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 暗虧
第四二一章 暗虧
這不是我想惹事,也不是我先惹事。現在走到這一步上,發落王家容易,發落完看你怎麼善後。
立場強硬,可面面上不能過於激烈,矛頭對準的僅僅是幾個欺軟怕硬的諫官,就事論事,決不把矛盾擴大化,也要給欺軟怕硬四個字坐實。至少要讓看熱鬧的產生這個感覺,王家就因為老實巴交才遭人迫害,要換個橫行霸道的主也不會有這擋麻煩。
既然是來辭職的,一幅受了驚嚇小心謹慎的樣子。就在幾個書吏那邊交手續,弄的吏部官員一個個接也不好,不接更不好。有眼快的趕緊朝吏部侍郎通報,得找個拿事的下來,頭次見三品大員主動跑吏部辦理離休手續,還這麼年輕。
吏部侍郎是大熟人,裴行儉一面對我行禮一面卯足了勁給我朝裡面強請,一進屋我還沒訴苦,他先打躬作揖起來。「好我子豪兄啊,王將軍放兄弟一馬,您忍一天明來,就算賣兄弟個面子。」
「為啥?」話還沒問就先攆人?沒一點政府機關該有的覺悟。
「明小弟赴扶風公幹,到時候這吏部就這麼大,老兄怎麼鬧都行。」裴行儉無奈孤苦無依的模樣很可憐,看樣子比我還凄慘幾分。見我捧裝大印的盒子有輻射一般,不接也不許亂放,求我趕緊離開。
「又不鬧你,小弟來辭職的。」滿臉無辜的被扭送出來。裴行儉也是,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明辭,明老兄任意怎麼辭!小弟公務繁忙,恕不久送,王兄走好!」話剛撂音人就不見了,緊接著吏部四扇大門咣噹噹齊齊上栓。弄的門口幾個來辦事的官員一臉驚愕,拿不定主意的四望。不知道是不是該叫門進去。
先歇歇,順了吏部門口的青石台階坐下來,印盒隨手放了石頭獅子上挫挫手,冷天經不了餓,跟前也沒個賣吃喝地。
「那邊是王兄弟么?」
正自怨自嗟間,身側街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去,楊泉騎了馬立在當街上朝我揮著鞭子,起身邁了兩步才想起石獅上的印盒。回身拿時楊泉已經到了跟前。
「大冷天怎麼坐了這裡?」楊泉翻身下馬,立刻被吏部門前詭異的氣氛吸引了,驚詫道:「吏部年前也關張?」
「不清楚,」配合的搖搖頭,「衙門大脾氣就大,興許今天不營業,找誰講理去?」
楊泉點點頭,「是這道理。還是咱們武官勤快。再大的官職也起早摸黑的操練。王兄弟今日沒差使?」
「沒,」我差使就打算交了,有沒有暫時一樣。「楊兄這是去哪?」
楊泉一幅羨慕的樣子拍拍我肩膀,「王兄弟一看就是個有福地。不象我,前腿連著後腿。幾頭上應付。昨日才從驪山回來,今日就得著手監辦宮裡的馬球賽事。看的高興,打的高興,唯獨苦了這群護衛。自打攤了這差使再沒過一次好年。」
「這可是喜差,皇恩浩蕩,別人想接都接不來呢。」左右看看路,大明宮在北邊,楊泉若是朝那邊去就不該從這邊街口叫我,給人的感覺是他才從大明宮回來。
楊泉客氣的一擺手,「恭維,王兄弟客氣了。索性無事。一同去看看?可是花了大錢,比往年場面更盛。」
趕緊擺手推辭,堅決不去。皇宮恐懼症,不得已絕不靠近,更別說去參觀。沒看幾年的皇家球賽我都推託了,去哪不夠受罪錢。
楊泉哈哈一笑,也不強求。「久不見面,若不是公務纏身必要拉了王兄弟幹上兩杯。明日如何?」
「啥如何?」
「東檐閣。我做東。王兄弟要賞臉啊!」不等我答話翻身上馬,奔出去數丈又回過頭來叮嚀。「正午,一定來,不見不散!」
抽抽嘴角算是答應了。看選的都是啥地方?到東檐閣不如直接請我去興慶宮算了,再說人家也不是飯館。本是前朝皇家藏書地大庭院,改朝換代后把已經破落的東檐閣又重新修建起來歸了太史局,長孫無忌倒台後東檐閣藏書全搬了西明寺,從此成了無主的園林。
說無主,其實算被皇家悄無聲息的霸佔了,成了一處獨立在興慶宮之外小景園,就等了興慶宮擴建后納入體系。平時沒人去,也不設專門的守衛,只有冬天裡下個雪,春天裡賞個花草之類地特殊節氣會進去些有頭有臉的人,剩下就是楊泉這種傢伙近水樓台的拿來假公濟私,宴請個我這類好友既省錢又漲面子。
不是喝酒賞雪的時候,我這邊還一屁股事沒料理乾淨,也不容人說話就飛馬跑了,辭職大業咋辦?
