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禮物
明月樓一事在京兆府尹安國生被殺之後無疾而終。
朝中大臣自焚家中一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風頭徹底蓋過了明月樓命案。
兜兜轉轉,已是六月初夏。
皇宮之中,此刻正在舉辦著一場盛大的宴席。
今兒個正是當朝沐親王蕭重暄的生辰,由皇帝親自設宴為蕭重暄慶賀,這樣盛眷的帝寵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重華宮
皇帝一身明黃龍袍,端坐在龍椅之上。不怒自威的臉色此時一片和煦,正含笑地與蕭重暄飲酒。
蕭重暄坐在他左側下方,兩人的麵容隱隱有些神似。隻不過皇帝的麵容上已經有了歲月的洗禮,而蕭重暄卻正值當年。
“暄兒,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你亦有二十三了,這歲月當真是匆匆。”皇帝眼中深遠,似乎帶著某種懷念的意味。
“暄兒”,這樣親昵不避諱的稱呼,足以讓天下人都聽之色變。
這兩兄弟相差了二十幾年的歲數,感情卻如此要好,這在最是無情帝王家中,顯得尤為難得可貴。
蕭重暄的臉上帶著淺薄的笑意,他朝皇帝敬了敬杯中酒,“臣弟多謝皇兄為臣弟慶賀生辰,這一杯酒,臣弟敬皇兄。”
蕭重暄說罷,與皇帝對飲了一杯。
皇帝看著那張與他有幾分相似的麵容,龍目微微一眯,良久,忽而有些意味深長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別忘了去棲霞宮中走走。暄兒,你該知道朕對你的期望,切莫叫朕失望才是。”
蕭重暄聞言,微微垂下眼瞼,低頭說了聲“是”。
“人老了,喝了幾杯酒便也乏了。你先去吧,朕要去歇息了。”皇帝幽幽歎了一句,在內侍的攙扶下,走回寢宮。
皇帝的步履略微蹣跚,這個英武一生南征北戰的戎馬皇帝,如今身子骨卻也大不如前了。
“臣弟恭送皇兄。”蕭重暄跪在地上,恭敬地朝他一拜。
待到從重華宮中出來,蕭重暄揮開侍從,徑自去了棲霞宮。
棲霞宮中,燈火通明,每年這個時辰,都會由內侍將棲霞宮中的燭光盡數點亮。
蕭重暄推開宮門進去,熟稔地走到一間書房,站在那副巨大的肖像畫前,驀然佇立。
那是一副女子的畫像,畫中女子站在紅梅傲雪之中,一身紅衣璀璨奪目,回眸一笑間天地黯然失色,那傾城絕豔的容顏,足以叫天下人過目難忘。
這個人,赫然便是皇帝的胞妹,曾經冠絕天下的禦國第一美人,玲瓏公主。
玲瓏公主一生,輝煌而短暫。在最盛年之際,香消命隕,一度讓人扼腕歎息。
如今,蕭重暄麵對著這幅畫像,看得極為專注。
“我來看你了。”蕭重暄薄唇微啟:“每年一次,今年是第二十三年。你離開塵世已經二十三年,我已經長得這般大。”
蕭重暄素來清冷如霜的麵容,在麵對這幅畫像時,出現了一絲鬆動。再不複從前冰冷,鳳目之中隱隱帶著一絲懷念。
“你放心,我很好。”蕭重暄驀然伸出手,在女子傾城的麵容上輕輕撫摸。
空氣裏,都是他隱秘的歎息。
春風一顧
許清歡這一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她再次將賬本扔給蘇景運時,蘇景運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我說掌櫃的,您若是不想幫忙就別給我添亂了。我這個賬房先生也不是閑職。你看你,這是與我對賬麽?擺明是前來找我的茬的。去去去,撒手撒手。這些我來就可以了。”
蘇景運從許清歡手中抽出賬本,趕蒼蠅似的將她往一邊趕。
這許清歡,下午來之時見他在算賬,說是要幫他的忙,實則就是添亂。若非她是酒樓掌櫃,蘇景運可真想將人一度大罵,再將她轟了出去。
“呀,景運,你怎麽這般火氣?可是哪個招惹你了?”許清歡似是後知後覺一般,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蘇景運隻覺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裏,隻差沒氣絕身亡。
他惱怒地瞪了許清歡一眼,“那罪魁禍首不就是你?你行行好,讓我安靜算賬行不行?”
蘇景運對上許清歡無辜的麵色,幾欲抓狂。
許清歡聞言,雙眸一轉。將手摁在蘇景運的筆上,輕笑出聲,“竟如此,今日便不算賬了。我有事問你,你過來。”
許清歡說著不由分說地把蘇景運拉了過來,將他拉到庭院,看那架勢像是要與他相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你,你又想打什麽壞主意?”蘇景運見到她麵露笑意,心中就隻覺大事不妙。
這許清歡,但凡對他露出笑臉,就鐵定不是什麽好事。
“瞧你說的,我說那種人麽?我哪裏有那麽多的壞水?”許清歡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蘇景運這人,還真是把她當成了豺狼虎豹。
許清歡滴溜著明眸,倏然將雙手搭在下巴上,湊近蘇景運問道:“景運,我且問你,你們男人都喜歡怎樣的生辰禮物?”
