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章 以誠為本
第二六二章 以誠為本
今天比較忙,非常忙。劉仁軌拿了上面傳檄有點摸不著頭腦,除過學監、少監兩位外,在農學所有工作人員里評選五名工作努力成績優異的人出來,來日由蘭陵長公主親手頒發獎狀勳章。
想起勳章就一肚子火,除過莫名其妙的『伍分』字樣,最終還是採納了我的創意,但解說期間遭受蘭陵多次嘲笑,一怒之下萌生恨意,差點就給更改成青天白日勳章圖案,可火一大腦子不好用,忘記青天白日勳章的樣子了……
評先進嘛,劉仁軌就是再能幹也沒我經驗豐富。這東西起的是勉勵作用,要讓大家覺得離自己不太遠,只要努力工作人人都有獲獎可能。所以裡面不能摻雜領導的主觀意識,我和老劉不便參與,將先進指標按大致劃分到各部門裡,由部門成員用有記名投票內部選舉。單人雙票制,最多投自己一票,完畢后公開唱票,為公平期間,唱票工作由我親自主持,老劉監督。參與者不得看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內鬥。
「是個好辦法。」劉仁軌點頭應允,「若是將農學里所有人集結起來選試會更公允一些,為何要劃分開來呢?」
「集結起來固然公允,可獎項就不能平均的劃分下去,有的部門就多,有些不顯眼卻必不可少的部門可能一個也得不到,這就給許多人一種脫離集體的感覺,失去歸屬感。就拿這次來說,公主除過檢查工作外為標榜農學里的貢獻,會大張旗鼓的購買一些優良物種。這樣以來,獎章就有可能被幾個攻關小組成員瓜分,無形中掩蓋了其他部門的功勞,打擊許多人的工作積極性。」將農學里所有部門按人數平均規劃成五份。列了個單子遞個劉仁軌,「在下覺得這麼規劃比較合適,每個部門都有一個名額,讓他們自己選更能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
劉仁軌拿起單子仔細閱覽一遍,搖頭提出異意,「織造科還未成型,也要分一杯羹去未免難以服眾。」
心裡暗罵這不地道老傢伙,光從這話里就能聽出緣由。劉仁軌當時答應我就是試圖讓工部橫插一腳破壞內府和王家對棉織業地壟斷。根本就沒把製造科正式看待為農學一部,從內心裡還是偏向自己一手帶起的隊伍,明顯屬於利用色彩濃厚的行業歧視。
「作為農學里的正式部門,既然學監同意在下的投票選舉,即便成立不久,也沒有理由將織造科排除在外。」蘭陵和我都計劃過了,織造科至少要分得一個獎項,這樣安排對內府和王家都有好處。由不得老劉從中作梗。
劉仁軌心裡有鬼,被我字正詞嚴辯駁后沒有繼續糾纏,應允道:「既然少監早有定論,就按這個意思安排下去提早舉行,也好儘快將名單報上去。讓公主殿下早有準備。」
感覺有點不真實,以我的經驗,越是心裡有鬼的時候就越會強詞奪理的狡辯下去,至少我經常這樣干。屬於典型地心虛嘴硬人士。劉仁軌今天的表現有失水準,要知道我和蘭陵計劃時就料到老劉會有異義,併合作組織了一套看似完美的對策,當我信心百倍鬥志昂揚的準備依理具爭時老劉竟然臨陣退縮,千鈞之力擊出卻無人招架,太可恨了,一點也不懂得配合別人的心情,全身不爽。站旁邊翻了老劉幾眼,無奈的下去布置。
