轉穩穩落在手中,雲千羽身體微微旋轉,切到黑衣少年的身側,右手如刀一般劈向蕭覓術的手腕,若是這一擊落實,那麽毫無意外,蕭覓術的劍將會難以握住,一個劍客握不穩自己的劍還稱什麽劍客?
蕭覓術自小被稱作天才,又得長輩親自教導,實力自然不差,軟劍直接脫手往前一送,握劍的手捏做拳,向著雲千羽劈過來的那隻手迎去,同時腳下用力身體向前而去,左手驀地前伸,抓住明溪的柄時縮回化拳的手,轉身的時候衣擺似黑蓮花綻開,劍在他的手中一個橫掃。
握著小白傘的女子身體後仰,明溪劍薄薄的劍尖在她腰帶前一指遠的地方劃過,雲千羽細長潔白的手指輕輕一彈,幾滴傘簷落下的雨水如箭雨般飛射向蕭覓術。
在眾人的視線中,院子裏的打鬥突然緩和下來了,傘下的修長身影一身白衣,袖口衣領處的銀絲時不時反射淡淡的銀光,手指輕彈傘上落下的每一滴雨水,將其化作攻擊的武器。
時而稀疏,時而繁密,散發著劍氣的雨滴死死鎖定蕭覓術的眉心與心髒,黑衣少年極力抵抗並尋求機會反擊,但無論如何都進不了女子三步內。
在院子中激射的雨滴隱隱化作劍形,那並未持劍的女子身後背著一個暗紫劍匣,四周的雨水在她內力的牽引下滴落的很緩慢,麵前的一部分雨滴一度陷入停滯狀態,每彈擊一個就會在密密麻麻的雨滴中留出一個空位置。
冷雨冷風打過這處院子,一群人嘰嘰喳喳,院子裏逐漸熱鬧了起來,一身粉色騷氣十足的黎雨瞪大了眼睛:“百靈,你小姐妹這麽強的嗎?這明顯留手了啊!”
“切,仗著打架厲害,就知道欺負我。”眯著眼睛的雲百靈撅著粉嫩嫩的小嘴,滿臉的不忿。
趙宏達伸頭道:“她平日裏會欺負你嗎?”
“她和少爺最可惡了,她就是個老太婆,還有少爺,總是拉偏架,就偏袒她,兩人都討厭。”
黎雨出主意道:“你不是養了那麽多小蟲子嗎?你怎麽不拿出來嚇她,女人不都是最怕這些東西了嘛?”
“可她個古板的老太婆那裏怕這些東西啊?我之前嚇她一次,她直接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幾個小夥伴一刀劈兩段。”雲百靈滿臉怨氣的捂著自己的小口袋,似乎生怕雲千羽一個水滴飛過來將自己的寶貝全殲。
“不可能吧,怎麽會有女人不怕……”趙宏達大嗓門喊了一半,目光從雲百靈捂著的小口袋轉移到雲百靈乍一看人畜無害的臉的時候,把所有剩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裏,不禁感歎雲墓生出身的山莊神秘莫測就算了,連兩個侍女都這麽奇奇怪怪。
院子的打鬥還在繼續,逐漸摸索熟悉了雲千羽的風格後蕭覓術開始不那麽被動,防守三五次也能進攻一次。
明明是春日的小雨院落,漸漸有了秋的韻味。
蕭覓術向來沉默少言,雲千羽也是,隻是兩人的沉默卻又不同,蕭覓術是天天鑽在自己劍道世界裏,與世界有些脫節的那種沉默,而雲千羽則是舉世粗鄙我高潔的孤傲,除了雲雅致和雲墓生她誰也瞧不上,像隻驕傲的白鳳凰,便是雲百靈也不止一次的被她鄙夷不屑,從而滿肚子怨言。
早先三五招之內的時候,雲千羽對蕭覓術很是輕視,畢竟她平日裏也隻和雲雅致雲墓生切磋過,雲雅致不用多說,而雲墓生雖說天賦比不上雲千羽,但是在雲雅致毫無保留的栽培下自然不會弱了。
而蕭覓術本來天賦便比雲千羽差一些,再加上從來沒有接觸過雲千羽的身法和攻擊方式,一時有些手忙腳亂,更是加重了雲千羽對他的輕視。
好在蕭覓術從一開始的完全被壓製,到逐漸有了反擊的機會,清冷如霜的女子收起了傘,以傘作劍,對戰少年短時間內戰力的節節攀升讓她不得不尋一件兵器了。
蕭覓術的爺爺作為一方宿老,豪邁的放話不出意外五十年後的天下劍道是蕭覓術一個人的劍道自然不是自吹自擂,孫子蕭覓術的天賦與努力讓他底氣十足。
雨小了些。
一黑一白的身形交錯,一時竟有些賞心悅目之感,女子雖說不似之前那般閑庭信步,但依舊沒有到那種全神貫注的程度,手中束起的紙傘挑挑打打,最終似乎來了興趣女子往邊上丟了竹傘。
竹傘在空中翻騰著重新打開,落在積水中,透過傘下平穩的水麵看到,女子張開雙臂,隨風招搖的大袖下雨水匯作一柄又一柄長劍,年紀輕輕便對內力有這般程度的掌控實在罕見,惹得院子裏一群人尖叫。
那白衣女子竟是在瀟瀟的雨中舞動了起來,長袖揮舞,裙裾飛揚,清麗絕塵,七柄雨劍劃過喧囂的小院,帶著無盡的鋒銳與寒氣。