躊躇了一個下午,許清歡終是將心中所問問了出來。
她偶然得知今日是蕭重暄的生辰,一直在琢磨該給蕭重暄籌備什麽禮物,所有才有些神遊天外。
蘇景運難得見許清歡扭捏模樣,當下眉頭一挑,“你問這個作甚?莫不是要給誰送生辰禮物?這還不簡單,投其所好不就成了。”
投其所好?許清歡聽得一愣。
她與蕭重暄認識這麽久,還未知道蕭重暄的喜好是什麽。
要說奇珍異寶,蕭重暄威高權重,什麽樣的寶物沒見過,定是無法入了他的法眼。
許清歡思來想去,隻覺得挫敗得緊。
眼見許清歡一副糾結無主的模樣,蘇景運嘴角一樂,倏然對她道,“我且先告訴你,我這人平身最愛的便是金銀珠寶,你若是想送我生辰禮物,定要投我所好。我生辰在七月初七,你可記好了。”
蘇景運說得有模有樣,卻見許清歡用傻子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你會錯意了吧?誰說我是要送你禮物?蘇景運,你一個天師不潔身自好,成天惦記金銀當真是市儈得緊。都說金錢乃是身外之物,你更該潔身自好才是。好好去算好你的賬,否則,到時休怪我扣你的月銀。”
許清歡洋洋灑灑的一席話,端得是翻臉無情。
蘇景運聽完,立時被氣得雙目圓瞪。顫顫巍巍地指著許清歡的鼻尖,“你你你你…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好心好意地幫你出謀劃策,你居然如此待我?真是世道艱難,人心不古啊,我的命怎麽就這麽慘,淪落到你這個大魔頭的手裏。你日後就是給哪個野男人過生辰,我都不管你了。”
蘇景運對著許清歡一通哭訴,末了甩袖離開,再不想多看這個無情的女人一眼。
隻留下許清歡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
“這蘇景運,當真是有趣。”許清歡搖頭失笑,語氣頗為無奈。
不過經由蘇景運一鬧,許清歡便隻覺得靈光一閃,方寸間想起了該送蕭重暄什麽禮物。
敲了敲腦門,便走出了酒樓。
許清歡前腳剛走,後腳殷慕就走進房中。他在前院找不到她,幹脆地進入了後院。
將正在算賬的蘇景運拖了出來,一通盤問:“阿歡呢?”
蘇景運對這個麵色不善,為人陰狠的侍衛素來沒有多少好感,當即沒好氣地道:“我如何知道,約莫是給哪個野男人去過生辰了。”
野男人?殷慕鷹眸一沉。倏然放開了蘇景運,迅速地轉身離去。
“一個二個的都當我是軟柿子好捏不成。我這都是倒了什麽黴,遇上這麽些古怪的人物。”蘇景運在身後長籲短歎一番,感慨自己命運跌宕起伏。
黃昏時分,沐親王的華貴馬車,才幽幽地停在了府門外。
蕭重暄挑開轎簾下車,卻驀然看見王府的石階上,蜷縮著一道小小的身影。蕭重暄鳳目驟然微眯。
許清歡從酒樓出來,拿了東西便來到了沐親王府中,卻被門口侍從告知沐親王已經入宮。
未有辦法,許清歡隻得在門外等。
可哪裏想到蕭重暄去時太長,她竟控製不住在石階上打起了小盹。
聽得車軲轆劃動的聲音,才算是驚喜了過來。
一抬頭,便見那不可一世的蕭重暄,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這樣巨大的衝擊力,嚇得她差點沒軟倒在石階上。
“王爺,您終於回來啦?”許清歡受驚過後,麵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匆忙站起了身,卻未料忽然一滑,整個人直直地朝蕭重暄撲了過去。
“嘭”地一聲輕響,許清歡的鼻尖撞在蕭重暄的胸膛。蕭重暄倏然伸出了雙手,將她接了個滿懷。
清雅的檀香瞬間席卷全身,口鼻之間都是蕭重暄的氣息。
兩人的距離貼得無比親密,在王府門口,在大庭廣眾之下。
許清歡的小臉騰地漲紅,像是驀然被火燒燙了一般。
“抱夠了?“頭頂傳來蕭重暄的悶笑聲,聽起來似乎是心情不錯。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許清歡憶起了與蕭重暄初見時的情景。
那時許清歡也是這樣落入了蕭重暄的懷抱,蕭重暄戲謔道“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