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皇甫嵩見曹平安涉水而來,趕忙迎了上去,焦急地問道:“那賊人願降否?”


  曹平安回頭看了一眼黃巾軍營寨,徐徐說道:“他說,他不會投降,讓你速速與他決戰。”


  皇甫嵩攥緊了拳頭,大喊道:“左右,牽我戰馬來。”


  侍衛將戰馬牽了過來,皇甫嵩翻身而上,又令軍需官給眾人分配了酒水。他將碗中米酒一飲而下,道:“眾將聽令,喝了這碗酒,便隨我殺入敵營,將他們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營中將士紛紛舉起陶碗一飲而下,然後將陶碗盡數摔碎。這顯示了他們抱有必死的決心,曹平安隻得跟著他們有樣學樣起來。


  皇甫嵩驅馬來到陣前,他緩緩抽出佩劍,直指前方,大喝道:“殺!”


  軍士們一聽命令,一個接著一個跳入河中,他們喊聲陣陣,往那黃巾營地攻去。


  此刻,對岸的黃巾軍士,也紛紛向河裏射箭而來,霎時人仰馬翻,哀嚎不斷。


  曹平安位於馬上,眼見如暴雨梨花般的箭雨,他慌了神,好在四周都有自己的將士,這些士兵為曹平安檔下了不少弓箭。


  雖然在士兵的擁護下,他此刻生命已有所保障,但對於曹平安來說,他還沒有真正的適應。本能的反應,還是讓他想逃離這個地方。


  他本想轉身逃跑,卻發現韁繩早就被一名侍衛給牢牢地握在了手上。那侍衛牽著曹平安的戰馬,跋涉在湍急的河流中。


  皎潔的月光倒影在河麵上,伴隨著波紋忽隱忽現。朝廷的軍隊勢如破竹,他們並不畏懼死亡且勇猛異常,看得出來這些正規軍比起農民部隊,是要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終於,軍士們上岸了。


  黃巾軍的弓箭手們也紛紛放下了長弓,他們換上了利劍,朝上岸的軍士殺了過去。一時間,殺聲陣陣,場麵混亂不堪。


  “將軍,請組織起軍隊吧。”衛茲喊道。


  曹平安心裏想道,“組織?我又不會什麽組織。”但轉念一想,自己也是玩過一些戰略遊戲的,不如就找那些遊戲裏看過的陣型套用一下,不知能否可行。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了,隻得照葫蘆畫瓢。


  他命令士兵擺成圓形方陣,道:“兄弟們,我們圍成一個圈,一圈套一圈,持長矛的站外圈,刀斧手站第二圈,步弓手站最後一圈,大家保護好自己啊,我們不要急,慢慢前進。”


  軍士們不太明白曹平安的意思,但還是照做了,他們組成了圓形方陣一圈套著一圈,彼此之間互有聯係,曹平安與衛茲立於陣中,現在正緩慢地推進。


  那些黃巾軍士沒有見過這樣詭異的陣型,但每每衝殺而來,都會被陣中將士殺退。看似笨拙,卻毫無破綻。


  “將軍這是什麽陣容,竟如此厲害。”衛茲麵露驚訝的神色。


  “這個,這個叫……”他胡亂想了一下,道:“十方無敵圓環牛逼陣。”


  “將軍這陣勢,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不知將軍從那裏學來的?”


  “一個叫全麵戰爭的遊戲裏。”


  曹平安想都沒想就說出來了,他知道,反正衛茲也聽不懂。


  “將軍果然厲害,能從兒時的遊戲中悟出陣法,在下佩服得緊。”


  接著,曹平安劍指大帳,好不威風,他命令道:“敵人的大哥就在那大帳中,我們慢慢推進,不要慌,不要踩到腳了。”


  軍士們果然如曹平安指揮的那樣徐徐推進,看到這裏曹平安竟感覺到了一絲成就感,這是他二十九年裏,第一次獲得的感受。


  那大帳此刻近在咫尺,曹平安抬手示意軍士們停下,大喊:“波才老兄。”


  隻見那帳裏走出幾人,他們滿身血跡喘著粗氣,手上的兵器布滿豁口,想必是殺累了。


  為首那人便是波才,他見了曹平安,便道:“今日我敗了,不過能死在你的手裏,我心甘情願。”


  說罷,隻見波才欲要引劍自刎,曹平安急道:“你等一下。”波才聞言,遲了一陣,曹平安又道:“叫你等等,我話都還沒說完。”


  波才沒有放下劍刃,隻道:“你還有何話要說,速速說來。”


  “大哥,你有沒有父母啊?”見波才搖了搖頭,曹平安又問道:“那你是否有媳婦孩子?”


  “我膝下無子,有一糟糠,你問這做甚?”


  “那你就不想見見你老婆嗎?”


  “老婆是什麽?”


  見波才和之前衛茲的反應一樣後,他便繼續說道:“就是你的妻子,你不想見你妻子?”


  “自然是想,但又能如何?”


