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山上不歸人 第九章 亡命
山野的火海,仍在燃燒,一人一猿,滿臉灰燼,渾身是血,大眼瞪著小眼,小眼瞪著大眼。
大白猿大口喘氣,邁開沉重的腳步,步步逼近。先前被那漫天散射的雅疆麟甲攢射,它顯然受傷不輕。
小人物滿臉恐慌,他突然反應過來。跑!
於是少年轉身,跨步,身體直直彈出數尺,再跨步,又是數尺。
任平生看見身邊的茂密的草樹,一排排化作虛影往後倒退,兩耳邊風聲呼呼,聽不到大白猿的響動。
滿心不安之中,他更加奮力地奔跑;不時轉頭望去,大白猿遠遠跟著,大步跳躍;山中不少參天古樹,它有時幹脆一躍而起,手攀粗壯的樹杈一蕩,能往前飛出好幾丈遠。
少年狂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管不了了,能跑一段是一段。
奔跑中,他很快有了意外的發現,盡管白猿來勢迅猛,卻跑了好一段,仍沒追上自己。他這才想起,那家夥已經受了不輕的傷。
你個白毛畜生,受傷了不好好休息養傷,死命追一個同樣受了傷的小孩,有意思不?
任平生腹誹不已,這才想起——對啊,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怎麽不痛了?
另外,這奔跑的步子,怎麽這麽大,自然跨步,出去的就是平時助跑之後奮力一跳的距離。
然而大白猿一直緊追不舍,他來不及去查驗自己身上的傷勢。
吞下火球中彈出的那顆妖珠之後,整個身體之中,一直如火灼燒般,熾熱難耐。如今奔跑起來,哪一股灼燒的感覺,比之前更加強烈。
任平生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如同被一股腦兒撂進了一爐火鍋之中,起碼也七八分熟了。
他開始大聲吆喝,希望能散出一些熱氣;但是越吆喝,體內越是熾熱……
大白猿一直奔跑在任平生的右後方,也就是斜坡的下方。
因為,越低矮的地方,越多古樹,方便白猿躍上樹杈,往前搖擺;然而地麵的灌木荒草,也越茂密。
任平生明知越往下跑,自己就越能接近村落,但也一定會在灌木荒草中受阻,被白猿一把抓住。
所以他一直在朝著山脊的方向跑去。
越往高處,大樹越少,地麵荊棘灌木,也越稀少。
少年不知道要跑到什麽時候,更不知白猿會追到什麽時候。他隻知道,對方不停,自己就不能停。
至於自己能支撐多久,聽天由命吧。
奔跑了半個時辰,任平生早已經跑到山脊之上,這裏的草不高,可以隨意邁步飛奔,一路往西而去。
體內的烈火,已經燒得他快要炸開。但現在他不敢喊了,隻能盡量保持步履均勻,身體放鬆。
這也是半個時辰下來,任平生發現的一個秘密。隻要身體保持放鬆,體內的那股熱量,就能均勻流轉,那一股熾熱難耐的感覺,能大大減輕。
半個時辰之前,還在受著無限傷痛和恐懼折磨的任平生,感覺事情開始變得有點意思起來。突然間擁有了疾步如神行的神通;突然間體無完膚的傷勢再無半分疼痛,這種事,即便是親眼所見,也隻會懷疑那是江湖騙子的障眼術。
他開始變得越來越放鬆,此消彼長,這會傷痕累累的白猿,肯定是追不上自己的。
體會著身體的神奇變化,他已經好一會沒有回頭去看了。就在他正沉醉其中的時候,突然間,右後側一陣破風之聲傳來。
任平生感覺到了一陣草樹折斷,土石飛濺的強大氣場,大驚失色。
他沒來得及回頭細看,一蹬腿就往側前方躥去。然而,白猿好像本來就等著他這一反應似的,隻見一股旋風卷過,一座紅白斑斕的小山,已經堵在任平生身前!
未及轉身逃跑,那“小山”已經動了,五指如鉤,指甲如劍,徑直往少年胸口刺來。
白猿已經等不及了!它知道任平生不懂如何煉化那顆妖珠,但在體內日久,化歸髒腑,就極難完整取出。
白猿為妖珠而來,為之死戰,其能甘心功虧一簣。
它好不容易,引雅疆使出噴火的本命神通,並聚攏它噴出的真火,反煉其身,才逼得雅疆在自身爐鼎之內,聚煉妖珠彈出。
而眼前這個白撿了大便宜的毛頭小子,那有什麽本命神通可用。
所以情急之下,大白猿拚著傷勢加重,激發出數倍於平時的潛力,突然加速,淩空一擊,明知任平生必能作出第一反應,所以白猿也留有堵截的餘力。
致命一擊,其速度之快,來勢之強,又哪裏是任平生可以抵擋得了的!
