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山上不歸人 第六十二章 分道揚鑣
不歸山腰,坡度略見平緩,有綿延起伏的廣袤草甸,牛羊成群。幾頂寬大的白色帳篷,零星散布在廣袤黃草之間;草甸上,有三五牧民,騎著某種四足怪物,奔突縱躍,長鞭飛舞。
隻不過,那些牧民一看見遠遠走來一頭大如小山的白毛怪物,先是一陣騷動,騎著馬四處奔跑,驅趕牛羊,似是準備逃避。
待看見那頭白毛怪物,居然跟五個有大有小的少年一路打鬧,有說有笑,牧民們就都安定下來;隻不過人人弓矢在手,嚴加戒備。
五個外鄉少年,一頭體型驚世駭俗的白猿,看著草甸上那一番安樂祥和,歡快爽朗的景象,悠然神往。
他們從不歸山玉垚峰的冰天雪地下來,足足走了五天,才到了這片草甸。在不歸山上,從沒見過如此廣袤無垠的世界。眼光在越過遠方更低矮處的森林,望向遼闊的大地;天邊那一條天際線,平平直直。
不歸山上,四麵高山,從沒有人見過天際線。
所有人都十分好奇,左顧右盼,目不暇接。唯獨任平生,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天際線,不應該是弧形的嗎?
芽崽四處蹦躂,這裏瞄瞄,哪裏摸摸,隻不過,一但試圖接近那些有人騎乘的怪獸,那些怪獸就會快步跑開,迅捷異常。
芽崽驚得大喊大叫,“大師兄,你看人家屁股下麵騎著的,到底是什麽怪獸。”
任平生也沒見過這樣的世界,當然也沒見過那些“怪獸”,隻不過,一切都似曾相識,“馬吧,印象中,馬是這樣的。”
“就是馬,我在學堂的《茹毛集》繪本中見過。”任常繼道,“隻不過實物,也是第一次見。”
任重道跟任常繼一樣,博覽群書,自然也看過《茹毛集》,隻不過,目不識丁的任平生,居然也知道世間有馬,另兩人暗暗稱奇。
“要是咱們能每人弄一匹來騎著,該多神氣!”芽崽悠然神往道。
“這東西,不便宜吧?”虎子能搭上話的時候,一般都不會錯過跟芽崽說話的機會。
“虎子,我決定了,回頭再跟我爹商量下;你日後真要想娶我庭妤姐,聘禮得有兩頭馬才行。”芽崽道,“我一頭,我爹一頭。”
任重道啞然失笑,“你以為是你們家老水牛呢,兩頭。馬是論匹的,懂不,兩匹馬。”
虎子胸脯拍的啪啪響,“小意思,闖蕩個兩三年,待我闖出名頭來,回去的路上就買幾匹,公的母的都得有。騎上了山,以後咱們就以養馬賣馬為業,大馬生小馬,小馬養大,再生小馬;乖乖,想不發財都難。”
任常繼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來“虎子,你這是意淫著自己和那誰是公馬母馬呢?還是真那麽單純,想的就是馬?”
