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九章 軍務,家務
第四二九章 軍務,家務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
大年初四,正是合家歡樂的好日子裡,一條噩耗傳來,滿朝震驚。大唐開國元勛,傑出軍事家,著名將領,哥勿州大都督,儷川道行軍副總管高侃老將軍於安東督護府監巡陸、海兩路軍備補給時在芒谷遭不明勢力襲擊,三百親衛陣亡,高老將軍下落不明。
新君登基至今,唐帝國邊境大小戰事盈百,從未折損如此高級別將領。戰區副司令,東北剿總總指揮,哥勿州軍政最高長官,核武級別的老殺手就這麼在唐帝國領土內失蹤了。
不可思議啊!老帥們一提高侃如何如何,一律你辦事我放心的口氣。南北征戰數十年,號稱萬無一失的人物就這麼消失匿跡了?
若說前線兵敗損失幾千上萬兵卒都能承受,可戰區二把手,百戰百勝的軍中頂梁骨就這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別說軍心渙散,不大亂都是好的。出事地點在安東平壤城以南,正是海陸補給線的第一個交匯點附近,由西向北近六千駐軍和古谷兩千軍騎遙相呼應,見鬼了。這麼個地界別說亂民,就是百濟大軍過來還得先過新羅一關,最安全最妥當的軍事重轄區怎麼就捅這麼大簍子出來?
年是過不好了,安東那邊官員、軍卒由上至下全遭殃,敢把高老將軍折到自己轄區內就算好日子到頭了,從元首到文武百官沒一個打算輕饒這幫人的。
安東那邊也不含糊,要員們早就作好認罪伏法的心理準備。不管高侃是死是活,先把肇事者找出來再說。平亂民!先不論亂不亂,想不想作亂,平滅再說。就出事地點為圓心,圓規拽直了在地圖上這麼一轉。能動彈的全亂民,什麼亂雞亂牛的一口氣抹平。
誰現在有心思搞軍民一家,反正是新占區,大族富戶都強行遷徙腹地,留下的造冊子算人,燒了冊子就豬狗不如。不管頂不頂事,先在處罰下來前安置個借口,就算借口不好用也拉些殉葬的下去。
高侃三百親衛地戰鬥力。即便是遭伏擊也不是千十個亂民能打發的,不看看現在什麼節氣,老百姓出來先凍死外面,殺再多有用么?
梁建方和高侃老交情,一說出事眼都紅了。老頭人品好不好先放一邊,可對老戰友當的起兩肋插刀的話,不等庭會結束就一身戎裝的要面聖,大冷天搗鼓一身鐵片皮護就站了風裡等。由早到午一動不動,別人不敢勸,說錯話挨上一刀不划算,都繞了走。
現在最重要是把通往新羅的要道斷了。不管高將軍在不在那幫人手裡,先得把對方來路弄清楚。前後六十里都有駐軍。敵軍能從如此狹小的區域內滲透進來,在重兵眼皮下伏擊高將軍一行,絕不是泛泛之輩,更不會是亂民山賊這幫烏合之眾。
三百親衛是什麼概念?程老爺子給我講了個真實的戰例。同樣發生在安東地事。當年伐高麗失敗后,老爺子擔當斷後重任掩護大軍西撤,為爭奪一個小隘口的控制權死傷千餘人,敵軍勢猛,斷後軍卒力有不殆,危機時刻程老將軍親率六十親衛沖入戰陣,前後半個時辰不到就重新奪回戰場優勢,六十親衛僅一人重傷。
都是精挑細選的百戰之士。攻守如一,之間的配合已經不能拿默契來形容,陣仗之間一但被拉上火線,絞肉機般的運作方式。數百親衛抵擋萬餘敵眾在這個年代不是神話,李靖當年就這麼干過幾次,幹完自個不愛惜身體給病死了,和親衛無關。
