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雲深處迷途秘境
雷振羽與同夥一行四人,登山腳步極快,卻始終沒有刻意趕路;與前麵杜文希一行,始終隔著數十步。這是常安定下的策略,曾經獨遊酒壺山的雷振羽,知其玄妙,默認了此策,卻懶得說破。
天賦才華冠天下的才子杜文希,盡管通體微汗,呼吸粗重,卻頗為得意。什麽武道天才,什麽宗主嫡傳,不過如此嘛;連我一介文弱書生都追不上。
尋寶這種事情,雖說不上一步先,步步先;但先到之人,機會總會多些吧。
百步之上,就是那片遠近聞名的酒壺山流雲,依山勢環繞,團團一周,緩緩流轉,卻終年不散。
山道上雲霧漸濃,有水汽隨風撲麵而來,本身滲了汗水的衣裳很快濕透。道旁有一碑,碑上刻有“咫尺天涯”四字。
杜希文並不著急,慢慢欣賞那碑上文字的鐵畫銀鉤,蒼茫的傷懷思念之情,躍然碑上。兩個隨行的壯碩同窗,對那幾個文字並沒多大興致,趁機坐下歇歇腳。其實他們不過是來舍命陪君子的,什麽機緣不機緣的,從來不曾上心。
這輩子能進方涼道院,對他們而言已是足以誇耀半生的資本,更何況能與杜文希這樣的天縱奇才相識相交,如今又能為其登天之道效命,同舟共濟,夫複何求!
在兩人眼中,像杜文希這樣的天縱奇才,上天眷顧之人,需要什麽機緣,那根本用不著刻意去找的。走著走著,應該就能一腳踢到一雙!
說不定,其中有一份滾倒自己腳下了呢,那不是白撿的現成!
“走吧,酒壺香飄生雲腳,咱們喝一壺去囉!”杜文希才思湧泉,豪氣頓生,張開雙臂跑入雲層中。
“快快快,跟上跟上。”一位隨從大呼小叫,跟著跑入了那團濃濃雲霧。
另一人搖搖晃晃站起,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的遠遠跟了過去。
一片水草地,蒼蒼流翠中,有繁花似錦,直鋪向天邊;中有湖麵如鏡,溪流彎環如綢帶。置身美景之中,杜文希喜不自勝。
明明登的是那座孤零零秀出天地的酒壺山,卻入此仙境;其中一份大道機緣,必是我杜文希囊中物矣!
興奮中杜文希忍不住大喊一聲,“你們快點,慢了我可不等了。”
四野空曠,聲音遠遠傳出,連個回聲都無。
杜文希忍不住回望一眼,不看猶可,這一看,這位一向風度翩翩的才子,頓時驚慌失措,冷汗直流。
身後哪裏還有那片雲霧?隻見一樣的繁華草地,直掛天際!
我從哪裏來的,該回哪裏去?明明跟在身後的同伴呢?
杜文希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咫尺天涯”碑文的意思,他總算回過味來了。
雷振羽一行四人,並沒有失散;互相摩肩擦踵,就差沒像孩提時玩的老鷹捉小雞,互相扯著衣裳了。眼前那一根根嶙峋石柱,參天而立,咋一看密密紮紮,雜亂無章;細看之下,卻是參差有度,巷隙走向,隱隱附和生死八門的布局,卻又好似並非刻意為之,一切渾然天成。
縫隙間盡管仍有陽光透下來,卻依然讓人感到陰森可怖,景象猙獰。
“上一次來,是一片驚濤駭浪的汪洋大海,”常安道,“其中有巨鯊身如山丘,口似巨穴,與一隊水軍船艦對峙,能以頭撞破船體,再以長尾掀起巨浪,傾覆戰船;更有不知名的
水族猛獸,體型相對小巧,與陸上獅虎相若,鯨口鯉鰓,一身麟甲可當刀劍,能以巨鯊為食。我原本以為一切都是幻象,隻是與那名為冥獅的水族猛獸一戰之後,身上的傷,是真傷。離開了此處洞天,仍然調養了好一段時日。”
四人之中,隻有鍾立不曾獨自上山,所以一臉驚疑不定之色,比較明顯。
張屴也是少數幾個曾經登山的學子之一,隻不過登山之途經曆了什麽,他從未與人說過。入山半月,消失一月,再回到道院時,張屴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常安入山二十一天,回家養傷兩月有餘,回來後恪守道院規矩,不得在酒壺山雲腳之下,言說雲上事。
相比之下,雷振羽是最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個。入山一月,下山時一如既往的衣冠楚楚,麵皮白淨,第二天就繼續走入課室正常上課。
也就是那時起,隻要公認的大師兄方懋不在,雷振羽就是道院同窗之中公認的老大。
“我上山時,所遇是一片遠古叢林;其中各類異獸靈禽,戰力不弱。”張屴麵無表情道,“但見有入侵者,群起而攻之,無不爭先。”
“後來呢?”常安開口問道。
“沒有登頂。”張屴直截了當道。
“我也沒有。”常安坦然相告。
三人六目,齊刷刷的望向隊伍的主心骨雷振羽。
“我登頂了。”雷振羽淡淡道。
他直接說了結果,別人也就無需再問過程,問也白問。
