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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一章 紫色

  第四四一章 紫色 

  「今怎麼有空過來?」蘭陵拉我手臂摸索一陣,「記個教訓,往後看你還砸案幾,發脾氣打人也好,朝木頭過不去到少見。」 

  「看看甘蔗功課,」每次說這話的時候總感覺特別充實。家裡出個老四事件讓全家不安生,沒人敢惹,穎也不好這時候就攆她回去,妹子、老公之間難以協調。老四發了火後到正常了,二天沒事人一樣該幹啥幹啥,吃吃喝喝的一點不影響胃口,弄的全家更加害怕。下了差不著急回去,蘭陵這邊坐坐,說說話看看甘蔗,指望時間長了就把老四的事揭過去了。「前兩天來的少,功課正在難點上,怕孩子理解不了。」 

  蘭陵『撲哧』笑了,「這到說了次人話。你家那醫生沒有挖墳盜屍吧?」 

  「還早,估計等他覺得該找個人來研究的時候也到了拿不動刀子的年齡了。」說著從懷裡掏出自己最近最得意的素描作品朝蘭陵晃了晃,「如何?」 

  「什麼東西?」蘭陵開動腦筋看了半晌,「你拿這麼好的紙包煤塊了?就不覺得糟踐東西?」 

  「清明上河圖!」什麼眼神,明明是一筆一劃還原清明上河圖的原貌,竟然被認為是包過煤塊的破紙,太傷自尊。 

  「我看看,什麼河?」蘭陵換了個角度看了半天,「不象豐河,難道是霸河?霸河沒有這模樣的橋吧?」 

  「看懂就好,就不必深究什麼河了。這是我發明的一種先進的繪畫方式,」院子里找了找,「甘蔗呢?」 

  「庄後放狼去了,都你惹的,」說著白我一眼,「硬說狼崽子沒野性。明明就和狗不一樣嘛!才多大就知道露牙了,別說生人,連家裡的都咬。」 

  「不咬甘蔗就對了,」我也發現理論和實踐有脫節,那幫狼崽子那眼神就看的邪氣,你敢和它直視一會立刻就躬身齜牙進入攻擊狀態,被一腳踢飛就老實了。「這對孩子也是個促進,他得時刻鎮壓。沒見甘蔗最近身手利索多了,踹狼踹地多有大俠風範。」 

  「我也這麼想的,要不早就給那一群崽子撥皮了。」蘭陵給我作品揉成團團扔了紙盆里,「傷好就別干這沒名堂的事了,還有臉說是開山立派的,連你夫人都不如。」 

  「你知道?」 

  「不知道都難。你家那位是什麼人,有點小本事恨不得全長安人都知道,畫的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就滿世界顯擺。這會倒是起了風浪,有點身份的貴婦都跟了畫呢,再這麼下去內府就該打算是不是賣炭條了。」蘭陵自己給自己說笑了,壓著書堆抽了張圖畫展示開來,「看我畫的篤娃。平時作畫講究個功底。按你這懶人路數來就容易多了,不用彩不用墨地,一根炭條一張白紙隨手就來,怪有意思。」 

  別說。蘭陵在水墨上就有一定造詣,所謂一通百通,簡單幾筆就把孩子做功課的模樣展現出來。尤其難得的是,畫里人物一看就知道是甘蔗,側個臉思考的那小模樣惟妙惟肖,案幾、窗欞室內的布置用簡單的線條就勾勒出來,陰陽分明,光影效果把握的恰到好處。就算不懂畫的人也能感受到清晨那縷地陽光帶來的溫暖。 

  天才,對天才一般沒有好臉色,隨手給畫扔了案子上,「一般的很,死板,缺乏生氣,天真爛漫的小孩子畫的跟老頭一樣,你說他在做功課。我看娃在打瞌睡。定是晚上被你抓去苦讀才影響睡眠。畫是什麼?不光要形象,還要表達出畫里畫外人物地心境。一點也看不出你是抱了什麼樣的心情作畫的,蒼白無力,毫無感情。」搖搖頭,感慨道:「沒有靈魂的東西,行屍走肉罷了,為了作畫而作畫地行為不足取,違背了藝術的真諦。」 