芽崽神色狐疑,白了虎子一眼;結果那大個子,果然心裏有鬼,滿臉通紅。
……
奇怪的是,自從走下雪線,任平生的言語,就少了起來。
待那幾個嘰嘰喳喳鬧個不停的師弟們,開始回過神來,卻發現大師兄跟那頭白猿,已經遠遠落在十數丈外。芽崽喊了幾聲,“大師兄,跟上……”。
任平生隨意跟他揮了揮手,沒怎麽理會。前麵幾人,都停下了腳步,在軟軟的草甸上或坐或臥,四仰八叉的,等那一人一猿趕上。
任平生走過來,也挑了塊地坐下,“我跟大白做了交代,他是異獸,也是妖修,遠涉江湖,行走人間畢竟諸多不便。我看草甸之下,仍是山高林密之處,綿延千裏;大白留在此處生活修行,會比較合適。一則不容易引來修士獵殺,也不會驚嚇到平民百姓。”
幾個師弟與大白幾天相處,早已熟稔,雖然不舍,但任平生說的,確實在理。芽崽忍不住跑了過去,扯著大白一身長毛,往他肩膀上爬。結果被大白伸手一抓,把整個人提了起來,穩穩放在自己肩上。
任常繼道“大師兄,出門之前,我爺爺給了一幅十分古老的青蘋州堪輿圖;據說是五百年前的古物。如今幾經滄桑,想來各處形勢,已經多有變化。但我們下到山腳之後,一路往東,最近的城池,就是五十裏外的蘆墟城。那是方圓百裏之內的一座大城,這種州城地址,估計是不會變化太大的。”
任重道接口道,“依我看,下山之後,即隱姓埋名,投蘆墟城而去;大地方,容易立足,卻不容易引人注意。男兒在世,當有立錐之地。到了那,合我們五人之力,論文武之道,或理數學術,應該都足以自立。”
說到這種事情,芽崽插不上話;也不知虎子是顧及他的感受,還是有意親近,便也一直站在白猿腳邊,與他無聲逗樂。
“虎子,你怎麽看?”任平生並沒有表態,卻轉過頭來對虎子道。
“啊,我呀?”虎子幹咳兩聲,“這種大事情,你們定,反正我有力出力;不拖後腿便是。”
芽崽坐在白猿肩上,本來神色便不太好,此時聽說要入城,倒是喜憂參半起來。喜的是,長這麽大,還真沒見過繁華都城,想必熱鬧得很。憂的是,大城裏的人,會不會很凶?
在不歸山上,他見過最熱鬧的地方,是上河寨市集。即便是那樣的小市集,若不是當年大師兄大發神威,就一直有凶神惡煞的祥興堂賦差,橫行霸道。
任平生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知大家都無異議,便開口道“如此也好,在這裏,芽崽年紀最小;還有賴各位照顧。虎子既然立心要當人家姐夫,這事就更義不容辭了。”
芽崽聽得大師兄話裏,大有古怪,嚷道“大師兄,你咋能說各位呢;應該說我們才對。再說了,我年紀是小些,幹活時手段力氣,幾時比你們差了?”
任平生一笑置之,懶得理會。任重道心思縝密,對任平生的托付之意,卻是聽得明明白白,“大師兄,咱們走出來的,就那麽零零丁丁五個人而已,你是打算不跟我們一起?哪怕先一起互相扶持幾年,先立下根基也好。”
任平生道,“我要麽是個獵人,要麽是個鐵匠,跑到那種繁華地方去,幫不上你們什麽;你們更幫不了我。更何況,我還有事他往;暫時無法考慮建功立業之類的大計。”
“大師兄,要不我跟你怎樣?”芽崽罕見地滿臉愁容道,“再怎麽說,生火做飯啥的,我還能幫得上忙。”
“再說了,我跟師父學劍,都還沒學成。這個你得替師父繼續教。”
任平生道“打人殺人,我倒是挺在行的;至於教人,我可不會。你確定要跟我?”
芽崽小臉一揚,“那我就跟大師兄一起,殺人放火去。你負責前邊殺人,我負責在後麵撿東西。”
似乎殺人打劫這事,跟他平時吃飯喝水,哭鬧撒潑一般簡單。
任平生笑笑,“那好,你先跟著他們,等練好了劍術,可以自保了;我再來找你幫忙。”
一直沉默不語的任常繼,終於開口道“下山的路,估計還得走上兩三天,不如一路上再斟酌斟酌?”