令人振奮的消息,聖上親筆嘉獎,長公主親臨頒發,別說農學,就放在崇文館都是難得的寵幸,若有幸將獎狀獎章拿回家,祖宗八代都能沾光。子孫十代都昂首挺胸橫行於長安街頭。今天得獎明天歸天都值了。
大夥都有點失常,中午飯堂鴉雀無聲。連打飯地幾個大廚精神都有些恍惚,一勺一勺的猛朝我飯盆里挖鹽,大鹽罐子已經下了一半,前面不知道已經打誰碗里去了。
「明叔,鹽夠了。」幸虧是大塊粗鹽,趕緊從飯里挑出來還能用,「明叔!」
「是!」大廚才反應過來,發現鹽罐子快空了,來不及朝我道歉,竄到飯堂尋找受害者。遲了,早先打的幾人已經吃了大半,竟然沒一個喊鹹的,其中包括常貴,他每次都前幾位趕到飯堂,常常在別人沒吃的時候就開始洗飯盆了。
「都拉出去掏舌根吐!」這麼大塊都不知道怎麼就能吃下去,招呼大廚給幾個一臉茫然地傢伙拉滲坑邊,「趕緊都吐,小心一會變蝙蝠。」
我一提醒有幾個才反應過來,匝嘴感覺味覺失常,有鹽中毒跡象,拉開架勢哇哇嘔吐,大廚一邊滿到處道歉捶背,一邊朝我謝罪:「少監大人,您大人大量,饒小的一次。」
「趕緊拿水涮去,」指揮大廚端了盆水給幾人猛灌,灌完再吐。幾個受害者吞吞吐吐數遍都沒事人一樣我才放心,指責道:「人沒事,鹽錢你給墊了!」
「是,是!」大廚忙答應,小聲詢問,「這事不會影響前程吧?」
「前程?」頭次聽有廚子問這麼博大精深的話,腦子有點糊塗,廚子的前程還是廚子吧?
明叔莊重道:「小地祖上兩代廚子,禁酒令后東家經營慘淡,幫工也朝不保夕,才有人給引見來農學幫廚的差使。農學里自然沒有大酒樓酬報豐厚,禁酒令剛撤,以前的東家又找了門上,但小的已經拒絕了!」
「為啥?農學和人家飯莊比不了,一月該給幾個還是幾個,有好奔頭不阻撓你去,哪天要走提前招呼一聲好讓學院有個準備。」沒功夫和廚子羅嗦,給幾個吃鹽愛好者一人一腳,罰每人喝完五碗山楂水。
「您千萬別趕我走!」大廚聽我這話有點哭的意思,「往後不提錢,您叫白乾都成!」
「胡說,我又不是響馬。」扯過過一旁偷笑的常貴,一揪一搡。「喝山楂水去!誰因為這個鬧病,全部取消評獎資格!」
「您想啊,」大廚依舊在跟前絮叨,「過幾天長公主親臨農學,是不是得叨擾一頓飯?」
「胡說,誰叨擾誰?憑這話都得拉去砍了。」一個受害者端了碗酸梅湯站大廚跟前報復道:「明叔這手藝好,若不是少監治救及時,今就先出幾條人命。長公主的飯食。嘿嘿,明叔自己掂量。」
「去!」見大廚滿臉頹喪,於心不忍,朝旁邊說風涼話的攆走,安撫道:「這個得人家皇家來人安排,能不能由你掌勺我沒辦法決定,若真由農學操辦,那還照舊。」
「謝少監!」大廚被雷劈一般地哆嗦。「老天開眼,往後就是給長公主掌過勺的人了。」忽然直起腰來指天明誓,「您放心,往後在下就是農學里地人,就有錢山搬過來都買不走!」
恩。廚子也自稱在下了,看來蘭陵面子不小。環顧下四周,正看見前面房檐下劉仁軌背影,看來老劉對手下還是操心。平時不顯露罷了。厭惡是厭惡,和他屬於人生觀不同的兩種人,自從去年白菜事件后沒了以前的憎恨,現在純粹是討厭。
討厭是討厭,不過老劉剛正不阿的名聲不是白來的,有他監督計票工作,就算選皇帝大夥都信得過。農學的四個名額早早就選出來,主持大白菜攻關項目地常貴是其中之一。看來除人品外,大家對他地工作成就還是肯定地。織造科稍微出了點麻煩,內府派和工部派之間爭奪很激烈,內府人少但心齊,沒給自己留票地,之前估計有過磋商內定了人選,齊齊投給一人;而工部官階最高的得票較多,卻不是全票。巧的很。兩人打成平手。