現在接到的只是一份急報,沒有詳細的現場彙報。還不能妄下定論。大家氣的罵娘。光說親衛無一生還,也沒有敵方陣亡數字。到底是臨時接陣還是早有預謀都不得而知,只能焦急等待詳細數據。
現在兩邊能做地就是有限範圍內封鎖消息,盡量拖延時間搜尋高侃下落,東北軍務還不能耽擱,派誰頂替高侃成了最大的問題。梁建方當仁不讓,不讓去就打算站死在西監。沒人理他,愛死死去,他去了簍子才大,那邊都屠戮一茬了,他去再一茬,指不定連當地守備的唐軍都不放過,尤其老頭認為新羅人守衛不嚴才讓流匪過境,應該把新羅也xxoo,害怕很。
「其實我覺得梁老將軍所言有理。」百濟是首要嫌疑犯不假,可能從東邊過來的也有新羅人,如今唐帝國大規模軍事活動對新羅這個跳蚤盟友來說是百害而無一利,事發地點離唐、新邊境又那麼近,不能排除新羅的作案動機。
「老梁瓜,你也瓜?」蘇定芳現在是接任高侃職務地可靠內定人選,除了梁建方外沒人有異議,所以蘇老頭說話的口氣已經有幾分代入感了。「新羅雖小,於戰局至關重要。此事不得善了,卻絕不可此時攀扯新羅。」
「這就叫有恃無恐。新羅人知道這一點才肆無忌憚,反正有百濟人背黑鍋。他們目的就是拖延遼東戰事進展,現在這麼一換帥,前後起碼拖延半年,目的達到了。」我沒有和新羅人過不去,就是覺得這事怪怪地。冰天雪地,駐軍就是不懈怠也難以保持有效的守備範圍,所以被人家打個小規模突襲不奇怪,鄭弘在北邊也這麼幹了一次。可平時都好好的,唯獨一次卻讓高侃碰上,明顯是有針對性的襲擊,首先是敵人掌握了高侃的動向,二來針對高侃衛隊的戰鬥力進行詳細周密的部署過。要不然……巧合?這明顯找抽的話。
「巧合!」孫仁師……可能抽不過他,暗地鄙視之!老頭急匆匆進來,新傳到地軍報朝桌上一扔,「敵方折損四百一十人,戰報雖提到高侃被兩路合圍,卻少有弓矢箭支,多以短兵相接。不是伏擊。」
蘇定芳吃驚的追問道:「多少人?」
「四百一十人。」孫仁師肯定的點點頭,「事發點同我兩部駐軍相去不遠,流匪恐大軍追襲,不及清掃痕迹,倉皇而遁。」
蘇定芳長噓一聲,閉目仰坐,嘴裡只反覆念叨:「四百,四百……」忽然睜眼朝程老爺子道:「老不死。你親衛拉出來同我親軍較陣,如何?」
「那趕緊準備後事吧,吃頓飽飯。」程老爺子輕蔑的掃了蘇定芳一眼,「四百、三百都分不清。流寇起碼是老高人馬十倍,真若三百戰三百,老高這邊不死人!」
「不見氣,」蘇定芳回了個鄙夷的表情,「親衛對親兵。難說!三千人可不容易滲進來,若我帶三千人突襲,即便陣亡四百將士也絕不會給對方留下一具屍首,還等你來辨認?能點出來四百一十人,就是他們剩下人少帶不走了。又沒功夫處置,於是只拿回了兵器。這麼估算,敵方最多千二百人。」轉頭朝孫仁師看看,「老孫。給你千二百人倉促下硬碰硬幹老高三百,什麼把握?」
孫仁師沉吟半晌,肯定道:「怕也得折損三、四十個。」
「要點臉啊,」程老爺子剛還一臉悲痛見誰罵誰,被孫大將軍一番話逗的笑歪了,「什麼叫死戰?當了後輩地面可得顧這老臉。」
「哪最多五十,」孫仁師是個好脾氣,不溫不火的說瞎話。可能是老帥里儒雅地典範。反正怎麼說總是一臉和藹,不和你鬥氣。「老蘇掐地恐怕准,怕是親衛對上精銳了。是老高命不好遇了這點上,人家不是找他來的。」
