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 未雨綢繆
第四八四章 未雨綢繆
想說話,得有說話的分量。王家如今有這底氣,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得幾車好處就眉開眼笑的窮光蛋了!
「別說這話。」挑了眉毛朝蘭陵身上掃了掃,「欺負我不要緊,王家勢單力孤。這柿子捏軟的,合情合理。可你李家不能把過去墾荒的人都欺負個遍吧。是,是得了朝廷的地,也承蒙你李家照顧多年。打糧食夠吃。可別忘了,出產的棉花是走了軍備,是民用。如今這錢我不白從賬上走。攤到成本里我就敢坐地起價。是朝廷來收,不是你李家來收。坑誰蒙誰,看誰吃虧!」
沒想發火,更不想朝自己婆娘說這重話。可該不該的,你得顧及個局面。缺德人想缺德辦法,也沒想讓蘭陵當個好人,可不能絕自家後路。
蘭陵被我數落一陣,眉都不抬地笑,「泥性人也有了磚脾氣。給你說別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說著臉一仰,四平八穩靠在了榻上。「除了我,你就不能想想別人?」
「劉仁軌?」搓搓手,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劉仁軌是聰明人,他知道該欺負誰,不該欺負誰。敢這時候犯毛病的……和蘭陵對了個眼神,「知道了。」
蘭陵笑著點點頭,「瞧見沒,也就打個獵的時晌,我就走了半多月,就有人迫不及待往出跳。是好是壞不論,想參與可以,可途徑錯了。」說著把手遞給我,「哎呀,拉妾身起來。今兒就和夫君這大門閥掰扯掰扯。你可不該有這心思,也不該你出頭。明兒就在戶部門口候著,看看是砸了門面呢,還是打了人。該拉著該勸著,你先把人做足了再說。」
眯了眼不搭腔。手裡抓著大扳指。端詳了一陣,隨便抄了本書,翻了起來,
蘭陵把燈往我跟前推了推,借著光亮在我臉上打量起來,「想什麼呢?」
「孟子曰:牆倒眾人推。人多力量大。你打算好了沒有?」
蘭陵掩嘴笑了笑,湊過來推了我一把,「精明。」
說精明。那還得論世人老兄。天剛亮,車就到了戶部。趁著光,就把在戶部門廊上小便的我給拿住了。
「少動我。」緊了緊褲襠,「蹲跟前看多久了?」
「倒是有一陣。」崔彰理了理頭髮,啟了啟手上的扳指,朝我嫵媚一笑,「子豪兄好興緻啊。」
嘿嘿一笑,飛身發力踹了戶部大門幾腳。扯了嗓子罵了一圈髒話。靜。聲音也大,裡面肯定有人聽見,可他就是不敢開門。
對面酒樓上,訂了席位。看熱鬧去嘍。
不一會兒,有頭有臉的都到戶部門前。四匹馬拉的車子。擺都擺不下,十幾個老爺子一字擺開了,帶椅子帶榻,後面恨不得有搬炕的來。誰不招誰。誰不理誰,一臉嚴肅望著戶部緊閉的大門。他們不吭聲,誰也不敢說話,偌大個戶部門廊,寂靜一片。隱隱地殺氣都匯成小風,颼颼地從人腦門上過去,吹得直起雞皮疙瘩。
「瞧見沒?」崔彰指著底下一個個給我介紹,「這一排。莫說你我,當今聖上來,都沒有坐下說話的理。連久不出世的封家都來人了。咱兄弟倆就別下去露臉了,怪丟人的。」
我正點頭附和,「開眼。」馬蹄聲響,三四騎駿馬,歪歪扭扭馱著幾個老殭屍,底下還有侍衛扶著。下都下不來。挺屍一般往下抬。有個老頭脾氣還壞,站地上就倒。還不讓人扶,口口聲聲喊太宗皇帝,說戶部敢坑人,他就敢殉昭陵,反正昭陵上也準備好了,大不了大伙兒一口氣都殉,見太宗也有訴苦的地方。這一說殉葬,前頭坐著的也不好意思,趕緊就站起來,計劃著陪葬的時候自個兒該按什麼風水走。那邊還有起鬨的,說昭陵滿了,咱就往邊上停,躺不下咱站著,反正不讓人活了,橫豎是個死,你們橫我豎。
崔彰樂得一口酒噴到地上,「得罪人吧?」沖我豎了豎大拇指,「子豪兄開眼吧?敢當著戶部面說這話地,也就這幾個老不死了。等這幫人該殉的殉了,他再整,也沒人敢搭腔。何必……何苦來著。」
我數了數,開國元勛都到齊了。程老爺子幾個賊精賊精,光看見車,沒看見人。趴窗戶上瞅瞅,就見老頭在對面的店裡坐著正沖我招手。嘆了口氣,這戶部尚書,可憐吶。是我,在家吊死得了,今兒別上班。看著就該死了,今兒這刮個風,起個霧,敢死到戶部門口……