不太好辦啊,內府這邊人數上佔劣勢。要重新投標肯定是工部派贏。屬於計劃外紕漏,事先沒想到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情發生,按理應該重新投票,可因為這事引起雙方不合也不符合農學精神,劉仁軌第一個就不答應。
「一起報上去由上面定奪。」對這個事不能偏也不能推,不能讓任何一方覺得委屈。老劉沒和我商議,直接就拿了主意。
「頂!」我一旁附議。倆人不謀而合,不容易,百萬大獎的幾率不過如此。我奇怪的發音引起了大夥的興趣,有效地緩解現場緊張氣氛。「索馬利亞方言,一個西域小國,正打算和我朝建交。最近我正在學習他們的語言,不禁就來了這麼一句。就是『同意』的意思。這個事…學監的意思,大家認為怎麼樣?」
「頂!」異口同聲。
不錯,下次審批草案可以公然用『頂』代替『同意』了。得意間,看見老劉黑個臉朝我怒目而視……看來還不行。
蘭陵頭痛去吧,完成件大事,心裡松泛不少。心情好,大義凜然的要了幾十粒白菜籽回家做試驗,一回家,過廊上就被達萊堵住。
「怎麼有這習慣?」一見達萊好心情就消失了,家裡作坊沒可靠人打理是個事。「想好了?想好朝夫人說去。」
「您…」達萊朝後面退了一小步,剛好給拐彎給堵了,「婢子有話說。」
「過去說,」指指過廊盡頭地陰台,「往後找我直接到后宅,盡堵人不好。」
「是。」達萊低頭答應一聲,尾隨我過去。
有藤椅,指了指讓達萊坐下,順手拉過一個坐了對面,「什麼事?為難的話先給我說說,看能給你出個主意不。」
「婢子不敢違背夫人的好意,錢管家牽的紅線必是好地。」達萊眼神閃爍,詞不達意道:「夫人說的是,既然已經成為唐人,就該遵守律法,年齡到了能嫁個好人家是婢子的福分。」
「哦,」我點點頭,「那就是應允了?想通了也好,一輩子就圖個安定,許了好人家就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按王家的規矩,嫁妝上你不用操心,肯定辦的風光,過門沒人敢小瞧你。」雖說是個外邦人。可這麼幾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少也有點感情,臨了能給嫁的風風光光,也算王家仁至義盡了。「你是個軟性子,嫁出去適當地改改,人家也問清楚了,田產不少,過去幫了操持家業。性子太軟也不好。就這幾天多學學夫人地樣子,往後能給你立個模範。」喊過對面個丫鬟上兩杯茶,繼續道:「對家裡有什麼要求就儘管提,這時候不開口,嫁出去就晚了。」
「謝侯爺恩典。」達萊起身行謝禮,卻沒坐下,扶了欄杆朝遠處望了一陣,「在這裡待了近三年。當初沒有您將響南救進來,只怕活不了這麼多時日。」
「響南?哦,」我不由笑了,當初嫌她不說話,隨便給起了個達萊。這說到出嫁,人閨女用回自己的閨名也不為過。「原來叫這個名字,這達萊都喊順嘴了,嘿嘿…」
「婢子斗膽問侯爺個事。」達萊轉過身來,朝我又是一禮。
「問,儘管問。」接過丫鬟遞過了茶碗拘了拘沫子,「趁還在家,該問的,該要的,該辦的,都打折乾淨。輕輕快快出門。」
「婢子這一嫁出去就不算王家人了吧?」達萊小心的碰碰丫鬟放在跟前的茶碗,鼓足勇氣端起來喝了口,偷偷瞄我兩眼。
