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阿瞞!阿瞞呐!你給老子滾出來,你這混頭小子……凱旋歸來,也不來拜望為父,你到底是想做什麽?”
曹嵩杵著拐杖,毛發早已賓白,但他精神卻很好,一席蜀錦華服顯示出了他九卿的身份。
曹老太爺身後還站著一位女人,這女人有著龐大的身軀,雖然算不上特別醜陋,但卻是那種男人看了不會產生愛慕的姿容。她穿著絳紫色錦繡,雖然容貌不好卻有世家小姐的氣息。
女人身後還有兩名女婢,其中一位左手牽著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右手也牽了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另一女婢懷中則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女孩。
“阿瞞,你還不死出來嗎?是要為父進去抽你幾杖子才行?”曹嵩繼續吼著,這寒冬天氣裏,他每說上一句話,便要喘上兩口氣。
曹平安躲在窗角,偷偷地觀看。心裏拿不準該如何麵對這曹操的父親。
不一會兒,隻見房門緩緩開了一條縫,裏麵傳出聲音,道:“來了,就來。”
曹嵩見曹平安如此不識禮數,急得將拐杖杵了幾下地麵,大吼:“你再不給我死出來,你就在這庭院裏跪著吧。”
“哦!”曹平安應了一聲,他悻悻地邁出腳步,一開始伸伸縮縮,最後索性還是出來算了。
他向曹嵩作揖行禮,縱使心裏百般不情不願,但還是隻得開口說道:“見過父親,見過……”
曹平安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話到嘴邊斷了去,眼睛偷偷盯著她瞧了幾眼,甚是難看,又急忙轉眼看著曹嵩。
隻見曹嵩舉起拐杖,一杖敲在曹平安後腦勺上,氣憤地說:“你連你妻兒都不認了?”
隻見那女人並無不滿,反倒是善解人意,說道:“我自知我容貌醜陋,也未給曹家帶來子嗣,但隻要夫君願意,大可另外娶妻納妾,你後來不是也娶了我那侍女劉氏……”
“誒……”曹嵩出言製止,說道:“女兒不必多言,你可是阿瞞的正室,那劉氏難產而死,怨不得人,你不是也把昂兒、爍兒還有小女當作親生孩子一樣對待嗎?”
說著又向曹平安頭上敲了一杖,道:“還不說上兩句話?”
這女人則是摸了摸女婢牽著的兩名旁孩童的臉蛋,催促道:“昂兒、爍兒快叫你爹爹。”
那兩個孩童也懂禮數,這麽一說,便喊了幾聲:“爹爹,爹爹。”
曹平安此刻慌得一批:自從穿越而來,又是被雷劈又是當替身的,如今還要喜當爹了?隻是這曹操的原配也太醜了點吧!而且還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他思來想去,始終不知道該怎麽說,卻聽這女人細聲說道:“我知夫君並不喜我,我還是回譙縣娘家吧。”
“阿瞞,你媳婦都要回娘家了,還低著個頭幹嘛,地上有金子還是什麽?”曹嵩一聲吼來,嚇得曹平安忙抬起了頭。
“夫人……辛……辛苦了……昂兒……爍兒……真……真乖”
曹平安吞吞吐吐說了一句,曹嵩歎了口氣道:“你這出征大半年,怎地回來一副驚恐之相?那死人還給你嚇著了哇?”
他緩了緩又道:“你當年初仕時,失手把人桓家家仆一棍子敲死,那時也沒見你提心吊膽呀……幸好我上下打點,買通了王甫,不然你還能做那洛陽北部尉?還有那蹇碩的叔叔蹇圖,不也是被你那什麽五色棒給打死了嗎?要不是我……”
曹嵩被曹平安打斷了話語。
“父親說的是,隻是那出征歸來,死傷無數著實把我嚇懵逼了……”
“懵逼?”
“嚇傻了,嚇傻了。”曹平安趕緊補了回來。
“哎。”曹嵩歎了口氣,又道:“你從小貪玩,在這京城裏跟著那袁家兩公子偷雞摸狗,還搶人家新娘子,四書五經放著都不讀,卻隻看那《孫武》、《六韜》……看你如今打個仗就怕成這個樣子,早知道就不許你去趟這渾水了。”
“父親說的對,是孩兒想當然了。”曹平安點了點頭。
看樣子,這曹嵩並沒有懷疑曹平安的身份。
“看你平安歸來便好,否則我這把老骨頭成天還要擔心你的安危……對了,你這準備何時去兗州赴任啊?”
“越快越好吧!”
曹平安此刻隻想趕緊離開這尷尬的境地,隻見曹嵩眉頭皺了一下,說道:“你這濟南相是我早就給你物色好了的,在我看來,這領兵打仗畢竟是粗人行徑,這刀口添血的日子,就像那瓦罐一樣終有一日會破損,所以在這戰場上混日子也難免有失手的時候,為父想了許久便給你謀了這輕鬆的職務。”
“我謝你啊……”
曹平安心裏嘀咕:若不是你,我他娘的打完了,拍拍屁股走人,非得給我整了這官那官,多此一舉。
“不過嘛,這上任一事也可暫且緩上幾日,你也準備準備,先回一趟譙縣老家,去看看你弟弟德兒,也順便帶人家丁氏夫人回娘家看看,這黃巾之禍持續那麽久,家鄉的叔伯都掛記著你呢,回去看看也好應了情分,都是自家人,莫要學你六叔和六嬸那般把家族關係都搞僵了……”
曹嵩扶著下巴捋了一下胡須,又道:“這次平亂,你結識不少朝廷將軍,離別前也去拜望一下他們,走訪走訪對你以後也是有幫助的。”
“孩兒明白。”
曹平安打量著曹嵩,見他慈目言笑,心想:原來旁邊這壯女人叫丁夫人人呀!那兩男娃豈不就是曹昂和曹爍了嗎?那麽,那懷中女童便是清河公主?
