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六章 送瘟神(上)
第四八六章 送瘟神(上)
三五天就得有說法,這有點心急了。武三思的意思:不管當娘娘的姑姑有何想法,先憑自己的能力在京城打下底來。一不怕死,二不怕苦。別管什麼地方,肯干。這不用解釋,孩子橫了一條心,是打算先弄個京城戶口再說。說缺人手吧,我還真不好推薦。軍伍上認識些人,可娘娘不點頭,誰敢把這皇親國戚往裡扔?再說了,三省六部的,也沒說來就來的理。晃著指頭給出主意。如今京城裡新學府倒有幾家,工學、農學、織造學,還有才開不久的艦船遠洋之類的學科。反正醫學他是進不去了。選中一個先混著。趕流民也不會趕學生。皇親國戚也得學文化啊。任誰都挑不出錯去。
武三思一氣點頭,一問三不知,沒一家合格的。只說自己曾經救過人。救半路,死了。
這可是當醫生的料,說明三思老弟本質不錯。既然咱家周醫生在醫學上代課,讓倆殺手在一塊兒交流交流,估計能有個……提高?
那就醫學吧?
武三思沒二話,就是有個條件。堂兄武承嗣一道來的,兄弟倆不能落單。入醫學可以,同去。
無所謂,你到這年代,壓根就沒有選擇醫生的條件。只能保佑老天開眼,別得病就好。萬一得病,首先就得樹立活下去的信心;其次,就得祈禱自我抵抗力夠強。千萬別指望醫生能把你救活。三服藥下去,啥細胞都擴散了。
周醫生不待見我說這話。他老人家認為:只要有一顆治病救人的心,就行。武家兄弟若是存了這念頭來,哪怕手把手教都行。況且醫生開藥如羚牛掛角,無跡可尋。全憑的是個愛好。治得好,是個運氣;治不好,才是實力。你多治上千八百人。也就逐漸入門了。看勤奮不勤奮,不看天賦。
這才是醫生啊。挑了大拇指,心中暗嘆:老天有眼。趕緊把反人類話題岔開。問周醫生到程老爺子那兒有何收穫。周醫生沒覺得什麼。他才不管是大唐子民還是勞力,甚至不管死活,拉到跟前一視同仁。
「這麼說,周神醫準備去隴右一趟?」皺著眉,蹲了羚牛窩棚外盤算。好好的,本以為程老爺子把周醫生叫去是問寫生的事。後來竟要求周醫生到隴右看看,為何吐蕃人愛鬧病。
這不合情理,他程家那些供奉,憑啥就要我家人去?連出診費都沒說給,這邊周醫生還跟我算路費。說起來得我王家出。
「的確不合情理。」周醫生也納悶。「說醫術,這京城裡高手比比皆是,難不成就因為……」
我點點頭,怕是這個說法。跟程老爺子提過。王家的醫生是拜過屠子為師地,會解人。說身上哪塊兒啊,你瞧不出地道來,但凡打開,就歷歷在目了。別的醫生他診脈。他看氣色。那都是表象。會切的才是本事。
程老爺子本著職業習慣出發,大以為然。所以,這邊給周醫生保證,切生的還是切熟的。咱有貨源。這讓周神醫動心了。長安沒這條件,你街上弄倆切切試試,多危險。隴右就無所謂。再說了,老爺子直接都安排好,過去就是品評刀法。
挺好。名正言順的請供奉,大喜。前腳走,後腳就喊錢叔過來。這一交待,錢叔點爆桿的心思都有了。送瘟神吶。滿口答應。別說神醫,宮裡的御醫咱王家都請得起,往後大傢伙兒就放心得病吧,別有了病也不敢吭。瞧把老頭禍害得,牙疼了半月,都沒敢給別人說,就怕周神醫過來開藥。
穎倒是捨不得。雖說自家危險點,可拿得少、幹得多。三五不時還貼錢給莊戶抓藥。這好員工哪裡找去?馬車盤纏自不在話下,莊子上挑了倆細心地隨從一同跟著。臨走時候。家裡的供奉加三位夫人舉辦家宴。周醫生還動了感情,喝著喝著拉上我的手就沒完沒了,心事全出來了。小侯爺啊,三四兄弟啊,王家的二閨女啊,這都是抱在手裡長大的。別說小的,就連我,都是周醫生眼看著成家立業。說起來這王家莊子上,放不下的花花草草滿處都是。聽得我也有點傷感。說起來這幾個老人,那真是把王家當自己家,王家的人就當親人,我倒成了晚輩後生。
穎容易動感情,這場面總是掏出絹子來,眼淚掉個不停。孩子一個個抱過來,周醫生一個個接過去。這邊旺財過來,那邊針鼻過來,都惦記。活人不容易,要說像周醫生這樣,本職工作做不好,卻能落得人人牽挂,這世上怕沒幾個。連先頭幸災樂禍地錢管家,這會兒都哆嗦嘴唇,前言不搭后語起來。老兄弟倆一輩子不對付,可此情此景也就惺惺相惜起來。年歲不饒人,打架罵仗的久了,這一回頭,數十年的交情,什麼滋味都上來了。
胡賬房眼窩深,捋著鬍子不搭腔。臨了送別的時候,緊跑著幾步攆上去,一大包牛油炒麵扔到車上。昨晚老胡親自炒的,核桃、杏仁一個個地剝出來,篩得乾淨。面也炒得細,說是自己口味輕,沒敢放多少鹽,煮的時候多撒兩把進去。這說著,隨了馬車就跟出莊子口去。我旁邊牽著馬,走走停停,一路送出去十多里。打良心說,捨不得。
人活著圖得就是這點。整日照面,倒也挑三揀四。這人一走啊,什麼好處都出來了。就連錢叔,在醫生堆里都挑不出個比咱周供奉更合適的人選來。前兩天答應的乾脆,如今愁眉苦臉辦不成事。一說,就是沒得比。除了醫術,那幫人竟每一樣比周供奉跟強地地方。要來有什麼用?
