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樹欲動而風不止
因折騰了半夜,次日便起的晚了些,白芍與綠萼不敢打擾,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用了些早膳,便見雲珠與崔煙一塊過來了。
“姐姐正用膳呢,沒打擾到你吧?”
秦雲珠笑著說,雲歌搖了搖頭:“沒有,我差不多也用好了。”
“那就好,我跟崔姐姐正巧趕著一起,聽說王妃因為明嬤嬤與明寶珠的事發火了?也該,不過是個奴才還踩到姐姐頭上去了,是得好好治下才行!”
“你來,是為了說這事的?”
秦雲珠扯了扯崔煙的衣角,崔煙這才開口了:“太皇太後宣我到宮內去陪陪她,雲珠妹妹沒進過宮,所以打算這次將她進宮去瞧瞧,不知王妃是否允許?”
雲歌眉眼微挑,淡聲道:“既然是太皇太後的意思,我自然不能說什麽,你們去吧。”
“那就多謝王妃了。”
秦雲珠喜上眉梢,她到底隻是個侍妾,在秦府的時候,也是個庶女,能入宮,那事極難得的,兩人走了之後,白芍便湊到她耳邊道:
“小姐,那兩位走的這麽近,怕是……”
“怕什麽,王府當家的是我,她們還得依仗我才能活下去,不敢出什麽幺蛾子,還有,太皇太後也隻是個擺設,崔煙也就靠著那麽點顏麵了,雲珠要跟她貼在一起隨她,鬧不出什麽事來。”
“小姐說的不錯。”
“銀蓮與蒼蘭那兩個丫頭這些日子辦事都還不錯,你也不必盯的那麽緊了,房裏頭的一些事也給交代給她們,不過,吃食上,斷不可假手與人,由你與綠萼親自盯著的好。”
白芍忙應下,看著日頭還早,雲歌便說要出府,去一趟鳳樓。
鳳樓裏,林瑩也在操持著,她最喜歡呆在這,多少才能找到自由感,可比在那後宅中舒服多了。
見雲歌來了,趕著便來接她,笑道:“姐姐,你可算是來了,身子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在院中也是憋的慌,還不如過來這邊。“
“正是呢,有些姐們已經來了,到樓上坐著,姐姐,你也過去吧,甄姐姐正在作畫呢,都在那品論,都說是難得的珍品。”
雲歌也起了興致,笑了笑說:“好,那去瞧瞧吧。”
上了樓去,果然,好幾個都在那,曾經的京城雙姝甄貞與嚴秋華,就連那薑蓉也在,見到她的時候,神色一變,或許是沒想到,這風口浪尖的時候,她還會出來。
各自都行了禮,也是熟識了,也沒那麽多禮數,拉著她便來瞧新畫作,雨後新荷圖,畫的極是精妙,栩栩如生,從細處著手,每一筆勾勒都極有韻味,由此可見畫功。
“甄姐姐的畫技是越發的好了。”
“快別笑話我了,我這哪裏能登大雅之堂呢?”
“姐姐不必謙虛,若論話技,比那豐瑞文的也不差,人家被稱為四大才子,畫值千金,姐姐的也可以。”
甄貞哭笑一聲道:“男子的畫能值那麽多,可我們這些婦人,就算畫了,也隻有壓箱子底的份,若真掛出去,婆家怕是也有微詞,我們姐妹們看看就行了。”
林瑩身為現代人,不禁有些感歎,縱然民風有些許的開化,終究還是有些不同的,在閨閣的時候,越有才名越好,有益於挑選夫君,可嫁了人,多半還是要相夫教子,存有賢良之德便可。
雲歌淡聲道:“甄姐姐這話說錯了,難道隻許男子詩詞畫作流芳百世,而我們這些女子,卻湮沒在曆史長河之中?可古往今來,有多少有才之人?若甄姐這般的,畫作不能遺世,那該多麽遺憾?”