接著又想:這曹操命是真的好,從小到大,這曹嵩早就給他鋪好了路子,隻是現在自己在替他走著這趟仕途。
“你這趟回去,為父已讓家仆先行一步,讓他們先回譙縣傳報,不然你回去無人相迎,豈不是掃了我們曹家的麵子?”
“好的……”
曹嵩見曹平安額頭冒出汗來,忙問:“這寒冬臘月的,你這咋還能冒出汗來?是不是身體哪裏不適?”
曹平安聞言趕緊伸手擦了汗去,說道:“最近習武有些氣血上湧……還沒緩過勁來。”
“你也真是的,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天安分,小時候救了那朝廷欽犯何顒,還收了把人家的青釭劍,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後來還用這劍傷了你六叔,你啥時候才能懂點兒事啊?”
“孩兒……知錯了……”
曹平安低著腦袋,頭也不抬地說。曹嵩見他態度還好,繼續說道:“回去以後莫要惹是生非,你那些堂兄弟什麽的,我瞧他們成天無所事事,謀了官位也整天吆五喝六,飛鷹走狗的,你莫要去學他們,特別是那曹子廉!要學就學學人家元讓,至少他還念過書,雖說他殺過人但也是那人侮辱他老師在先,秉性總歸是好的……這幫兄弟中隻是苦了淵兒……”
“知道了。”曹平安隨後又問了一句,“這淵兒怎麽了?”
曹嵩喝了一聲,道:“你這次行軍打仗回來,腦子給整散了?你把人桓家家仆一棒敲死,是淵兒給你頂的罪,下了幾個月的牢獄,出來有罪在身,舉不成孝廉做不了官了!”
“孩兒想起來了,孩兒這次回去便要好好登門拜訪。”曹平安打著哈哈地說。
曹嵩點了點頭,說道:“對咯,如此才是為人,我這般就回府了,丁氏母子四人就交還給你了,想你出去行軍打仗那麽長時間,這丁氏夫人雖然出自大家閨秀,但人家操持家務樣樣都做,為我剩了不少事,莫要辜負了人家。”
“是……是!”
曹平安一聽,心裏五味雜陳:這丁夫人是曹操的老婆,跟我沒有關係啊,敢情,我這一假冒偽劣還要去替他愛他老婆?還要替他照顧這三個娃兒?
想來想去,曹嵩見他麵有難色,喝道:“為父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聽明白了。”
曹嵩出了府門,在仆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他撩起簾子,說道:“你們也稍微收拾收拾,我這便回去了,就不用送我啦,這京城我熟悉著呢。”
曹平安點了點頭,與丁氏母子四人以及仆人小廝,目送馬車而去。
是夜,曹平安與丁夫人同房而臥,心裏尷尬,那丁夫人見他來回踱步,便問:“夫君這是不願與我共枕而眠嗎?”
曹平安停了腳步,轉身回來,卻見燭火下,這丁夫人愈加難以入目,接著又低著頭走來走去。
丁夫人不知他心思,便道:“我知我容貌醜陋,又不得子嗣,所以你才娶了劉氏夫人生了昂兒,可是我自你十八歲時便就入贅曹家,與你也有十幾年的情分,你何故待我如此冷淡?”
“我又不是曹……”曹平安話到嘴邊,用力咽了下去,道:“我又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隻是我心裏有心事……”
“夫君要是有心事,不妨說與我聽聽。”
曹平安越是看這丁夫人心裏就越覺得發怵:“怪不得這曹操喜歡別人的老婆,大小妻妾無數,敢情天天麵對這麽一張餅臉,身如壯漢的女人,是我也忍受不了。”
“哎,我這不是馬上就到兗州當那什麽濟南相了嗎?治國理政什麽的,我哪裏會啊?”
“夫君原來擔心的是這件事情?”丁夫人不緊不慢地說,“這治國理政,你且按照你自己的心思去做便可,隻要無愧於天地,無愧於良心,那便是治國理政。”
“就這樣?”曹平安有些不相信。
“那不然夫君以為如何?這縣令、郡守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處理事務的嗎?”
“哦,我還以為要製定一大堆的製度呢……”
“夫君可以遵循古法,結合實際。”
曹平安點了點頭,悄悄問道:“那這回了譙縣後,你就要回娘家了嗎?”
“妾身都到了譙縣,也想回娘家走一走,看看我那兩個哥哥。”
“夫人,你看,我這仗一打,見了太多死人,腦子有些亂,還沒回過神來,你哥哥都是誰啊?”
“自然是與你少時偷雞摸狗,惹得鄰裏鄉親齜牙咧嘴的丁斐和丁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