「那是,嫁出地女子潑出地水,過了門再說是王家人就遭人笑話了。」說完笑了,搖頭道:「其實你贖回賣身契當天就不算王家人,日子一久都把這事忘了。」
「謝侯爺。」達萊欠了欠身子,硬撐著將茶碗端手裡沒放下。看來出嫁的事讓達萊找回幾分自信。這次拿了決心。掙紅臉努力半天才問道:「婢子就是想知道。您打算嫁達萊呢,還是嫁響南?」
「啊?」這話問地比較奇特。一人倆名字而已,嫁誰都一樣啊。撓了撓頭,疑惑道:「沒太聽明白,嫁誰都一樣吧?反正是一個人。」
「不一樣。」達萊今天放的比較開,搖頭都搖的比往常堅定許多,「婢子雖生養於番邦,卻也懂些道理。您說求親是好人家定然不假,可不知道這好人家迎娶的是王家織造作坊的女管事呢,還是迎娶曾經高麗南部耨薩高男德之女?」
這一下給我問住了,眯了眼朝達萊臉上掃了掃,丫頭人長的文文弱弱,平時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今天怎麼突然變地刁鑽起來,專門堵了我出難題呢。一時啞口有點惱火,「你耍我是吧?同樣的話找夫人說,看不大嘴巴抽你。」
「您錯怪奴婢了,」達萊估計料到是這麼個反應,鎮靜的反常,竟敢說我錯怪她。大方的放下茶碗起身朝我賠禮,「出嫁前還是問清的好。侯爺若將婢子按王家丫鬟嫁出去,那達萊今生今世在夫家都不提以前地身世,只當是王家養大的。」
「肯定是王家養大的!」恨恨朝達萊瞪一眼,忽然發現達萊眼裡噙著淚花,心頭『咯噔』一下,「不對,等等,我從想。」
女孩子嫁人是一生頭等大事,兩口子誠心誠意踏踏實實過日子本是世間最幸福的事,可讓達萊頂一肚子謊話嫁出去,不說對不對得起男方,從良心上說,連達萊都覺得委屈。怪不得剛剛達萊問地那麼刁鑽,自己領導、侯爺理所當然慣了,極少再站了下人的立場上考慮問題。有難度,別說這年頭,就放了二十一世紀都講究夫妻彼此信任。這人還沒嫁就學了撒謊,古人又都講誠信,要因為這個讓達萊心存內疚欺瞞夫家……何況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王府上知道達萊身世的不少,按這個身份嫁出去的確是給人家小兩口朝火坑裡推。
「不能欺瞞,」想來想去沒有合適的解決辦法,既然行不通還是實話實說的好。「該是個什麼身世照實說,過日子圖的長遠,撒謊不好。」
「謝侯爺。」達萊扭臉抹了把眼淚,起身要拜,我趕緊起身架住。「您是好人,和上次贖身一樣,這些話婢子只敢對您說。請您轉達錢管家一聲,達萊一生都感激他老人家地美意,一定不要因為達萊以前的身世欺瞞夫家,給人家說清楚,再看人家願不願意。」
是得說清楚,可說清楚的話……「萬一人家不願意和異族通婚呢?」話得說到頭裡,這年代的唐人,尤其是關中人,包括二十一世紀的老關中人連外省,有過分的哪怕一個省連外縣的都不嫁娶,非得當地人之間通婚。我要是不胡亂穿越,估計老媽就要物色個關中姑娘強娶進門了。嘆口氣,既然不能騙婚,抱歉道:「要有心理準備啊。」
達萊點點頭,彷彿卸了副重擔,表情輕快許多,起身盈盈一禮,「若對方為難,千萬不要強求,免得婢子出門后難以做人。一切全由侯爺做主。
苦笑著目送達萊離去,這是個事。算了,叫老錢為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