她的一番話,叫其他人都忍不住低頭沉思了起來,林瑩隻覺得心底一陣雞湯,也忍不住道:
“雲姐姐說的不錯,若百世之後,還能留下這些畫作,曆史中還能留下關於我們的隻言片語,那也不枉費來這世間走一遭了,甄姐姐,你這畫畫的極好,可掛於鳳樓之外的品鑒閣樓之中。”
“可是.……”
甄貞心底依舊有些擔憂,雲歌上前一步,拉著她的手細聲道:“姐姐的私印不必先印上,也不提是誰畫的,就這麽掛出去,讓人欣賞著,甄姐姐,你看如何?”
嚴秋華笑聲道:“這主意不錯,叫人猜去,妹妹,我知你心底顧忌,你那婆家,家教森嚴,就連出門,也得三請四請的,名號先不刻上,讓人猜去,這種虛名,咱門不貪,這畫卻不能壓箱底,那豈不是埋沒了嗎?”
“好,就依雲妹妹的。”
這副雨後新荷圖被掛了出去,不出半日,立即便引來不少文人墨客的圍觀,發生陣陣驚歎之聲,隻是這鳳樓,不肯男子進去,這畫中甚至連署名也未曾,實在叫人猜不出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此畫掛了半月,任人評頭論足,其畫名聲大震,已炒到千金的地步,可惜,鳳樓所出之畫,大部分都是非賣品,有些連署名都不曾,叫人忍不住總猜測,隻能從那畫技的勾勒走勢之中,才能猜測一二。
而也正因如此,鳳樓的名聲便傳遍了整個金澤國,為無數文人騷客所向往,皆傳,能入鳳樓者,才是貴女中的貴女!這也是京城貴女名聲的論證,當然,此為後話了。
賞完畫,便是烹茶聽琴了,烹茶之術,皆由自己動手,茶具都是極好,茶葉出自鳳樓,也可自帶,一時之間,這第三樓中,茶香味道飄出,猶有異香,叫人聞著忘記俗!
茶水顏色或碧綠,或微紅,品茶聽琴聲,實乃一樂事,不過這琴律多半是自個所調,眾人聽其音,也可提出意見,眾貴女之中,不乏音癡,棋癡,畫癡之人,這般一同鑒賞,各自都能有不少提高。
之後,便上了中膳,鳳樓自請了廚子,每日都有新鮮樣式的菜出來,分量不多,可廚藝極好,讓人垂涎三尺。
留下吃飯的人甚少,其他人多半是回去了,畢竟縱然是貴女,也不能一整天的待在女兒坊,林瑩倒是沒走,陪著她用膳,並忍不住悄聲問:“雲姐姐,你真的還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
“可現在關於你的話傳的那麽難聽,你.……”
“難聽就難聽,讓它傳著去,我如今是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這些都是難免的,對了,你的婚事聽說是定了?是哪家的公子?”
林瑩紅了臉,支吾的的應著:“是……王家的大公子。”
“王家的大公子?那不是豐瑞文?王家是大儒之家,家世自然是極好的,隻是你若嫁過去,身為長媳,怕是要辛苦一些了。”
“辛苦倒是不怕,那豐瑞文,我們也見過幾麵,他是.……他待人十分和善。”
雲歌看她這麽一副嬌羞的模樣,便知她對那豐瑞文十分滿意了,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家人也十分同意?”
“同意,我哥哥跟他是同窗,也是好友,一直說這人人品不錯。”
她的哥哥自然是林寒生了,這豐瑞文品性德行都不錯,隻是.……這人跟秦雲薇曾有過一段,據她所知,他前不久還讓人暗找她,可見是真上了心,讀書人,最怕的就是動了心,又癡情,尤其他跟那秦雲薇原本也沒什麽,又沒多了解她,可就是因此如此,所以,才有遺憾,更刻苦銘心了。
隻是這一番話,她自然不好說,隻能暗著勸她,再好好摸清楚底,不過,看林瑩這一頭紮進去的樣子,怕是也動了心。
響午之後,便沒在鳳樓了,從那出來,便坐上了馬車,想去城外的尼姑庵瞧瞧去,綠萼陪著她,大概一個時辰之後,才到了庵院,幽九現了身,就陪在她身旁,綠萼留在了外頭,兩人走了進去。
隻是,那庵主見到她,卻有些慌了,一番威脅之下才問了出來,這秦雲薇竟是跑了!
