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她叫了她“姐姐”不是麽,不管怎麽說,她是她的親妹妹不是麽,而且,她聽得出,這句“姐姐”是由衷的聲音,從內心叫喚出來的。
“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耳邊,夏子漓根本不敢抬眼,就聽見那斷斷續續的囁嚅聲從幹裂的喉嚨裏擠出來。
“其實,以前的我都錯了,什麽榮華,什麽富貴。原來。都是一場空,我以前這些就是我拚盡全力想要追逐的,可是。原來。所有。所有都是一場空?”
“從頭至尾,我什麽都沒有得到?”
那樣沙啞的聲音在耳邊盤旋,暗紅的血絲在夏子漓斂下的視線裏不停的滑落,她覺得心裏好悲傷好悲傷……
到如今,她不知道拿什麽去對待這個曾經那麽厭惡的妹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小時候……我在花樓長大。我看著。看著!”夏子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聲音也越來越吃力,一個女人,如此的酷刑已經讓她受不住,夏子漓依然就那樣站在原地聽著她講話,“看著周圍的那些有錢的人。他們大把大把的甩著銀子。讓我們像狗一樣的沒有尊嚴和任他們差遣,玩樂。雖然我當時還小。可是我很小就開始記事。我記得我娘如何在他們的。他們的權勢下屈膝。那麽的卑微……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了權力那該多好。我就。我就能像現在這樣差遣使喚他們……”
“可是。後來我進了相府。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夢近了。終於等到這一天,我做了主子,我有機會差遣別人,我的虛榮,我的好強,讓我一步步走上了不歸路?”
“我去找寧王,我跟他談條件,我一早知道寧王好色。我憑借著自己的美貌去跟他談條件,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他叫我進宮來的目的並不是做他的線人,而是讓我得皇上的寵,生出屬於他的龍子,這個孩子一旦降生,憑借他先前的實力,一定會擁這個孩子為太子,完成他的登上那個最高位置的夢想?”
“利用。我的身邊都是利用。”突然,帶著癲狂的笑聲,還有很多沒有說完的話語,淚伴著笑一起落下,“皇上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我的臉。現在我的臉。我這一輩子都沒法再見人了?”
“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會死。會死……都會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到了這副田地還要苟延殘喘。姐姐。都是我活該,是我的報應。哈哈……這是我的報應……”
尖利的刺耳的笑聲,如同發瘋的聲音衝刺在整個牢獄,那麽幽深的甬道,來回的回響,讓人聽著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身邊的太監就要上前阻止,想要封住她的嘴,卻被夏子漓猛然的喝止,太監愣了一下,也隻得恭恭敬敬退下。
“姐姐。我活不久了。可是我不甘心。我的孩子。孩子。我能感覺它在動,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愛他,可是我已經沒有能力保護他?”
她淒淒的笑。明明是模糊了的視線,那一刹那睜開,裏麵是閃著母親般光輝的愛意。
“子嬈。不會的。你還可以活下去。一切都還沒有定局?”
夏子嬈虛弱的搖搖頭,那些淩亂的發絲跟著蕩,“不會的。姐姐。如果這個孩子有機會能活,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撫育他,教他做人的道理,過去。是我對不住你。真的對不住……”她低沉沙啞的聲音,滿含的愧疚,“可是,你是我的親姐姐。是孩子的姨娘。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別人可以托付?”
悲涼的語氣,落寞的神情,夏子漓知道,她不可能拒絕,不管怎麽說,她是她的親妹妹,血濃於水,她無法做到狠心不管她,而現在的夏子嬈,也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是麽。
她現在的這幅摸樣,擺在她麵前的這幅模樣,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她的權力,財富和美貌一席間全部都失去了,曾經的她包括夏子漓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她的一生也是如此的悲慘,從來都是利用,在她的生命裏,沒有愛情,不知道真正的愛情為何物,她沒有守護她的人,寧王對她,將她送上那個位置,隻是為了想要達成他自己的目標,他們之間的關係,虛與委蛇,而她,隻是他的一顆棋子,雖然,她曾經短暫的擁有過權力,財富,可是,那些隻是水中月,鏡中花,皇上對她的那些寵愛從來都不是真的,隻是,她不知道,如今,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麵對現在的重重傷疤和枷鎖,渾身的傷痛於她,仿佛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從小生活在花樓,那個汙沼,龍蛇混雜,甚至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從小,她見慣了生活最陰暗的一麵,沒有父親的愛,母親又是那樣的卑微,在向別人的乞求中討生活,周圍都是冷眼,貧窮,侮辱,荒蕪的情感,扭曲了她的性格。
她變得要強,學會怎麽保護自己,學會了殘忍,明白了權力和錢財的重要,明白了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所以,一切的結果讓她後來變成那個模樣,變成的狠辣,變得惡毒,變得猙獰,可是,現在的,前麵的這一幕,是不是就是她所謂的報應了呢,虛幻的繁榮,一切如流水從指縫中溜走,她的性格的悲劇,釀造了今天一切的悲劇,所以,從頭至尾,她都沒有真正幸福過。
當她爬上那個高高的位置,她沒有從寬容,大度的仁慈去造詣,而是將自己的手烙上罪惡的烙印,權力,她用錯了。她的一生仿佛都錯了。
所以,她離幸福這麽遙遠……
看著麵前的已經麵目全非的夏子嬈,夏子漓隻是從心裏騰升一股悲憫。
“嬈兒……你放心,我會幫你……如果可以,我救你出去,讓你安安心心生下孩子?”
她一字一句,那麽清晰,清晰而遙遠。
許久,那一直低垂著頭,臉孔隱在暗影裏的女人搖頭,滿滿的沉重,“姐姐……到今天我才明白,所有的權力和財富隻是過往雲煙,他們能給你帶來多大的趣味,就能帶給你多大傷痛,墨亦秋他利用我,然後他走了,將滿滿的罪和傷痛給我留下,那個時候,我在後宮是多麽的孤立無援,突然我覺得自己的依仗都倒了,自己沒有了驕傲的資本,墨宜塵也不再寵幸我,那一刻,肚子裏卻有了孩子,一個不屬於皇帝的孩子,我恐懼,我無助,我知道這淫亂後宮的罪名是多大,麗妃不是我殺的,從那個時候開始,墨宜塵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麗妃無緣無故的死亡,這個罪名是由我來背,就算沒有這個孩子,現在的我依然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