  蘭陵聽罷朝我一拱手,「受教了。沒看出郎君還有這番見識,妾身雖不懂所謂藝術是個什麼真諦,可能聽出郎君定是借了別人的話來裝門面,妒嫉心作祟而已,妾身就不和您一般見識了。」 

  沒辦法,和聰明人在一起很難提高自己的境界。搓搓手,從紙盆里將自己的作品揀出來,仔細鋪平展了收回懷裡。「炭條的生意嘛……」一說起生意就想起老四,變的沒興趣,「你內府就壟斷了吧,反正沒多大市場,不和你爭。」 

  「說說而已,」蘭陵笑著搬我臉觀察,「怎麼忽然蔫蔫的,話才起個頭就沒了興緻?往常可不是這作派。」 

  「各家有各家地短,當我什麼時候都興緻勃勃?」嘆口氣,朝榻上松垮的靠下去,「沒什麼好瞞你的,這些日子也不順心。」 

  「和你婆娘鬧仗了?」蘭陵對這個感興趣,問道:「鬧的厲害就別回去,你家裡沒一個省油的,你這性子又拿不下狠心去鎮壓,自各受著。」 

  「這倒不是。你少詆毀我夫人啊,除了你,還真沒鎮壓不了的。」伸手夠不著茶碗,努努嘴,「幫我遞過來,沒點眼色。」 

  「哦,」蘭陵一臉恭順的端過茶碗,迅速對我猛灌一口,差點給燙死。「跑這裡散心,還唧唧歪歪指使,當我這什麼地方?你憑什麼鎮壓我?去去,茶喝完趕緊回去,還真當你為篤娃功課來的。」 

  翻翻舌頭,吐出幾個茶根子,「眾叛親離啊,就不怕給我燙不合適了?」 

  「自找地。」蘭陵伸手翻開我嘴唇看了看,掐了臉頰逼我嘴張開,朝里望了半天,「積食了,中午吃地韭黃,味還在,牙也不剔。」 

  「沒心情。虧你提醒,要不還真忘記中午吃什麼了。」給她手打開,骨碌坐起來問道:「你若再丑點,又刁又難看,興許我就不朝你這來了。」 

  蘭陵聽罷大笑,使勁朝我身上捶兩把,「知道了。你家三夫人事發了,可笑死我了。」 

  「少取笑人!」恨的咬牙,給這壞娘們推遠,「幸災樂禍,當我願意?」 

  「願不願意不是我說地。」蘭陵湊過來盤腿坐好,將我翻來覆去的觀賞,「別說,郎君這身段。這相貌,這學問,和您最般配的怕就是三夫人了。」 

  「小心我鬧出命案!」 

  「鬧嘛,鬧完了就該分派個錯對。」蘭陵灑了鞋從書架上取了個本子下來,「別說陳家老四配不上你的話,除了看姑娘長相不對付,你什麼比人家強了?王家幾個掌事的裡面,內府最關注地就是陳老四。什麼性像,什麼嗜好,多少財產,平時待人接物的手段,考量產業時候的方式。全都錄的清清楚楚。」說著將本子扔給我,「好好看看,和人家姑娘一門裡住了這麼些年,除了當搖錢樹外你竟然連別的好處都找出來。還不如我這外人。」 

  過分!冊子里不光有老四,連同我、穎、二女、達萊,甚至錢管家都在內,優缺點分的仔細,長短處列的周全,一個個分析的透徹。一起生活了這麼久,自以為身邊人都了解地清楚,翻了這冊子才發覺我連自己都不了解。還沒人家個商務機構打探的明白。 