還沒完呢。戶部側門開個小縫,露出個人頭來,瞬間又縮回去了。啪!門閉上了。三倆時辰再沒動靜。
這邊正鬧著,那邊太子車輦過來,遠遠跟著戶部尚書,沒敢往前靠。太子這邊遠遠掃了兩眼,估計是沒敢搭話,留了一群人過去伺候著,車輦轉了頭,走了。
「這事兒沒完。」崔彰幸災樂禍,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今兒不把這些人都接到興慶宮裡。怕開個百壽宴,人數也夠了。還得聖上來主持。你說咱戶部尚書,他就沒想到這茬吧?」
關人家尚書什麼事兒。遠遠朝程爺爺揮了揮手,「還不是有人在背後鬧。你說好端端的,造什麼冊子。咱們是要糧給糧,要棉花繳棉花。這年頭除了這兩樣,朝廷再不缺什麼了。」
「朝廷不缺,有人缺。」崔彰眯了眼,皮笑肉不笑,「可憐吶,急著建功,急著得罪人。誰家都有一兩個不知好歹的。」
有老殭屍們頂著,我王家著什麼急。劉仁軌還不願意。
這次這事兒鬧大了。李治同志出面安撫,先給大伙兒講是誤會,朝廷有朝廷的信譽,出了政策就該執行政策,造冊是為大傢伙兒好。隴右那邊,地方大,人口少,你再沒一個定論,誰來誰往的,三五個人聚起來,就能成禍害。這要在誰地頭上出了事兒,連個說法都沒有,這不是牽著主家受累嗎?既然到了咱大唐的地頭上,不管是人是牲口,先有個名號罷。也就這點事兒。至於什麼解放勞力之類地,那都是沒名堂的話。第一,咱大唐境內早就廢除了奴隸制度,都是名正言順的勞力;第二,各位辛辛苦苦開荒,兢兢業業納糧,老百姓記好,朝廷更記好。都是功臣,都一視同仁。
一說到這兒,連穎都笑了。唯獨老四皺個眉,不作聲。
「想什麼呢?」穎把老四拉到跟前,「哪兒不快活了。」
「怕沒有這麼便宜。」老四托著下巴,重心朝我身上擠,「姐夫,您是明白人。您就沒看出來這朝廷的意思?」
我都被老四擠到牆上了,當然能看出意思。還是費勁地搖搖頭。
「什麼味道?往身上擦什麼了?」穎揪著老四往後拉,「天還沒黑呢,就意思來意思去。我看著蠻有意思。」
「天黑就沒意思。」老四不滿地斜了我一眼,「姐夫是當著明白裝糊塗。他早就看出來,肯定還有後手。」
「你有啥後手?」穎感受到妹妹的情緒,架著肋子上擰了一把,「整日不學點好地。等過兩日,莊子上收了菜花,你隨你姐夫到豐河邊上轉轉,少在我眼前作。」
「姐。」老四一臉羞紅地扛在穎身上,把穎扛一趔趄,「說正事兒呢。趁朝廷還沒有反應,咱們自家先計劃計劃。」火辣辣地捅了我一眼。這力度。「這事兒啊,擱我說,就是個試探。先摸摸脾氣。我早看著,咱自家的賬自己清楚。有了隴右這出成,是越滾越大。如今吶,隴右是朝好處走的。可朝廷呢,也就越擔心。一旦這次都抱了團,反倒讓上面下了決心。姐夫總給我說尾大不掉,這就是尾大不掉。」
笑著一擺手:「老四是長大了。也開始學著想事了。可還沒到那個地步。說是試探也罷,可出主意的人現在也不好受。她得咬牙挺著。遺老遺少們不答應,聖上也不答應。得罪人沒這麼得罪地。想要把這局扳回來,三五年裡頭辦不到。過了這三五年,等隴右那邊人丁興旺,她再想動手,也就沒了由頭。再者說,不過是棉花鬧的。你單單種糧食,你單單養些莊戶,就算你養奴隸,也沒人想觸這霉頭。還不是錢鬧的。」
「這不是關鍵。」老四拿起織造作坊的賬本讓我看,「咱家領了朝廷供奉,籌的是軍備。也就是說,工部上,也有咱家這一模一樣的一本帳。」
穎笑了,「誰家有都無所謂。我早就翻過幾十遍了。說良心話,咱家可從裡面沒撈多少。」
「關鍵不在於利潤多少。這是個大數。也就是說,現在離了王家,就得有數萬兵將凍死在遼東。若加上內府,說難聽話,沒有這兩家,遼東根本不可能有那麼些駐軍。這不是棉花,這是命脈。朝廷不願意把命脈落在這些豪門大戶手裡,也不願意看到這麼些人抱成一團,擠兌朝廷。」老四講起了道理,依在我和穎中間,也不知道她想靠在誰身上,擰來擰去,「如今,滿大唐加上工部,就只有三家織造作坊,現在不顯氣,可後面,無疑會推到風口浪尖上。姐夫你想過沒有。遼東若勝了,咱家得記一功;若敗了呢,若十年八載沒個分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