  波才心有感觸,緩緩放下劍刃,曹平安見狀,道:“那你就索性放下兵器,投降吧。”


  波才聽著這話,警惕了起來,他提起劍來,道:“我等投不投降都是死路一條,不如我死的壯烈一些。”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放下兵器。”曹平安有些焦急,他兩手搖擺著,又道:“我知道皇甫將軍一定不會放過你,但是你也不想想,你還有個一直在家等你的妻子,就這麽死了,你對得起她嗎?”


  “自然是對不起她了,但男兒生於亂世,做妻子的自然就得有那覺悟。”


  “這樣吧,你把兵器放了,我叫我的士兵給你幾件衣服,你混在我的部隊裏,用那泥土糊一下容貌,找機會你就離開吧。”


  衛茲聽了這話,怒道:“將軍何出此言,此乃朝廷反賊,若是收容這等賊人,傳了出去,你我二人性命堪憂。”


  曹平安笑了笑,先是麵向軍士,問道:“你們會說出去嗎?”那些軍士齊刷刷地回答,“不會。”


  接著,他又麵朝衛茲,笑道:“你看,他們不會說,你不說我不說,還能有誰說?”


  衛茲氣得兩眼圓瞪,他擺了一下衣袖,道:“將軍,你若收留這等賊人,那便是不遵天子,不把大漢放在眼裏。”


  曹平安歎了口氣,指了指波才,道:“你看,他說的話你聽得懂吧?”


  “豈有聽不懂的道理?”


  “那就是了,他跟你說著同樣的語言,又是學習一樣的文化,隻是各為其主,都有難處而已。”曹平安麵向波才,又道:“大家都是人生爹媽養的,為什麽就不能和平相處呢?”


  “哼。”衛茲輕哼一聲,道:“將軍若決意已定,那我也不便再說什麽。”


  聽了這話,曹平安又問向波才,道:“你看,我的參謀都同意了,你還想尋死?”


  波才沒有說話,跟身旁的幾名副將麵麵相覷,最後他們扔了兵刃,跪到了地上,兩手作揖,道:“謝曹將軍不殺之恩。”


  曹平安見狀,立即下了戰馬,迎上前去,將幾人扶了起來。


  “跪什麽跪,我又不是你們的爹媽老爺,跪我,我可是要折壽的。”


  波才等人雙眼含淚,他說道:“此方我等僥幸拾得這條爛命,全仰仗著曹將軍的大恩,波才在這裏謝過曹將軍。”


  “有什麽好謝的,來來來。”曹平安令軍士拿來漢軍軍服,遞給了他們,又道:“快穿上吧,混在我的軍中,等時機合適,你們再行離去。”


  波才等人點了點頭,紛紛穿上漢軍軍服,用泥土灰燼摸了摸臉,混入了軍隊中。


  衛茲不發一言,有那麽一瞬,他兩眼發紅,左手按住劍柄,似乎隨時就要拔劍殺了波才等人,不過礙於曹平安,他也隻是搖了搖頭,將不滿的神情藏了起來。


  曹平安拍了拍衛茲的後背,他想了想,道:“衛兄弟,你就不要多想了。”


  “將軍,你不明白,倘若這幫人回去後,再次組織起叛軍,我等豈不是自找苦頭?”


  “我不確定他們還會不會再做黃巾軍,但是,我們肯定不是自找苦頭,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今天救他一命,我相信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孟德兄啊,你怎起這婦道人心,你可知放虎歸山……”


  曹平安打斷了衛茲的話,正色道:“夠了,你給我出謀劃策打贏戰爭就行。但是,殺不殺人由我決定。”


  衛茲聽完便不再說話,隻是心裏仍有焦慮,那是害怕這些人再舉兵來犯,按任何人的想法,都是斬草除根,可偏偏到了曹平安這裏,一切都變了。


  這場位於長社與陽翟的戰役,數以萬計的黃巾軍士慘遭皇甫嵩的屠戮,整條河橫屍片野,河水竟被染成了紅色,這顏色久久都未曾褪去。


  皇甫嵩下令焚燒屍首與輜重車,軍士們光是搬動屍體就忙碌到了黎明時分,隨後大火燃起,曹平安看在眼裏,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


  火勢滔天黑煙嫋嫋,空氣中彌漫著難聞得氣味,曹平安忍受不住,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波才帶著幾名副將,他們找到曹平安,在別過這個自己的救命恩人後,一溜煙地紮進了樹林裏,不見蹤影。


  隻道是,“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此戰結束後,皇甫嵩上表朝廷,被當今天子封為都鄉候,曹平安也獲得了補發的餘下人馬,但是黃巾之亂還未徹底平息。


  接著,皇甫嵩與朱儁率軍鎮壓了汝南、陳國等地的黃巾起義,而後進攻彭脫,連連取勝,平定了三郡之地的黃巾之亂。


  時值八月,張角已占據廣宗,控製了冀州腹地,北中郎將盧植因宦官誣陷,被召回京師,後繼者西涼董卓也被張角擊敗。朝廷立刻命令皇甫嵩率大軍前往蒼亭,欲在此斬斷卜已所領的黃巾賊眾,順勢攻略冀州張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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