  「六萬貫是什麼意思?」看自己那頁上標的價碼就很不爽快,「你打算開天上人間?」 

  「什麼天上人間?」 

  「娛樂場所。就問你六萬貫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啊,你現在的原則就值六萬貫。一旦有事相求,內府就會撥出六萬貫的資金針對你來運作,多一點無所謂,但絕不能少於這個數。若有人少於這數字把這事辦成的話,那他就捲鋪蓋走人!」 

  這什麼邏輯?不解的看著蘭陵,「你說我只值六萬貫就不計較了。關鍵是辦事的給你省錢還踢人出門。這有點不近人情吧?」 

  蘭陵搖搖頭,從案子上拉過一厚打白紙。端起茶碗朝我晃了晃,「這滿滿一碗茶就比方是六萬貫,看好了,」說著就仔細地從上面淋了下去,直到茶水澆空,「這就淋透了,這打紙張從裡到外張張都被水浸泡透了。若我只用半碗水的話,外面或許看起來和現在沒什麼兩樣,可這層層紙張里肯定有沒澆透的地方,等於事情沒辦成。比方用六萬貫能管用五年的話,五萬貫或許只能管一年甚至更少,你說是我虧了還是賺了?」 

  倒吸一口涼氣。以前接觸過這類理念,可從沒有深入的研討過,一個小小地銀行職員還享受不到這種待遇。蘭陵憑什麼就能想到這麼複雜的攻關模式?不管是商業運作還是朝堂爭鬥,如果真能因人而異的定出這麼精確的材料,無往不利啊!「你打算幹什麼?」 

  「我在教你學問啊。」蘭陵見我給本子扔一邊,笑道:「不想看了吧?說明你還是念情地人。好些事情不由人情,我也不喜歡這種針對生意對手的冊子,可真的很管用。慶幸吧,王家持掌大權的幾個人里就你能標價碼,連陳老四這個外人都對你忠心耿耿,她立場在陳家,可心思還在你身上。」 

  拿起冊子,「誰給你的建議?」 

  蘭陵指指自己,「這不是建議,是我和你多年的接觸中總結出來的。知道么,我有時候覺得自己該下油鍋,可還是忍不住順了思緒一步步變壞。現在想想,若重新回過去,我就該狠心給你在南山裡砍了才是。」 

  「栽贓,你學壞和我有什麼關係?」自嘲的給冊子晃晃,「我可沒有你這創造力。不過你這東西不完善,為什麼有些人你標不出價錢來?因為你只看價值忽視人情。若是我就專門成立個攻關部門,分三個基礎部門。一組專門策劃,一組則資金運作,還有一組就是所謂地感情攻關。不帶目的去,只投其所好的和目標人物交朋友。我喜歡釣魚,你就派個真正愛好釣魚的人過來,不是那種達到目的就消失無蹤的買賣,而是讓這個朋友走進目標人物的生活,甚至一生的知交好友,可能一輩子也用不到他,但用一次就能起到一輩子地作用。」盡情釋放內心地邪惡。很過癮。 

  蘭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我看,嘴角輕輕抽動,喃喃道:「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戰鬥在金融戰線地一顆螺絲釘。」 

  蘭陵搖搖頭,「和初時見你時候早就不同了,我學你的同時你也在學我,我身上的長處到了你那邊就成了短處,你身上的優點到我身上也變成缺點。甚至覺得天下之大,除了你竟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不是說我這身份地位如何如何,只有你能和我想到一起。」 

  看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道理又被推翻了,一黑一赤倆顏色總有交融地時候,黑加紅等於紫,我和蘭陵現在都是紫氣東來的模樣。怪不得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周身通泰,模樣、年齡、身份統統不是障礙,真正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 

