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聲東擊西?
第二二九章 聲東擊西?
理想在現實面前,總是那麼不堪一擊。寄託滿腔希望的同時,要做好承受失敗的心理準備,我時刻準備著,蘭陵沒有。
造紙作坊的年報被我甩在一旁,花露水作坊的收益有效的彌補了我內心的失望,王家只是出了地而已,就是破產,那麼好的住宅區足夠我用來安置一大批農戶,騰出來的空地和廠房也夠我擴建和陳家的幾個合作項目,偷偷窺視身旁蘭陵一眼,心裡不免想,或許破產了更好?
蘭陵不在乎幾個錢,按她現在的收入,十家造紙作坊同時虧損都不會放在眼裡,何況現在還沒虧,就是收益上看起來不那麼景氣。關鍵是自尊心,同時擺在桌上的有四張報表,花露水作坊就不用比了,正式營業剛滿一年的素蛋作坊,從規模、人力上不及造紙作坊的三分之一,可收益竟然高出兩倍有餘,就連當時作為附加福利事業的飼料作坊也見了效益……
失敗,不管是戰場上還是商場上,李家人總認為自己要高出別人那麼一籌,難以接受。蘭陵派出自認為最得力的手下監管作坊,憧憬著多少年後大唐子民都能在雪白光潔的紙張譜寫美滿的前景,恨不得本科畢業生多的連掃馬路的工作都找不到,至少我認為她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大過年的,一早來不說和和氣氣拜年祝願,板個收債的嘴臉跑來噁心我?」初五上,正說趕緊結束新莊子的規劃工作約蘭陵一起到南山散散心,沒想到就找上門來了,一進書房把造紙作坊的年表朝書桌上一扔,坐那吊個臉也不看我,下巴能砸到腳面上。
「咱倆合作,要噁心一起噁心。」蘭陵飈過來個白眼。「陳家多好,自家夫人多心疼。親的,什麼買賣都大把朝回摟錢,我個寡婦家可沒那麼大福分。」
「咦?」我扭臉朝蘭陵看去,誠心砸場子來了,「咋不講理,話說這麼難聽?摟不摟錢和寡婦不寡婦扯上什麼關係?我就不摟錢,你就不是寡婦了?」
「你……」蘭陵咬牙抬個手。剛舉過頭又軟軟的放下。
「我咋?」一把抓過年報,胡亂看了幾眼,「做生意,成天又吐蕃又新羅的,還籌劃建船隊跑海運,還真以為你長了見識呢。誰規定跑買賣就非得大把賺錢?滿大街賠錢地還少了?這還沒虧呢,大過年朝我這抄家來了?」
「你就不用心!」蘭陵尋思一會,劈手奪了年報去。和另外幾家擺了一處,「睜眼看看,連養蛆的都快攆上了,我就不信好端端的紙張賣不過個蛆價錢?」
「就還別說。賣不過真還賣不過。」不願意搭理她,不從自己身上找毛病。怨我家蛆賣的好。「就憑你說話這口氣,要換了旁人早攆出去了。」
「這可好了,想攆早吭聲,」蘭陵努力平了平呼吸。起身就朝外走。
「回來!」起身把年表折好遞過去,「帶上走,不情願看。」
懶得理她,順風船扯足了的人,不吃虧那來的教訓。內府上的生意歸蘭陵打理不錯,可手下用的都是有多年做生意經驗地行家,加上周邊國家物資相對匱乏,純粹的買方市場。想賠都不容易。可造紙廠……恩,想想就來氣。
「咋又回來了?」正收拾桌上的狼籍,蘭陵又出現在門口。
「東西忘了。」徑自進來朝桌上翻騰,把壓在報表下的手套抽了出來朝我示威的搖了搖,「熟皮子的工藝就快搞到手了,別眼紅的跑來糾纏!」
「切!」鄙視她一眼,「自求多福吧,挖金礦才賺錢呢。給你挖試試。照賠!」
