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海國龍宮
那座飛簷高翹,屋宇高大的船樓已經化為廢墟,而這艘日影渡船盡管速度放緩不少,卻依然穩穩前行,進入雲層的船身已經過半。任平生心中疑惑,既然那墨家宗主已死,為什麽哪位大費周章的般功,還不登船?
雖然在此地施展望氣術十分耗費心神體力,但任平生還是對那片廢墟細細勘察了一番,毫無生機。
船上當然還有許多街市宅院,但無論從其形式,還是構造布置,看起來都隻能用作旅客館舍,不會是船家操控渡船之所。
“為什麽我們不往船頭跑?”奔上一座小山之後,隨著任平生的腳步放緩,本已經氣喘籲籲的李曦蓮,終於能緩過氣來說出心中疑問。
隻不過任平生並不需要回答,隻是遙遙一指。李曦蓮順著所指方向望去,恍然大悟。那數百餘裏外的十根擎天巨柱,已經再次倒伏彈起,又是十個熾燃如天日的大火球飛出,轟然在船頭所向的雲海炸開。
刹那之間,先後燃起的兩片火海連成一片,綿延數百裏,將渡船前行的去路完全封死。
若渡船再不掉頭,很快就要置身火海之中。但如果說那中年漢子想要就此燒毀渡船,任平生打死都不會相信。所以選擇了往船的後方跑,靜觀其變。
牽引渡船的八頭巨鶴,好似極通靈性,在無人掌舵之下,竟是同時轉頭,連拍翼的節奏都變得整齊劃一,奮力將船頭拖出了雲海。但見兩邊雲朵如電後掠,渡船開始沿著那道劍氣開出的巨大溝壑飛速航行。
沒有雲層的地方,便沒有火。看來那位天工門的宗主,對那幾隻巨鶴的脾性也同樣了如指掌。
渡船沿著這道雲海之中的天塹一路前行,轉眼之間已過百餘裏。船上再無任何意外,所以這段時間,任平生得以重新調息恢複,凝聚心神念力之後,再次施展望氣神通,望向這道劍氣天塹的遠處。
他手中已經悄悄扣了一道精挑細選的暖樹巢罡符。這也正是當初在地麵突然祭出的同一種符籙,滿以為可以令兩人短暫恢複修為,對付哪隻丹頂白鶴的。不曾想符膽驟然破碎之時,天地瞬間消失,兩人隻是一個恍惚之間,便誤入了此處秘境,到了這艘日影渡船之上。
再次祭出同一種符籙,任平生並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一旦遭遇生死奇險,倒也不失為某種兩惡相權取其輕的手段。
因為此時渡船的順暢行進,以及那位天工門宗主的靜靜旁觀,反而讓任平生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任平生突然神色凝重,轉頭望向李曦蓮;後者臉色有些慘白,但一臉茫然。
“看得到嗎?”任平生開口問道。
李曦蓮搖搖頭,“是什麽?望氣術太耗心神,隻能靠你了。”
“那幅圖騰!卻不是刻在石壁上,而是在這道天塹盡頭,天際處的五彩雲霞成形。”
第一次聽說與當初地麵有所關聯的事物,兩人都是喜憂參半。原先一無所知的秘境中,總算開始有了一點蛛絲馬跡的線索。然而這點線索所指,卻依然雲遮霧繞。
畢竟上次穿過那片花樹叢林之後,剛剛踏上那條青石板路,幾個人就悉數陷落,墮入虛空。再見天日的時候,已經躺在擔架上被抬下山去了。青石板路盡頭處那麵有著某種圖騰蝕刻的懸崖,都不曾走進看過,更不知其有何意義。
兩人正竊竊私語,疑問重重;李曦蓮突然神色有異,瞬間閉口不語。
任平生正要發問,卻被李曦蓮手勢阻止了。顯然有某位隱藏在暗處的修士,正以心聲與李曦蓮言語。任平生望向遠處那坐在雲梯上的漢子,對方臉上表情雲遮霧繞,隻是那對眼神,極其複雜,竟是注目於自己身上。
或者說,是在盯著李曦蓮。
未及看清,任平生已經心神倦怠,收起望氣神通。李曦蓮卻突然轉過臉去,與那位漢子目光相對,淡淡道,“我兄妹倆隻是因誤用符籙,誤入此間,無意介入兩位之間的神仙鬥法。閣下神通廣大,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不知可有辦法,送我兄妹倆離開這艘渡船?”
