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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婚姻價值

  周末的師範同學會如約而至。


  師範畢業已經有十五年了,這是第三次開同學會,繼上一次也已經過了四年。


  時間流逝得多快啊,跨出師範大門時,自己還是青蔥少女,如今卻快接近不惑之年。這麽多年,自己做了什麽呢?沒有升官,沒有升職,一級職稱評了三年還是竹籃打水。海禾都有點不好意思見同學了。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歲月已經在她的頭發叢中暗暗地染上了根根白霜,原先厚重的劉海早已修剪並撩到耳後,露出並不光潔的額頭;臉上不知什麽時候已冒出星星點點的斑,分散在眼角到鬢發一帶。


  海禾歎了口氣。洋溢著青春的校園民謠與跑道上的笑聲都已淹沒在生活的大海裏。仿佛在細軟的沙灘裏走過,回頭發現,走過的腳印早已被海水浸沒,退潮後的沙粒,也隻剩下無盡的落寞。這種感傷,又可以跟誰說?

  海禾再次從鏡子裏端詳自己,這樣見同學可不行,海禾重新給自己化了個妝,這次粉撲得厚了點,口紅也選擇豔一點,感覺整個人氣色狀態好了很多。


  收拾完自己,海禾想問正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老公怎麽樣,可話到嘴邊就咽下去了,她隻知道,問也是白問,頂多回一句“還行”就低頭繼續玩手機。


  海禾明白她和張文遠兩人之間已經隔著一斷牆,無法融入彼此的世界。


  這時,女兒朵朵進門看見,甜甜地嚷著:“媽媽好看”,邊說邊撒著嬌往海禾身上蹭,海禾陪她看了半集的動畫片才起身離開。


  同學會在一個農業創業園裏舉行,園內種植了許多花草,還巧妙地設計了一些假山、亭台、小池。


  海禾剛走進去,就被同學們拉去拍照了。女同學們在假山旁擺著各種姿勢,班長一聲喊:“大家站好,每個人把身子側過來,統一把手搭到旁邊同學的肩上,把腰扭起來,OK!”說著,示意當中拿著相機的男同學可以拍照了。


  旁邊還有幾個圍觀男同學在嘻笑打鬧,有的叫著:“不錯啊,各個都是美女。”有的打趣道:“把腰再扭得厲害點,S曲線要拋出來”還有的幹脆也故意竄到鏡頭裏,卻被一旁的女同學推出去,大家笑著,互相鬥嘴,仿佛一切回到當初的年代……


  當一個地點拍好照,海禾坐在一角喝水,剛抬頭,猛然被湊過來的人臉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季航。


  季航拍拍海禾的肩膀:“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海禾站起來,撥開他的的手,有點責怪地說:“嚇一跳。”然後站起身來,兩個邊走邊聊起來。


  季航是自己這群同學中第一個評為區“名師”稱號的人,印象中的他在班級裏默默無聞,不像其他男生常常在操場上打球,也不像其他男生常去女生寢室門品溜達。所以當他評為名師時,讓同學們既感到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寒暄了一小會兒,季航終於開口問道:“池彬有跟你聯係嗎?”海禾果然猜中了季航找她聊天的原因。


  季航在師範讀書時就喜歡池彬,還曾偷偷地寫過一首詩給她。池彬收到這首詩時,第一時間拿給海禾看。至今海禾還深深地記得詩裏有這麽一句:“當仙人掌開出了花朵,沙漠終於有了顏色”。


  當時,池彬有點著急地詢問海禾“這詩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這沙漠指的是什麽,花朵又是什麽?”、“他對我究竟是什麽意思呢?”一連串的問題讓海禾啞口無言。


  少男少女的情懷總是詩,這樣含蓄又文藝的表達,很符合季航這個文藝大男孩的特質。


  季航愛寫詩,這樣的一個大男孩對於自己喜歡的女孩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表達什麽,可又不點破,總在某種邊緣徘徊。好不容易寫了首詩送給自己心愛的女孩吧,又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文青套路。


  這弄得池彬一再地詢問海禾:他究竟怎麽想?如果喜歡自己,為什麽不直接送束玫瑰或看個電影,或者幹脆直接表白呢?