蘭陵漲個紅臉扯過胳膊朝我脊背砸了幾拳,不解氣。把桌上報表全拽手裡揉成一個大紙球遠遠的扔了出去,「得意,讓你得意!」
「這才是猴急呢。」摳了摳脊背,想笑硬忍住,走過去把紙球分開,一張張壓平拉嶄,「打人就厲害啊?那直接打劫算了,還做什麼買賣,這適合你。」指了指旁邊地軟椅,「不想走就坐,求人要有求人的樣子,上來就舞刀弄槍的;雖然合了你的身份,可不合你以前的脾氣吧。」
「以前,」蘭陵努力裝作生氣地樣子坐下,「少提以前,以前你可不攆我。」
「哦,嫌攆人了。」將手裡的整理好的報表朝她晃了晃,「這麼好的紙,揉成一疙瘩拉開都能用,為啥就賺不了錢呢?」
「這可說地,作坊開你莊子上,問的我莫名其妙。」蘭陵沒好氣的朝死盯一眼,「你家蓋花露水作坊都收回來幾個了?幾十個都不止吧?造紙作坊呢?」
「少混淆概念。造紙作坊也我家蓋的。」到了杯茶水遞過去,「你以為蓋的大就能賺錢了?管事是你的人,連看門的都你派來的,我管,我朝那管?先把自己毛病找見了再挑刺,我能跳著去作坊喊咱倆都上了床了,暗地裡半個駙馬,不讓我管就是不給你面子?」
「少說地那麼噁心。」蘭陵順手就是一肘,「我派的都是得力人,以前在莊子上用的可靠,沒你說的那麼不堪。」
「就是太得力了。你莊子上是幹啥的,懂不懂做生意?成天以為跟你混就了不得了,把屁眼都想按腦門上的傢伙,要不看你的人早想大嘴巴抽了,光看那女掌柜德行,你還好意思朝我理論。」年上,好點心不少,拿了塊蜂蜜糕掰開塞蘭陵一塊,「和氣生財不懂就算了,就當咱東西好不用給客戶好臉色,可連變通都不懂就說不過去吧?市場不調查清楚,雖說質量好點,可畢竟不是獨門生意,同行間沒個交流。競爭可以,可不能殺氣騰騰就和你剛抄家的架勢一樣,這唬不了人。只能站了關內所有作坊地敵對面上,逼人家抱成團來和你抗衡。都不是瓜子,就算你質量稍微好點,可人家壓了價錢和你干,不說調整下市場重新制定戰略,也不管能不能賣出去,光想在你跟前請功,悶了頭髮飈一般地生產。前後莊子上能雇的勞力都叫她雇完了,連最起碼降低成本地意識都沒有。去年這時候根本就存不住貨,可今年呢?就差拿倉庫里的積壓給工匠頂薪水了。看看花露水作坊怎麼乾地,看看老四是怎麼維持和客戶關係的,如今酒不缺,也沒說發瘋般的增產,必要的時候老四會找人商議,群策群力不懂啊?」
「噢…」蘭陵輕輕咬了口點心。含糊道:「.#%—」
「吃完再說,別故意說不清楚。」身份歸身份,自我批評不能拿塞點心敷衍,首先態度就不端正。
「說完了。」蘭陵咽了點心一臉輕鬆,「好了。我認過錯了,下來你看著辦。」
「……」這就沒治了,上樑不正下樑歪,當家的就這樣。手下人不照樣學才怪。「叫這邊送幾個人先去造紙作坊打下手,邊學邊看,熟悉業務后逐漸頂替你那幫人手,不是搞這行材料的全領回去。」
「就不能教教?領回去多傷面子,我臉上也過不去。」蘭陵有點猶豫,畢竟自己躊躇滿志推薦的人手,沒給自己長臉不說,還碰一鼻子灰。
「朝院子外面那歪脖樹扶直了就不換人。教教。狗改不了吃屎,又不是打鐵,能回爐。」狗仗人勢就養了毛病出來,我家下人怎麼就沒那壞習氣,得跟人,跟了我這謙遜恭和的主家到哪都一身好教養。
「隨你!」蘭陵握了握拳頭,「你不是外人,這次就讓你個先手。明年再沒個好轉我就拿你出氣。」