她生下了孩子,慧妃便叫人把孩子抱走,至於她,便索性不管了,她這剛出了月子,便跑了,庵廟的人沒看住。
幽九便問:“小姐,要不要屬下派人去找?”
“雖說她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不過,這種人留在外頭,我不放心,派人去找,挖地三尺也得將人找出來!”
“是!”
這一查倒好,卻叫雲歌發現了一件事!
這女人也不知哪裏來的好運,碰上了豐瑞文!他還在外麵給她買了個宅院養在了那!
雲歌知道這消息的時候,都覺得有些詫異,她跟那豐瑞文還真是有緣,逃了出去,還能撞見他,隻是,若是若此,那林瑩該如何自處?
“小姐,這事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將那女人殺了?”
“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費這個勁幹什麽?隻是這事,得讓林瑩知曉。”
這邊她還想計劃著,如何讓林瑩知曉這事,那邊林瑩卻約著她明日去遊湖,雲歌想著這是個好時機,便應允了。
入夜上榻之後,楚琰便又來了,他倒是熟門熟路,從窗子而入,悄無聲息的,又嚇了雲歌一跳。
“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說不安全嗎?”
楚琰眉眼微挑,淡聲道:“不安全?我的王府,我的房間,怎麽會不安全?”
這人不是沒恢複記憶嗎?怎麽還和以前那樣流氓?
“要被旁人看到你了,那不得嚇死?”
“旁人,你說的是白芍與綠萼?她們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不跟你說,我身子還沒好,你趕緊回梅林,別在我屋裏呆著了。”
楚琰一聽,抓著她的手,直逼著她倒入了那貴妃椅之中,姿勢曖昧,他勾了勾唇角道:“看樣子,傳言有假,王妃對我未必情深。”
“為什麽這麽說?”
“王妃將自個的夫君朝外推,之前蘇靜在我身邊伺候著,你也不介意,身子好一些便出去了,也沒惦記著朝我去一趟,這種種跡象還不能表明什麽?”
雲歌一聽,倒是有那麽點意思在裏麵,隻是,像她這樣臉皮子薄的,難道還要跟他分辨她對他有多深情?對在乎他?
端著臉淡聲道:“王爺真這麽認為?”
楚琰一手捏上了她的下巴:“縱然情淺也無妨,你是我王妃,這輩子都是。”
“王爺這話說錯了,你如今明麵上可是已經‘死’了。”
楚琰笑了起來,眼底有什麽情緒在湧動著:“你說的不錯,我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任何威脅力,也更好行事,你說對嗎?”
他的話意有所指,雲歌想了想,沉聲問:“你有打算?”
“雖說我對那位置沒什麽興趣了,可有人不想我活,你覺得我該如何?”
這意思是要對方死?
想到這一點,雲歌沉默了,她其實沒有什麽立場,楚修對楚琰下手的時候,她無能為力,甚至還要被他威脅,縱然心底怨恨,麵上也不敢表露,隻能粉飾太平,可若是楚琰想要複仇,對付楚修,以及姨母,她又當如何?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楚琰又逼近一步問:“這事你不必管,安生過好日子便可。”
她知他向來是有手段的,怕是私下要有動作了,心底微歎,果真,以後斷不會消停了。
遊湖之約,雲歌如約而至,卻不料還多了幾個人,林寒生,薑蓉的哥哥君,王嬌嬌的哥哥王逸之以及豐瑞文,女子之中,薑蓉,王嬌嬌,以及九公主都在,敢情這不是普通的遊湖?