申功頡,馬小燕與榮柳人三個,在那咫尺天涯石碑前,已經歇了半晌,眼看著一隊隊的同窗學子前赴後繼,進入半山雲霧中。申功頡囉裏囉嗦,每一隊人走過,都不忘提醒一句,“互相湊近點啊,掉隊就不好了……”
那一張張躊躇滿誌的麵孔,給這位少有正經言語的落馬城執絝,回報一臉鄙夷。
申功頡依然樂此不彼,神色間,其實毫無戲謔之意。
“我說,咱們是等晚飯,還是等天亮?”女子武夫望向山下的小徑入口,冷冷道,“剛才是最後一隊了。”
申功頡一臉無奈,往山下再望一眼,微微歎氣道,“走吧,不等了。那小子要是真來,帶著周成跟種棵樹兩個拖油瓶,怪難為他的。”
山道寂寂,鳥飛蟲鳴。
橫雲之上的隻見那一尊巨大酒壺的壺頂三峰,尖細微傾於崖側者,為壺嘴,居左;壺身高聳巍峨而平頂,居中;壺把略低矮,圓頭而綠樹成林。
至於那登山的一百多人,一入雲中,即蹤影全無。山下的看客,陸續離去,隻有一小撮人備了足夠的酒水瓜子果脯,在原地聊天喝酒,縱論天下大勢,橫評仙俗人事,趣談江湖見聞。雖然無人再提,其實都有著彼此心知肚明的一個小心思。
萬一今天就有人帶著其中一份機緣下山,那麽興許我就是第一個知道的。
搞不好,那意味著此後人生數十年,就有了一份舉世側目的仙家香火情。
“看,還有人登山!”也不知誰打著酒嗝,大喝一聲。
眾人齊齊轉頭側目,往哪山道望去。
“犁頭周!”
“鍾礚澍……”
“我滴個乖乖孫子誒,這倆人都能登山,咱們還在
這幹嘛?”
“任平生跟他們一起的,當然沒問題。”很久不發一言的水崇嶽,突然脫口而出,神采飛揚,“我就說吧,他肯定會去的。還有哪位美若天仙的李氏學妹,每日在那山下小樹林中練拳的;據說雷振羽對她的拳法,都要讚不絕口。”
“你幾時聽見二師兄讚過別人?”有人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水崇嶽一時語塞。
道院中的師兄弟之稱,其實多是仰慕江湖遊俠之輩,與同窗熟人之間的稱謂。但大師兄與二師兄這兩位人選,卻是全院學子的共識。
山道上,幾人快步趕路,周成毫不掩飾內心的責怪之意,“你到底跑哪去了?再拖得一個半個時辰,先上的都該回來敢晚飯了。”
“晚飯?”任平生淡淡一笑道,“別的時候,咱們要入鄉隨俗;現如今,就入山隨俗吧。至於有沒有晚飯,吃什麽?今天可以看兜裏的,明天之後,你們就得看我的了。”
“當然,打獵下套之類的事,李曦蓮也會,隻不過沒我熟。”任平生補充道。
李曦蓮一笑置之,不予辯解。周成看似隨口問道,“你們兩個表姐弟,倒是古怪得很,總是直呼其名。”
任平生打賞一句“關你屁事”。
不曾想李曦蓮竟是有所感觸,幽幽道,“都沒父母教誨,習慣了。”
“別亂打岔,你還沒交代之前幹嘛去了呢。”犁頭周話題倒是轉移得天衣無縫。
走在前麵的任平生,側過頭來看了眼哪個平時好似沒心沒肺的家夥,突然間想起一事。他跟先前夢境中的某個人,竟有幾分神似!
濃眉闊口,長得挺辟邪啊!
之前臨時走開,任平生本來說好片刻便能返回。那時想的簡單,因為落馬城那間本未堂醫館,並非鐵砧山獨資的產業。鐵砧山負責出大頭的錢,加上出人出力經營,是大股東;丁長九以物業入股,折價之後就成了二股東;而方懋這個窮酸書生,自從上次在藥山與任平生“分贓”之後,手握一大筆錢財,正愁沒地方花。再加上方懋本來精通醫理,所以投了一大筆錢之後,不但順理成章的成了本未堂的三股東,也成了醫館的常駐醫師。
所以任平生課後要找他,無非就是跑一趟醫館的事。
二十裏路,隻要不走路,任平生花不了片刻的功夫。
不曾想到了醫館,出人意料的竟然隻有伍春芒一個醫師坐堂,忙得不亦樂乎。任平生一問之下,才知道方懋已經好幾天沒來醫館。至於去了哪裏,方懋從未留話,所以伍春芒也無從得知。
落馬城雖不大,但終歸是一座城池,要短時內找一個人,與大海撈針何異?
隻不過任平生馬上想到了一個人,落馬城的任何風吹草動,他一定會知道;要在城中找一個人,別人也許很難做到,但他一定能很快找到。
丁長九,一中堡。
任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與這些江湖門派結交的好處。
一中堡那門樓高大毫闊的總舵宅院,任平生早已可以出入自如;要見合夥人丁長九,他也根本無需通報。
不在議事大廳,就在後院書閣。任平生是可以直入後院書閣的寥寥幾人之一。
出人意料的是,丁長九這幾天,竟然也是每日下午都不在總舵;而且去向成謎,連堡中最親信的幾位屬下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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