「少來。明年沒好轉也怪不到我身上。不過嘛……」怪笑幾聲,「積壓也不錯。你內府不是跑外商嗎?說不定到國外能混個好價錢。」這些天達萊常常要兩張紙去熟悉漢字,不經意發現這丫頭用紙用地節省,大字小字密密麻麻再都沒空地加,不像是豪門大戶出來人的習性。問過才知道,高麗那邊紙張短缺,大戶人的娃娃家習字都很少用紙,大多還是青石板,勤儉節約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好,」蘭陵拍拍腦門,「燈下黑,這麼打眼的事都沒想到,虧你提醒。」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明過南山去不?今你攆我的事記下了,到那邊和你一起結算。」
南山之行很瘋狂,小半月操勞,再這麼下去,恐怕有得貧血的危險。還好,野味多,進補及時,沒有落下後遺症。這胸肌發達的,嘿嘿,世上總有匪夷所思地收穫,功夫皇帝估計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啊打……。
「夫君武藝精進不少啊。」穎朝我腱子肉上按了按,笑道:「一回來就顯擺,有時間多養養,這說話又得忙活了。」
忙啊,穎早惦記著春耕了,今年倆莊子合併,開春農忙是穎頭一次領銜這麼大場面,蠢蠢欲動。可我就不同了,農學的差使想起來就頭疼,一開春事情就來了,耕牛遍地走,全務農的。
常貴精心篩選的芥菜、油菜籽,仔細地圍了塊肥地,親自駕轅翻耕,后按我的建議,拿麻繩拉了帷子,插了個標牌,上書幾個大字:大白菜一號。我站旁邊發笑,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把名字叫出來了。
農學里大部分都自認是文化人,專家歸專家,旁邊指揮而已,農活還得專門雇傭的勞力干。劉仁軌認為這習慣容易敗壞風氣,跳出來自稱年輕時候下過地,拉我一起親自下手興修水利,又在試驗田裡似模似樣的監督規劃,各地收繳地棉、麥、稻、糜等重要作物歸類,按區域、品種精心劃分地界,既然倆領導都放了架子沾手了,旁人再沒有自持身份的理,挽起袖子試驗田裡乾的熱火朝天。
「學監真務過農?」水稻在關中地區種植的少,除過沿河邊偶爾見幾畝就數灌園多了。
「年輕時候,呵呵…」劉仁軌扶了扶腰,「多少年沒碰過了,不象你們家裡都有封地。少監在家裡……」
「干,咋不幹!」很專業的翻過鐵鍬把田裡的大土疙瘩砸散,擺個莊稼漢的架勢。「以農為本嘛,太宗在世都沒放下過農活,更別說在下。」指了指遠處的常貴,「年前還專門把常校書郎請家裡請教一番,愛好,干一行鑽一行,活到老,學到老。」
「看不出來。」劉仁軌朝我抹汗地手上打量,「起泡了……」
「腳氣,傳手上,沒事。」摳了摳,擠掉,「其實務農這活,您看,農學里人手本來就不夠。大家手上還有活要干,不一定都得下地里,要不……」
「我知道。頭一年,把勤勞奮進的風氣養成最重要。既然開了這個頭,往後就算你我不在這裡任職。也要把這個學風傳給下一任,流傳下去。」劉仁軌扔下農具,一屁股坐在田坎上,「如今我大唐國力強盛。不乏良才。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多少後起之秀就因為一個『懶』字,大好前程毀於一旦。」
「哦,」我點點頭,「若有人明知故犯呢?知錯不改那種。」