「沒辭了?」
不好意思點點頭,「叫熟人哄出來了。」
「那倒是個丟人事。」蘭陵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沒見過你這號的。既然又上了摺子把話講到那個地步了,就不該跑了吏部上給人家找麻煩。」
「我不過是想渲染下,增加點悲涼的氣氛。」
「你當這朝廷和你家開作坊一樣,今來明走的掙幾文工錢呢?你都知道花言巧語騙人家工匠給你多干幾年,輪自己就開始渲染了?好意思還。」
「有啥不好意思?政治迫害時候沒人吭聲,現在逼我卸甲歸田又開始惡言冷語。」入戲了,這兩天我已經習慣了這口氣,話里話外包括表情都和楊白勞靠齊,一看模樣就是個背了冤案無處辯白的老實人,還非常膽小懦弱的那種。「欺負我顯本事么?有本事欺負那誰誰去,人善遭欺辱啊!」
蘭陵恨的就想打人,關鍵應了最後一句她不好動手,一動手就變欺辱弱小的惡勢力了。憋了半天也不好說什麼,轉問道:「你給娃找地猴子呢?」
「啥猴子?」忽然扯上靈長類動物,楞了好一陣。
「你什麼時候答應篤娃拿猴子來的?沒見這兩天給我都煩死了,前後問他爸怎麼不來。今既然來就給把猴子的事辦了。為人師表,可不能當了孩子面信口雌黃。」
一說才想起來。對啊,我是答應過,可大冷天朝哪弄這麼神奇地物種去?郇郡王家裡倒有個,可是不太適合甘蔗,十幾歲的老猴子毛都長黑了,朝那一坐和我差不多大,一巴掌能給甘蔗輪房頂去。為難的。「有錢沒地方買啊,年跟前耍猴戲的幾個花子都回去過年,咋辦?」
「不管,今你能誑他,明他就合著你一同誑我,說起來一等一的大事。趁天還早,街上找找去,反正都辭官了。沒人比你清閑。」
「明成不?我一會還去織造學假裝規整手續呢,趁篤娃那邊做功課,我先閃了。」這不騙人,掐個合適地時間過去裝模作樣打折打折,順便讓劉仁軌再勸勸我。從話里能聽出老劉早看出我故作姿態,可老頭還是蠻喜歡給人做思想工作地,挽留的誠懇。
「記得啊,明不許拖了。要比你辭官還當事。」蘭陵斜身朝甘蔗所處庭院那邊瞄瞄,朝我一揮手,「趁娃還不知曉時候快走,就明一天,記得。」
猴子!這太可憎了,貓、狗都不要緊,怎麼答應個這怪事。山莊周圍不少,可這時候派人過去捉明顯遲了。娃上心這事,不好出爾反爾。說起來還是九斤懂事,西遊記無數個版本都聽過,從不提要猴子地要求,頂多庄后看看殺豬,認為投豬胎是個非常需要勇氣的抉擇。
算了,明朝楊泉那問問,宮裡奇珍異獸還養了些。弄個猴子比較容易。現在我還是去織造學接受大家挽留比較舒坦。
平時不覺得,可王學監遭人迫害被迫離職的輿論一造出去就發現自己還是很受人愛戴的。張家幾個表兄弟自不必說。張家潦倒的時候王家不避忌諱上門認親戚,可謂雪中送炭。如今張家已經出個學監了,其他倆也混的學術界里一派名宿模樣,而王家卻蒙冤受屈。要不是我攔著,弟兄仨就聯名上書給王家洗冤了。
「還輪不到自家人出頭。」看著從工學趕來的張馥,心裡還是很感激。雖不算至親,也能體會到打虎親兄弟的那種勁頭。擰成一股繩幫王家出頭有點冒失了,至少現在還單薄,再過幾年難說。「張櫛、張琿,你倆去把兩位少監請來,我臨走有話交代。」