  現在想想,蘭陵就算和老四調換一下長相。我估計都沒有太大反應,長什麼樣子早就不在意了,就要的是對面這個人,還有一顆逐漸發紫的心。 

  混帳遇見流氓,綜合一下就變成了倆混帳流氓。這就是一加一大於二的理論。可我總不情願遇見老四,即便在蘭陵的冊子里發現老四身上諸多優點,我反倒更加排斥。 

  穎也不確定該不該給老四攆走,二女則抱著看戲地那份悠閑來靜待事情的發展。而老四則迅速恢復了往常無憂無慮大咧咧的生活態度,偶爾挑釁的在穎跟前喊幾聲墩墩,喊旺財的時候會和二女發生激烈衝突。 

  「別打了,」給倆人拉開。天還沒黑,一點都不顧忌自己地身份,不怕下人看見笑話。瞪了老四一眼,「你又打不過二女,打起來不是找不自在?給你說個事。到屋裡來。」 

  「就找不自在!」老四回身又推了二女一把,趁二女發動報復瞬間就繞了我前面,扭頭還嘴硬道:「打死你!」 

  朝二女擺擺手,才算制止了鬥毆。老四正站了門檻上一副勝利者姿態朝二女挑釁,被我一把推了下去,「行了,有正事找你。」關了門,將蘭陵創立的那種攻關方法簡明扼要的敘述一遍。「能聽動不?」 

  老四不假思索的點點頭。贊道:「姐夫真是有本事地人,我就從沒想過這麼周詳的法子。送錢送禮誰都會。可送到這個境界全天下也就您一個了。」 

  聽了這話終於明白個道理,老四這孩子根本就沒有分辨好壞的能力,至少對我的所作所為一律奉為金科玉律,稍微新奇點的就驚為天人那種。「談談你的看法。」 

  老四扶了額頭想半天,問非所達的問到:「姐夫,你怎麼想到的?若早五年這麼搞,如今咱家產業可不止這麼一點。要知道通門路地時候既費勁又不一定落好,有拿了錢不辦事的,有辦了事嫌伺候不周到改念頭的,怎麼不早說!」 

  嘆口氣,老四這輩子就這樣了。我是想聽聽她對這種行為的看法,鬧了半天老四也是個缺乏道德底線的單純女孩?苦笑道:「覺得好就著手實行吧,經商總是要不惜一切手段達到目的,你還天生就是個好商人。」 

  「不是,姐夫笑話我。」老四搖搖頭,垂了眼瞼看著自己腳面,小聲道:「我從小就隨家裡耳濡目染的,除了這些也沒學了其他本事。不象姐姐,家裡從不讓她問生意管錢糧,吃穿用度有專人伺候,琴棋書畫有專人調教,就是為嫁到王家準備。王家是什麼身份,陳家高攀啊。姐姐還好,可我每次在您跟前的時候總覺得抬不起頭,您也看不起我。姐姐說我沒教養,其實我在外面也處處小心,處處謹慎;可在您面前就變成這模樣,有時候連自己也覺得怪。」 

  起身推開門,外面倆貼門縫地撒腿就逃,回身看看老四,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垂個腦袋,圓臉蛋臊通紅。 

  門就敞著,誰愛聽誰聽。丫頭怪可憐,說不上同情,經商首先要的不是會算計,而是通熟人情世故,按理說老四達到這個成就,不該這麼天真吧。 

  「姐夫,」老四小心看我一眼,又叫道:「姐夫。」 

  回身坐下,「說。」 

  「您別見怪。按理出了上次那事,我就不該在這宅子里再待下去,可又捨不得走。說沒心沒肺也好,說厚臉皮也好,總覺得自己就該住了這,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地。」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你住就住,不該弄的大家都不自在。不是我想攆她,以前回來時候看見老四就當家裡人,自打上次莫名其妙以後,總覺得家裡出現個外人,有時候連穎和老四照面都不舒服。 

  客氣話總該有,「沒人攆你走,住的舒服就待這,自家人不用說那麼些見外的話。飯頭上了,出去吃飯吧。」 

  老四不挪地方,小聲道:「您把門關上,敞的人不自在。有些話說完我就打算回去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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