雲歌多看了那豐瑞文幾眼,卻發現他也在看她,隻是眼神詭異,好像跟她有仇似的,不過,他既然在外養著秦雲薇,想必秦雲薇也跟他說了一些事,該提防著才好。
九公主見她,倒是嗤笑了一聲:“晉王妃也來了,身子看著大好了,王兄那時候可是下了死令,若救不了你,那些禦醫也不必活了,皇兄對晉王妃真是照顧呢。”
她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旁人自然能聽懂,皆麵露異色,林瑩沒想到九公主給她難堪,便趕緊來打圓場:“雲姐姐是病重了,這才被接入宮的,再說了,雲姐姐與當今皇上是表兄妹,自小便是親厚的。”
薑蓉淡聲道:“可惜趙妹妹去的早了,否則,那皇後之位哪裏會空置著,皇上對趙妹妹應是感情深厚,不然,這之後,連皇後也不立了。”
聽著也像是為了她解圍,可總像是哪裏有什麽不對,雲歌淡淡一笑道:
“今個日頭極好,是出遊的好日子,我一守寡之人,不好觸了你們黴頭,就不跟著一起湊熱鬧了,告辭。”
說完,她轉身便走,其他也沒料到她會變臉,她一說守寡,旁人便想到她如今的身份,這般奚落的確是過分了。
林瑩忙去拉她,十分不好意思道:“雲姐姐,你怎麽就走了?”
“遊湖你們去吧,我的身份不合適。”
“是不合適。”
不知誰又這般喊了一句,林瑩越發尷尬了,朝那說話的人吼叫了一句:“誰說不合適的?雲姐姐是晉王妃,又是鳳樓的主子,她為何不能來?”
九公主冷笑一聲道:“她這晉王妃的名頭怕是當不了多久了。”
其他人一下子便意領神會了她的意思,林寒生皺著眉頭:“九公主慎言,晉王妃是遺孀,這般言辭,你置晉王於何地?”
“你不過一個翰林學士,竟敢這麽跟本宮說話?你算什麽東西!”
“這兒真熱鬧,九妹什麽事這麽大的火氣?”
楚修一身便服突然出現,讓在場的人皆是大吃一驚,九公主臉色一變,白著臉朝他行了禮:“參見皇兄。”
“免了,朕是微服出巡,其他人也不必行禮,剛才在鬧什麽?”
楚修淡聲問,麵色淡漠,眸色卻是微冷,薑蓉開口解釋:“稟皇上,隻是林學士衝撞了九公主,並無其他事。”
“那為何,朕看著晉王妃要走呢?”
“晉王妃……她是身子抱恙了,所以才提前告辭的。”
楚修冷眼看了她一眼,神色晦暗莫名:“是這樣嗎?表妹,你自個說。”
他叫她表妹,自是表示親近的意思,且不管其他人心底是怎麽想,麵上對雲歌多少還是恭敬的,畢竟誰也不想惹怒當今的帝王。
林瑩扯了扯雲歌的袖口,雲歌的眼神掃視了那些人一眼,誰也不敢跟她對視,她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輕恩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表妹身子可還好些了,朕送你回去?”
她要真讓他送回去,以後就不必出門了,等著被唾沫星子淹死算了,朝他福了福身道:“不必勞煩皇上了,身子已好些了。”
“好,那就一起遊湖吧,諸位沒意見吧?”
“自是榮幸之至。”
“皇上能來,是我們的榮幸。”
各種阿諛奉承之詞層出不窮,楚修便被簇擁著,上了那畫舫船,林瑩跟在後頭,拉著雲歌的手輕聲道:“雲姐姐,這次是我莽撞了,害得你被她們奚落,那九公主竟這般針對你,想當初你還救過她你呢。”
“沒事,其實也沒什麽,先上船吧。”
千裏湖,湖水清澈,四周青山環繞,泛舟於湖水之中,風景甚美,叫人忍不住心曠神怡,雲歌的心情好些了,跟林瑩立於船尾之處看著風景,林瑩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總朝那船艙內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