眼見那能輕鬆抓握自己腰身的巨大爪子,已至跟前,任平生避無可避。
然而,越是間不容發之間,任平生就越能做出反應。也許是多年遊獵養成的條件反射,也或者是天賦使然。
但凡遇襲,他手中第一反應,就是先抓卵石;無論是急避之中,還是對攻之時,幾乎都能順勢為之。
所以,白猿依稀看見了一顆圓咕隆咚的東西,射向自己的指爪。它心中一喜,連忙接住。
此時沒有火光,夜色正濃,那裏分辨得出那是卵石,還是珠子。
就這樣一滯之下,任平生已經蹬地跳起,旋身往後急退。
腳一著地,周圍一片漆黑——不妙!
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和大白猿,都至於一棵參天大樹的樹冠籠罩之下。
然後,他已經看見白猿跳起,伸手攀樹,擺蕩,一氣嗬成;再次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難怪它會選擇這此處突然發難。無論往哪裏逃,在這棵大樹之下,自己都跑不過高來高去的白猿。
體內的烈火,又有了複燃的苗頭,任平生已經感覺到了那股火氣,又開始在體內亂竄……當真禍不單行。
一個模糊而龐大的白影,如一堵移動的高牆,迅猛撲了過來。這一次,無論往那蹦,他嬌小的身軀,都很難蹦出“高牆”可以控製的範圍。
走投無路的任平生,雙眸之中,盡是狠厲之色,他屈膝蓄勢,鐵劍橫拖,瞬間蹬腿,反往前方斜插而去。
才不過到白猿大腿的高度,這是要以卵擊石式的對撞?
白猿“嗚……”的一聲嘯叫,趁勢略微提起如風撞去的左膝,這一下少年的頭臉要被撞上,能治好恐怕也是扁的。
眼看那毛絨絨的膝腿,就要撞到跟前,任平生突然淩空擰腰,側身,鐵劍橫伸!
“噹”的一聲脆響,鐵劍如擊石上。
任平生本來淩空的身體,被那一股對撞的大力帶得轉了幾轉,才落地跌倒。他一跌即起,連忙橫跨一步,橫劍身前,緊靠古樹巨大的樹幹。
大不了,繞著樹幹跟它躲一回貓貓。任平生看著站在原地的白猿,如是想道。
但這一次,白猿並沒有立即撲過來,它突然蹲下,雙手不斷地揉搓著剛才被鐵劍擊中的膝蓋。
機不可失!
任平生詫異之中,來不及細想戰力逆天的白猿,為何竟會受不了自己那毫無章法的鐵劍一擊,連忙繞過樹幹,飛奔而去。
一夜折騰,他已經感覺的了腹中的饑餓。
沉沉夜色中的丘陵山脊,一路綿延往西,斜斜上行。那嬌小的黑影,便在黑夜中沒命地奔跑著,不敢稍停,直至雙腳酸軟,終於力竭。
已經好一段路沒見著白猿的影子了,也不知它是仍在原地恢複傷勢,還是已經放棄了追蹤。但任平生仍然不敢跑向山下,怕萬一陷入荒草荊棘之時,被白猿追上,那就真是萬劫不複了。
他先在手心扣了兩枚卵石,然後才從包袱中,取出兩塊早已被擠壓變形得不成樣子的燒餅,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好在昨日機警,晚飯後從七叔公家,順手打包了這兩塊燒餅。
勉強填飽肚子,任平生心下稍定。身體中那一股亂竄的熱量,此時似乎也開始平靜下來,隻是仍有全身發燙,好似平時患上熱症的感覺。
他終於有時間檢查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勢了。
昨晚才剛被撕去兩塊皮肉,白骨可見的兩條手臂,此時卻毫發無損!連表皮肌膚,都一如既往的平滑。
背後那些硌破的皮肉,跌傷了的骨頭,此時毫無感覺。
他確認自己的傷,已經全好了。那珠子果然神奇無匹!
說不定,自己都已經有了可和白猿一戰的實力。
信心稍稍膨脹,他就想到了雅疆慘烈的下場——還是算了。
白猿依然未見蹤影,任平生站起身來,四下裏走走看看。平時遊獵露宿,但凡閑下來的時候,都會做些未雨綢繆的事。
相對於白猿可能追來的方向,這裏居高臨下,倒是一處極易守禦的地方。當然,前提是雙方實力差別不大。自己與白猿之間,顯然不具備此種前提。
但任平生仍然從包袱裏取出小獵刀,開始布置些機關。
他知道這些對付小禽小獸的陷阱,不可能對付得了白猿,但起碼在自己休息的時候,機關一旦激發,能起示警的作用。
他覺得自己需要休息,才有可能堅持更長時間的逃亡;盡管吃飽了之後,其實已經不怎麽覺得累了。
按照往時的經驗,一夜沒睡,又長途奔襲,早該累的渾身酸痛,動彈不得。
不停的忙活之中,竟發現一個藏風的邊坡,有一株掛滿果實的桃樹。正值桃子成熟的季節,盡管黑夜之中,看不清果子的顏色,但那觸手肥碩,形態圓滿的感覺,桃子多半已經熟透。
任平生連忙摘了好些桃子,放在包袱之中。這一下,餓白猿追飽漢子,老子一路跑一路吃,看它能追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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