蕭覓術看著那空中的透明水劍,數一柄就心寒一次,自己凝不出任何一柄,眼中的那種不論輸贏傾力一戰的光芒有些搖曳,像是雨夜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不問前程,我不與任何人爭,靜心即可,每天進步一些便好。”
少年心中不斷的給自己心理暗示,想要擺脫那種幾乎壓垮一個人的自卑,這種情緒裏越想越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像是個自信的小醜,一種恥辱感油然而生,一種想要棄劍避世的想法充斥著大腦,揮之不去。
少年知道這種情緒就是道心破碎的前兆,可壓根就逃不出這種詭異的情緒,就像是告訴自己要勇敢,但是看到老虎還是會不自主發抖的樵夫,沒有經曆過的人壓根就理解不了為什麽有些天才一路高歌,百戰之雄,也曾贏過輸過,為何會因為一次輸贏便頹廢至死。
那是對未來的恐慌,原以為自己會披荊斬棘站在武林之巔的,可是看著擺在眼前的巨大鴻溝,恍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沒有資格去競爭的;那是對過去的羞恥,原以為自己配得上讚譽和掌聲,可是回頭一看,昔日明明很合身的誇讚此時卻有些刺耳,自己像是個不知羞恥的小醜接受不屬於自己的鮮花,又像是個小偷一般偷了別人的榮譽當作自己的。
在少年目光斑駁雜亂,手中明溪劍揮舞不停的時候,整個院子裏的氣息變了,一種寒氣從女子身上散發出來,背著暗紫長匣的雲千羽掌控水劍圍剿中央的蕭覓術,旋轉飛舞著像是要跳脫出這處戰場。
隻是所謂的圍殺卻又總是留出一處破綻,以蕭覓術的水平自然可以最快的找到那處漏洞並且擊破它,就這樣,蕭覓術的招式動作隨著漏洞的變化而變化,最終融入那種雲千羽主導的悠悠然寒涼節奏裏。
“雲千羽她是不是在幫蕭覓術?”韓迪府歪著頭,身邊的雲墓生嘴裏叼著一根草,含糊不清的答了聲是。
幽暗,隱隱透著深藍的高天之上,無數的透明雨滴帶著黑夜的暗無悔的落下。
薄如蟬翼的明溪劍尖點在水滴上,破開水滴,繞身一圈,無數的雨點如若深秋的落葉被風卷動般飛舞,舒緩靜寂的世界裏黑衣少年從雲千羽的秋水中汲取了一抹寒氣,感悟到了蕭蕭落葉劍法中的一層新境界。
“原來我的落葉少了那種貫穿秋天的寒氣。”場中的少年已不是戰鬥的模樣了,陷入頓悟之中,一遍又一遍練著蕭蕭落葉的劍法,原本一些生奧的地方如遇火而化的冰塊。
雲千羽遠遠的站著,不再上前,一雙略帶陰冷的眸子細細的打量著蕭覓術的一招一式,手指微動,似乎在模仿著什麽。
過了許久,少年從自顧自練劍中脫離出來,雲千羽看了眼黎雨趙宏達,清冷的聲音在整個小院回蕩:“你麽幾人一起吧。”
小院子裏一陣沉默,黎雨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見到青年才俊自然想要切磋一二,隻是看著雲千羽展現出來的實力,他自知不是對手,與趙宏達對視一眼,終究還是動身了。
不過他倒是沒有拿出什麽兵器,因為他的兵器時時刻刻都在身上穿戴者,庭院中的風有些微涼,吹拂起了黎雨粉色的衣袖,露出了他手指上的指扣和手腕上的六根鐲子,那是介於銀和鐵之間的顏色。
黎雨做了個請的手勢,腳下猛踏,積水四濺中如一支利箭衝向雲千羽,幾人中個個練的都是內家功夫,唯獨看起來比較瘦弱的黎雨練的卻是外家功夫,一旦動起手來渾身筋骨如同金鐵所鑄,配上雙手的鋼圈與鋼戒,宛如暴龍。
黎雨一拳砸過,雲千羽腳下用力,竟是躍身而上,一腳踩在黎雨手腕上,將黎雨猛衝上前的那股氣直接打斷,黎雨連退幾步,雲千羽穩定落地,當她不留手的時候,勝負一觸即分。
“刷。”
趙宏達袖子裏滑出來的扇子瞬間打開,傳出金屬顫音,扇麵邊緣出現了一個個小鋸齒,這不僅僅是一把扇子還是一件兵器,更是一件工藝的巔峰之作。
金鼎發倒是沒動,他所學的大開大合之術不適用於圍攻,若是在這小小的院子裏施展或許會傷到隊友,至於韓迪府,覺得三打一已經很尷尬了,人再多的就有些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