程老爺子不吭聲,算是默認了。起身踱了兩步,煩躁地將沙盤上幾纓小旗打散,「不是老高命不好,是芒谷守軍命太好了!若不是老高替他們頂了這一陣。真讓人家摸了寨子下。不用各個擊破,就光這一處得手。後果不堪設想!」說著指頭使勁扎在芒谷背後的軍需庫上,「火一放風一起,又是棉花又是乾糧,若趁亂沖了港里再燒你幾條戰船。哼哼,別小看千多人,真正動起手你兩萬人真堵不住人家!」
倒吸一口涼氣,這狗日的歹毒啊!真要和程老爺子預料地,這邊軍備一旦遭襲,由東朝西近六百里這一條線上的軍卒就陷入困境。事發時隆冬已至,陸路運輸都接近停頓,海運則朝不保夕,天寒地凍里,敵方不動一兵一卒就能讓你數萬大軍死傷殆盡。
蘇定芳臉色數變,一拍案幾急步奔了出去。孫仁師朝程老爺子搖搖頭,「不光這一路啊,三個大糧屯都在這一線,我們怕是被新羅人給賣了。」
「它不敢!」程老爺子惡毒的翻翻眼皮,餘光不經意掃了過來。有種被人頭蜂蟄過的感覺,頭皮發緊皮膚緊繃,能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瞬間連腸胃都不舒服。
老頭以前待我太好了,這才是餘光,要直視非吧我看死不可。
「它是不敢,」孫仁師對這種眼神免疫,依舊不溫不火的分析著,「可它敢把這邊的情況賣給百濟,賣給靺鞨。這千多人先不論是派來的,可得理論清楚是怎麼過來地。走過來?船?不管哪一路都得過新羅,難不成朝過飛?這隱患不除,別說老高,老蘇去也一個下場。」
孫仁師邊說話邊用指頭在地圖上畫圈圈,正是新羅和百濟最靠近安東都護府的邊境線,最後拿定主意般用力在上面頓了頓,「我們要這裡!」
這些老頭說話都牛的很。又不是要鍋盔,過來給我掰一塊,掰完就算了,反正鍋盔不值錢。老頭手指頭粗,棒槌一樣壓到新羅國境里,稍微這麼一劃拉,劈開了,四分之一沒有了,這下不但撈了多半條青川江,連一頭入海口都收入囊中。若真得了這裡,百濟、新羅就可以無視了,下去就一馬平川,隨時想要隨時取,易如反掌。
程老爺子爬上面看了看,「做夢!」
「借道,」孫仁師一臉真誠道:「此事一出,靺鞨那邊戰事必然順延,這到合了薛仁貴的意思。無論百濟也好,新羅也好,孤注一擲奇襲未果。反倒給了我們借道為高侃將軍復仇的契機。只咬定是百濟人所為,借道新羅,就這裡。」
老孫猴精猴精,剛還一臉悲憤,照現在這個思路說下來高侃將軍又物有所值了,巴不得英勇老頭死翹翹地口氣。借道,借了后胡亂懲戒百濟兩把見好就收,不浪費力氣。用老孫的話說:只要牢牢把借來的土地把持住。新羅、百濟加起來還沒他家碗大,幾個孫女就夠平這倆外邦一百次了,可見我給的方子還沒生效。
倆老頭相間恨晚地感覺,我和禁軍幾個二流將領還得跟前陪著,適時的穿插兩句:「程公英明,不世名將!孫大將軍高見,我輩之楷模!」
怪沒意思的,軍務碰頭會一點都不民主。咱堂堂正三品,說起來也中將了吧?反正在座的也都差不多,憑啥由倆老頭你一句我一句,別人想表達下看法就不行?這是欺負我沒留鬍子!咱也有過臉須。
等著吧,反正龍顏大怒就夠了。這事擱了哪個君王都得震怒一次。關鍵得看震怒后的效果。就好比漢武帝為幾匹馬都能打下半個哈薩克;李治震怒就比李世民殺傷力大,總有鄰邦遭殃,多遠都不放過人家;宋高宗震怒也沒辦法,只好殺人家岳飛;慈禧太后一怒之下扔了北京城跑西安吃臘羊肉。各有各的愛好,這得看國力。