任平生搖了搖頭,“你們往東下山,我這便要往西北而去了。省得再多走冤枉路。等我事情辦完,自然會去蘆墟找你們。隻不過是一月兩月,還是一年兩年,說不準。”
任常繼默默點頭。說實話,雖然早在兩年前就已拜入獵人任強門下,學堂子弟,與任平生這位大師兄之間,一直也沒有太多共同話題。即便是後來組建的登山小隊;任常繼與任重道,自成體係。任平生與芽崽則比較投緣。而虎子卻是個牆頭草的腳色,雖然出身學堂,有了芽崽左右粘著,他跟兩方關係都差不多。
所以有虎子在,芽崽跟了他們,任平生倒也放心不少。除此之外,任平生要離開他們,是的確有事,必須獨自去辦。
一切交代停當之後,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卻見任平是已經雙手抱拳,對著幾位師弟和大白團團一轉,說道“如此,後會有期。”
芽崽目瞪口呆,大白憨態可掬,都不知所措。任常繼和任重道,反應快些,正要抱拳說點什麽。卻見任平生身形一閃,一道灰影,掠過眼前的遼闊草甸,幾下起落,便消失於蒼莽崇山之中。
臨別的前夜,任強在行知學堂跟全族宗親說明護教軍登山之事後,與族長任淨芳,學堂父子任重山,當眾議定了應對之策。當此麵臨滅族之危,各家各戶,無論貧富,錢物一律集中。婦孺老邁,分散到整片盤地二百餘村寨中,或投親,或以金錢收買,尋求可信之家收留,日常當視為家人。
其他尚可一戰的青壯男子,有兩百餘人,任強,任重山,高佬斌各領一支,進山藏匿備戰;不與護教軍正麵衝突。
三支隊伍,又統一受任強調遣。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任強父子回到家中,夜深人靜時,才對任平生秘密交代道“下山之後,即與各位師弟分道揚鑣。他們當以立足謀生為重;而你,則獨自去個地方;找一樣東西。”
任平生本來就沒打算下山之後,還和任常繼他們糾纏在一起,父親的交代,正中下懷。但他覺得父親所言,頗為蹊蹺,“爹,你自己都沒下過山,怎麽知道哪裏還有什麽東西可拿?”
任強目光深沉,看著他道“有些事情,隻要還在山上,就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如今你要下山了,也該給你交個底了。一路往西北去,穿越靑萍,廣信兩州之後;在廣信與甘蘭州交界處,有一片綿延千裏的山脈,叫野人山。翻過野人山,就在山區邊緣,有一處與世隔絕的村莊,叫李家莊;隸屬甘蘭州安陲城。”
任平生取出紙筆,默默記著,這兩年跟二師父學練符道,他寫字極快。雖然符道修為,還不值一提,但書法筆風,卻已成一絕。
任強繼續交代待道“李家莊雖然全族姓李,實則是數百年前的任家另外一脈,改名換姓,在野人山脈立足。當時任家分成兩支,一支便留在李家莊,保存悲天劍的磨劍石‘盤龍筋’;而另一支,就是不歸山上思安寨這一支了,留存悲天劍條。”
“隻有用那天地未分之時,便已成形的盤龍筋奇石,才能將悲天劍磨出鋒刃。”
任平生插口問道“當初你讓我拜袁大錘為師,便是為了日後,尋得盤龍筋可以自己磨劍?”
任強道“是的。”
任平生道“那到了李家莊,找誰?又如何取信於人,證明自己是任家後裔?他們可未必認得我背的這把破劍,是悲天劍條。”
任強笑笑,神色詭異,“找到李家族長,便說你與‘強大武館’館主有舊,受他所托而來。”
“什麽?”任平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他一向視為大敵的賈半聰,莫非竟是“李家”派來的人?更何況,“強大武館”開館不過兩年,不歸山上,是無人不知;但到了山下,又有誰人知道?
任強道“別問為什麽;到了哪裏,你自然會知道。隻不過,這事,不得再傳六耳。”
頓了一頓,任強歎口氣道“以後若有機會,再回不歸山。尋不著我的話,可以秘密去找賈半聰的小弟子,李無衣。”
……
任平生身懷任家兩支族裔隱秘,稍有不慎,泄漏個片言隻字,便有可能給隱匿野人山中的李家莊招來滅族之禍。因此,下山之後,他自然是越少接觸熟人越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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