劉仁軌朝我看了看,笑道:「以少監的年齡看,能有如此學識。談不上懶,或者是絕頂聰敏。」
「這都被您看出來了,哈哈……」厚顏無恥的笑了起來,誇張的豎豎大拇指,看的出,大家心情都不錯。
確實,老劉的話沒錯,不管什麼年代。懶人是沒有前途的。可既勤勞又知錯不改地人呢?站在庄后地荒地上。哦,如今已經不能叫荒地了。雲丫頭從我家雇了不少壯勞力,坡上果木還沒出芽,除過幾個園丁外,不需要太多人手,全給她了。看來雲丫頭嘴上恭敬,可心底對王家還是有怨氣,怨氣不小,已經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年前地忠告她一句也沒聽進去,我行我素不說,還變本加厲,看她挖的進水渠又寬又深,不象田間用的,到像是給河渠另開了個河道。怪不得要開河口,不開的話,憑現在的進水量,水全流她地里,別家就別用了。這丫頭瘋了,瘋子,還是不去招惹為好,失去理智地女人比核武器更危險。
穎也納悶,每天都跑去看幾回,沒事就彙報,「開荒開的奇怪,畫的整整齊齊的田畦,牛犁一遍,土剛松就鏟走夯到周圍,又開始犁露出來的硬土。說是墾荒,可怎麼覺得是修墓呢,田壟間和打格子一樣地鍋底坑。」
「少管,就是挖墓也由她,地人家的。」心裡正煩,達萊最近走馬燈的招女工培訓,全身心撲到織布機改造上,不過效果不明顯,效率還是提不高。看來還得依靠人海戰術,誰叫我是個外行,一點忙也幫不上。懸賞,不懸賞不成,沒刺激就沒動力,找蘭陵,她出錢我不心疼。
「頭頂掛個棺材能把蜂引來?」穎見我不接雲家這話,轉移到南山學蘭陵家養蜂上。
「不知道。」沒養過蜂,也沒和養蜂人接觸過,見那東西害怕,輕易不靠近。心裡想著玄,一整根松木,豎劈兩半,中間胡亂掏幾個長槽子再合上拿鐵圈箍起來掛到牆上就行,老遠看著和棺材一樣。不用朝裡面塞蜜蜂,劇可靠消息,開春蜜蜂就自己找上門來,不可思議。「掛到飼料作坊那邊去,咱家不許有那玩意,萬一真來一窩就受罪了。餓了,吃飯。」
「恩,」穎朝外招呼丫鬟送晚飯,笑道:「打春上就沒點新鮮菜吃,昨天琪郡主派人送了兩筐蓮菜過來,是曲江上最後一撥挖的,禮可不輕呢。」
「蓮菜多大個禮,說地嚴重。」不過也算初春唯一能現采現吃的蔬菜了,涼調起來脆脆甜甜,味道好極了,炒肉片也不錯。
「聽他們說在嶺南多,可關中就值錢,您是不問價錢胡吃海塞,滿長安就曲江和蓉池種,有錢還不一定能買到……」
「咱也種,又不是難事,有河有地的,挖幾個池子……」池子,說到這,忽然背後冷颼颼的感覺,抬頭髮現穎面色數變,夫妻倆異口同聲道:「池塘!」
「隨我來!」翻身下炕,鞋都沒來及勾上,拉了穎就朝雲家荒地上跑。一口氣飛奔,穎竟然能跟上我的步伐,來不及喘息,前後順了荒地周圍大致看過,仰頭大喝:「靠!」
以前按開荒洗地的思路,怎麼看都不順眼,可現在當了修建池塘看就全順當了,明明就是挖池塘放水的架勢,明明就一直被蒙在鼓裡!號稱千年老鬼和精明強幹的夫妻倆張大嘴猛喝西北風,瞪兩雙牛眼對望許久。
被個小丫頭耍了,誰家丫頭不好好管管,不幹個針線活啥地,滿大街不學好盡騙大人玩,狠勁朝才夯地土堤上踹上一腳,突然蹲地上笑了起來,抬手指著穎發青的小臉一直笑,笑的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