穎也震怒吧,九斤打的啪啪的,不學好,女孩如廁他蹲了對面看,還比較,東家長西家短地。
「打兩下就行了!」煩不煩,軍務繁多。一盤子白切牛肉都吃不安寧,打的嗷哇亂叫,孩子連自己為什麼挨打都不知道。
「下作!」穎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句,當媽的就是因為不知道咋形容孩子錯處才懊惱,不帶停手的。
「下啥作,停了!」一把給九斤從炕頭上扯下來,順手扔遠。想給孩子講兩句道理,忽然發現也沒法開口。尋思半晌找不到問題楔入點。跟穎一樣懊惱的表情,「滾!」
等九斤出了房門。夫妻倆相互埋怨的對望一眼。我不理她,吃飯先,忙一天連年飯都沒著落,剛吃口就遇見打孩子這晦氣事。
「您又不管,妾身管了您又惱火,」穎以為我漚她,不樂意抓我筷子叫停了,「都看學什麼樣,再往後這孩子要不要了?」
「神經病,」不理她,手打開繼續吃,掰塊熱鍋盔夾上。
穎賭氣朝炕沿上一靠,有一下沒一下的哀嘆,既沒有節奏感又影響心情,嘴裡嚼的沒點香味,氣地筷子朝桌上一撂,「大過年死人了?」
「那就是妾身,這麼下去不出年關就變牌位了!」
「多大個事?至於打完娃還不放過娃他爸?」伸腳踢了踢,「嘆氣嘆地有點韻律啊,殺雞一樣!」
「就今這事……」穎想了半天也不好形容,索性一氆氌到底,「這孩子妾身管不了了!」
「啥事?看女娃尿尿?」話音剛落穎那邊抽筋般笑了兩口,撲上來就找我廝打。「打啥?你打我又啥用?男的看女地就不許,女的看男地就行?就是個吃屎娃,他想看和我想看不一樣,分不清道理!」
看,話就這麼一比喻,就好像我真看了一樣,他爸他娃一起打,受不了。
「這事我也不知道咋和孩子講,可你不能下作下作的罵他。罵罵大了,真下作了,你後悔來不及。」給穎手按住踢開一旁,「天地良心,有點腦子的都能記住孩童時期的時,你就沒看過男娃?」
「下作!」
「切,說教育呢,看過就看過,反正我小時候撒尿從不避人,當街就來。都不知道被看多少次了,全女孩圍了觀察,可能其中就有你。」這點女孩有優勢,男孩子大氣,不怕圍觀。可男娃不同,總覺得不一樣,可不一樣到哪了呢?小姑娘不給看就越好奇,偷偷摸摸被抓住就九斤這下場。
打頂什麼用?一打反倒覺得這事詭異了,男娃又喜歡冒險,總覺得干這事有挑戰性,交流心得總結戰術,年齡一大成流氓了,就程老爺子那種。
穎接受不了我看法,覺得我這屬於歪理學說。雖然她一直不承認小時候偷看過,這就引起我好奇心了……
「過來!」沖庭院里自我罰站地九斤招招手,「別怕,來。」
「爸,不了。」
「啥不了?」蹲下給九斤挾起來,「轉轉去。給爸說說,今怎麼被拿住的?」
九斤不好意思,揉了屁股不吭聲。
「往後不許……」沒想好怎麼和孩子說這些,只好加了句,「暫時不許。」
「爸,娘真生氣了,」九斤內疚的從我手裡掙脫,朝後退了幾步,又擺出受罰的姿勢,「爸,不轉了,孩兒就這裡站著。」
「那就站直站好!」撮撮手,快入夜了,怪冷的,進屋拿了件皮裘捂九斤身上,「站半個時辰,進來給你娘認錯,知道不?」
九斤點點頭,感激看看我,孩子純真的眼神看的人心裡不舒服。穎這個老封建,得說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