「要來就是治病用的。」老頭活半輩子,不開竅了還。「能醫人就行,管他什麼德性。」
「侯爺,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老頭還不願意了,少見的反駁我。「是人就得病,可不得病就看得是人情。整日里的照面,沒個好人性,放咱莊子里,心裡鬧得慌。」
「鬧什麼鬧,我看上次那個就挺好。」不想和老頭掰扯,那邊還幾個朋友過來看巡山獸呢。
「不好不好。庄前牛跛了腿他都不會醫,莊戶過來喊,他跑去還把人家罵了,說醫人的手藝,別叫畜生攪了心情。什麼醫生!」錢管家一臉不屑,地下啐了一口。「看不起王家的畜生,就是看不起王家的人。」
這老頭中邪了,沒這麼比地。我覺得他在罵我,沒敢接茬。老四手裡接了煙槍過來抽了兩口,問道:「豐河那邊都預備好了沒?可別像去年似的,一過去滿庄沒有正經人。」
老四沒來及吭聲,錢管家不爽了,「侯爺說得是,種了幾年棉花,得了點小錢,就沒了本分。前倆日子,那邊那管事還跑來問,該不該朝豐河莊子也起個織造作坊。說女人孩子家的,都閑著,迎著這織造作坊的風頭,能給家裡置辦些東西。」
這我可沒想到。按說這事也不歸我管,瞅了老四一眼,「這話不錯,以後你和達萊商量商量。」
「商量?」老四說起來就皺眉頭,「管天管地,如今是管不了達萊了。我這邊還沒規劃,她那邊就先吵吵上了。豐河那邊的事,姐夫以為莊戶人家就想得出來?」
「哦。挺好。」達萊這兩年最大的進步就是敢有想法了。其實這孩子這些年才活出來,前後走路也知道抬著下巴,有個管事的樣子了。對我來說,好事。可對老四來說,達萊的變化正好觸犯了她作為領導地尊嚴。二女她管不了,所以達萊就成了她脅迫地對象。
其實沒人願意跟老四計較。家裡人都知道,幾個夫人里,老四最單薄。驟然這麼一變化,觀念都改變不過來,連錢管家下意識都沒把老四當王家人。胡賬房還是習慣地把賬先給穎和二女看,一旦說支出家用,老四那邊依舊領的是當小姨子時候地份例。沒人招呼,也就沒變。正好都在跟前,當著錢管家的面,把老四的份例隨口提了提,老頭這才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連口告罪,說算算,得給三夫人都貼上。『三』字咬得實在。
這一落實,不管『三』不『三』,在家主面前得了身份,一副奶奶的嘴臉,前後吆喝著,籌備豐河出巡事宜。弄得莊子上都知道,侯爺要和三夫人度蜜月去了。不招人待見。
就這一點上,老四與謝寶有共同之處。不管出發點如何,結果總是一樣的。比方說家裡養個羚牛,多跩。朋友往來的,除過給王家帶點不薄的薄禮以外,還要順手過去揪兩把草,小心地塞到羚牛嘴裡,也算是和神獸打過招呼了。下來再說見見謝寶,時常找不到人。你不能帶著人去蓮菜池子里隨便指一個,洗了泥,你才能看清模樣的傢伙。總是推脫,高人,和人有些不同。腦子長腳後跟上的時候,你就別打算與他能正常溝通。沒法怪別人的時候,自然不能說雲丫頭無情。男男女女的事啊,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沒個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