算是送別會地氣氛吧,平時雞狗不到頭的倆少監頭次並排坐了一起,張馥雖說已經是工學學監了,可回了織造學里依舊坐了最下手,這是學子本分。「織造學里浸注大夥的心血才有今天。我走了不要緊,學院還得健康有序的運轉下去。往後不管誰坐了學監這位位……」說道這裡不覺動了真情,拍拍坐椅油光的扶手,拿了跟了自己多年地漢白玉鎮紙依依不捨的愛撫著,「這椅子,這案幾,這案几上的硯,這盤架,筆洗,鎮紙,還是當年農學成立時候搬進來的,若說年代啊,可比在座諸位先來那麼一步。」
話一出口,包括兩位少監在內地幾個人扼腕嘆息良久,能看出我這學監在這裡還是有一定群眾基礎的。故作從容的笑笑,「二位少監,你倆可是這學府里的元老。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有矛盾不希罕,我從沒問過,也不在意。都是出眾的人才,能和二位共事這麼些年是王某的榮幸;就一點,我走後大家能暫時放下些恩怨,織造學里能少了我,可少不了二位。大家同心協力讓學院更上層樓,要比我在時辦的更好。」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搖搖頭,馬少監不舍道:「不鬧是騙人地話,也只有學監您能鎮壓。秋來春往這麼些年大夥心裡都明白,這織造學里少了誰都無關大礙,唯獨少不了王學監。和農學有劉學監坐鎮一個道理,織造學若來個新學監,不定朝什麼模樣去了,王大人是萬萬離不得。」
痛苦的搖搖頭,長嘆一聲,「由不得誰想走想留的,形勢如此,王某人也不甘心啊!」
「王學監,此事隨後再議,且散了。」眾人正感慨時勢無常間,劉仁軌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門前,拿出他農學學監的架子給眾人遣散,回身關了門徑直坐了我跟前。「或者這話不該經我口傳。可朝堂還是學府都不願讓這荒唐事再鬧下去,昨日三省里就這事才照了面,繞了你前後兩封摺子做了論定。諫官有諫官的職責,縱然曲議王家改制一事,也不可就錯論錯,塞堵言路。」
「哦?」這話讓我眼前一亮,這麼說來上面已經判定諫官言出不實了?看來我二次上的摺子起了效應。
劉仁軌話鋒一轉,「雖有曲義,但王家作坊推行新制一事屬實。即便借托忠君為國諸多借口,也難掩其中缺憾,其法暫不可行。」
「怎麼說?」劉仁軌的口氣是各打二百大板,諫官有誇大其詞嫌疑,王家也把這套超時代體制收了。這麼一來明裡看似不追究,暗裡王家吃了大虧,不但沒把制度保住,外面一傳起來這錯處依舊扣了王家頭上,變成知錯能改就難聽了。「劉大人所言缺憾極為妥貼。缺憾不足為奇,沒缺憾就不叫試驗了。如以來這織造作坊制度試驗就前功盡棄。以王家的財力尚不在意些許折損,對我大唐織造行業地損失卻難以估算。」
劉仁軌笑著搖搖頭,「其中糾葛老夫心知肚明,子豪這翻道理還是於旁人講述地好。」
「是,是!」我目的就是為了利誘工人讓王家盤剝,劉仁軌當然清楚。可當人面說出來就太不給面子了。關鍵這事鬧這個地步上再這麼收場不符合我心裡價位,堂堂織造學學監為了大唐織造行業欣欣向榮拿家裡作坊實行試點有什麼不對?讓我改回來豈不是太沒面子了,尤其幾個賤官就一句曲義就放過,這可是誣衊!
不行,我不服,我要上訴!明就上……明還得給我娃逮猴子,邊逮猴子邊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