般功恍若神遊之中,突然聞言驚覺,卻瞬間笑容滿麵道,“西……小妹子,我這也正在想辦法呢。千不該萬不該的,你們別的地方不闖,偏偏闖上了鍾老兒的賊船。現在說目的達成,為時尚早啊。你是不知道,那老兒鬼祟得很,渡船上機關重重。就算那家夥是真死了,船上依然是他一處不生不滅的神魂小天地,不好掌控啊。你們也別著急,等渡船到了我天工門的洞天道場,咱們人多勢眾,群策群力,先想辦法幫你們下船,再幫這位小兄弟,找回他那把劍條就是。”
“原來你們是兄妹啊,抱歉抱歉,我還一直以為是相約離家私奔的青梅竹馬呢……”中年漢子這沒心沒肺的補充言語,顯得極其畫蛇添足。
任平生心中一動,手中捏緊那枚符籙,再次竭力收攝心神望向船頭。
渡船正以肉眼不易察覺的幅度,悄然偏離航線,正在偏向沒有火光的另一麵雲海。隻是稍稍偏離,便即轉正直航,待到那長達十數裏的船身擺直,船首又再稍稍偏離……
“然而我們都是一座道院的讀書人,道院規矩甚嚴,若是誤了課業,少不了要挨先生責罵的……”李曦蓮極少如此與人討價還價,而且那份焦灼之情,溢於言表,任平生更不知道她何時變得如此讀書人了。
“若是遣送我倆需要耗費閣下的精力錢財,隻需報個數;改天一定親自拜訪天工門的洞天道場,加倍償付。”
一說到錢,那漢子雖然神色不變,隻是那閃爍不定的眼神,明顯有些尷尬,“哪裏哪裏,隻需待我登山渡船,都是舉手之勞的事。待到了宗門道場,我們還得好好感謝兩位,幫忙揭開渡船行蹤之謎呢。”
總之無論如何,般功好似有意要讓他們二人跟隨這艘日影,一起去往天工門的道場所在。
至於所為何事,任平生心中疑慮重重,始終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對李曦蓮心聲言語,傳授機宜的,是那不知藏身何處的墨鍾無疑了。
笑臉迎人的中年漢子,突然大喊一聲,“往船尾跑!”
任平生不假思索,一手牽上李曦蓮就往山下跑去。去往船尾的一帶山嶺溪澗,路途不算崎嶇。
遠處那十張巨型床子弩,外加後麵那形如擎天巨柱的投擲車,一齊發動。一時間箭矢齊發,射向渡船中間那座街市。十輪火球,則直接越過雲海天塹,在渡船另一側的雲海之上轟然炸開。
刹那間,十根勢大力沉的箭矢一齊穿入地麵,餘勢更猛,在地麵犁出道道巨大溝壑;一陣山搖地動的聲勢響過,那座街市房屋紛紛倒塌,煙塵滾滾。
雲海天塹的兩岸,但見烈火熊熊,火苗燎天而去,聲勢浩大!
本來已經漸漸偏離天塹中線,眼看就能一鼓作氣隱入雲海中的日影渡船,不得不再次匆忙調整航向,回歸中線直行。
一路急奔的任平生,側頭看時,那邊的十把強弩,又已經箭在弦上。這一次,般功已經腳踩雲梯橫木,站起身來,眼神冷冽,手中機括沉著發動。
“嘭”,隻有一根箭矢激射而來!
箭矢所指之處,是船上那煙塵翻湧之處。裘褐老者正騎著哪隻巨鶴,衝出滾滾塵埃,往船尾這邊飛來。
渡船上空,出現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機漣漪,如同凝成實質的氣機屏障。隻可惜並未能擋住那枚聲勢極大的箭矢,屏障被射穿之後,那根箭矢依然深深射入地中。
隻不過也正是那道氣機屏障的阻滯,使箭矢失去了準頭,沒能射中老者座下的那隻巨鶴。
“嘭……嘭,嘭。”連響三下,又是三根箭矢接連射出,成品字形分別射向巨鶴的頭頸與兩翼。
與此同時,一架投擲車悄然發動,一輪巨大火球緊隨箭矢,劃破天空!
這一次,那輪火球赫然是直接砸向渡船的!
半空中數聲巨響,那道凝成實質的氣機屏障迅速皸裂,現出如同龜背的裂紋之後,轟然坍塌。三道箭矢一穿而過,準頭絲毫不受影響!
要命的是那緊隨而至的熾燃火球,此時現身渡船上空,大如山嶽,對著騎鶴老者轟然砸下!
任平生與李曦蓮沿著丘陵山脊,已經奔出數裏,與哪隻依然處於渡船中斷上空的巨鶴,隔著兩三道山穀。按理說,那輪火球的炸開,自己與李曦蓮跳下山坡反麵,應該不至於被殃及池魚。
但兩人都停住了身形,立足山梁上,並未作出反應。
船首那邊,那五彩雲霞顯化而成的圖騰,如同一座遠古大門,高入半天,已經開始逐漸吞噬緩緩駛入的船首。
李曦蓮聽到了騎鶴老者的最後一句心聲言語。
“為了天下生靈,切不可進入那道圖騰之門!”
“切不可讓他殺了哪位墨家巨子!”任平生突然說道。
刹那間,沿著兩人跑過的路線,一顆顆符膽靈光同時閃現,一道道磅礴靈氣交織射向渡船上空,形成一張巨大的網。任平生口中快速念出咒語,手中那本枕中集被符籙靈氣顯化的翻書風快速翻頁,在其中那篇海國龍宮停住!
符籙靈氣匯聚上空之處,幾乎與那火球砸到的同時,出現了一座巍峨如山的水晶宮殿。宮殿如同水中景象,隨水波搖曳晃動,又因靈氣凝練而如同實質。龐大火球落在那晶瑩殿頂,如入泥淖,不但下落之勢被阻,火勢被這座瀚海水精凝成的宮宇不斷消磨吞噬,瞬間減弱不少。殿頂冒出的滾滾白煙,正在飛速填充這道被劍氣劃出的雲海天塹!
任平生橫煙在手,一步跨出,飛掠數十丈,進入那座水晶宮殿的重重屋宇之中。
李曦蓮也是幾下起落,跟隨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