  也許季航這種不夠果斷的性格,實在不符合池彬的理想標準,幾次以後,原本還是挺有感覺的,後來反而越來越不願靠近了。


  “沒有聯係,我根本不知道池彬在哪裏,如果哪天你有池彬的消息,你也告訴我一聲,好嗎?”海禾的話,讓季航眼裏的光黯淡了許多。


  他突然轉換語題,問起了方樂平校長的情況,海禾這才曉得方樂平校長正是季航的表姐夫,這讓她心裏一動,本想跟季航再聊聊方校長,無奈剛開口就被路過的同學打斷,拉著他倆直奔宴會廳。


  宴會廳裏已經坐滿了同學們。歲月在每個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跡,尤其是男同學,圓鼓鼓得像充了氣的皮球。


  相隔多年,有太多的話要說,有太多的變化要宣布。有的同學已調離了教育一線,在政府部門或教育局上班;有的已是資深校長或名師;還有的同學幹脆辭職,辦起輔導班,賺得盆滿缽滿;當然更多的是像海禾這樣默默無聞地在教育一線工作著的普通教師。


  她坐在角落裏,就跟從前在師範裏一樣不顯眼,看著同學們的巨大變化,分享著同學們的幸福與快樂,感受著同學們的成功與喜悅,試圖去讀懂每個人的精彩人生。


  晚飯時間,大家開懷暢飲。紅、白、黃三色酒自選,場麵熱烈得連海禾也舉起了酒杯,共同慶祝難得的相聚。


  中途上洗手間返回時,海禾看到了宴會廳外不遠處的假山邊上,有一個身影正在抽煙,不就是季航嗎?他身邊沒有旁人,海禾想起他和方樂平校長的關係,頓覺機會難得,趕緊湊過去。


  季航本想抽根煙就回去,見海禾跟過來,大感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了來意。海禾快速而簡要地講述了自己三年評級都未果的經曆,直截了當地想讓他跟他的表姐夫方樂平校長說一說,爭取一下評級的名額。


  海禾一邊說一邊觀察季航的表情,但並沒有捕捉到特別不一樣的信息,當她聽到季航說幫忙試一試時,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季航先回了宴會廳,海禾還想留一會兒,她望著眼前的假山和清澈的池水,池水裏漾出月亮彎彎的影子,一波一波的,如同此時的內心。


  她轉而回到同學會的現場。現場正在進行著“拜堂”的遊戲,為兩廂情願或是一廂情願,或是暗戀不敢言的同學們提供了第二次機會表白。在幾位同學的主持下,拜堂開始了,一切鬧哄哄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在酒精和老歌的共同作用下,大家一起溫習了昨天,承諾了明天,套現了點點滴滴的往事。


  同學會結束回到家,已是周日下午。


  海禾邁進家門,不覺皺起的眉頭,雖然自己隻是離開一天,但家裏卻亂得不成樣子,那換洗的衣服隨意地堆在陽台上,桌麵上的零食袋、紙巾隨處亂扔,廚房裏的碗堆積著沒洗。


  她感到十分累,並不想幹活,就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裏。


  女兒朵朵一看到媽媽就撲到她的懷裏,海禾這才感到一絲絲溫暖,又有了幹家務的動力。


  海禾到將地板和茶幾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一整理,文遠則坐在書桌前玩弄著手機。


  見此,海禾心裏感到極不舒服,忍不住叫:“文遠,你去把衣服先放洗衣機裏。”


  可是文遠“噢”了一聲,依舊沒有挪動身子,照樣玩著手機。


  海禾很無奈,從自己回到家,她跟文遠也沒說過幾句話,各自該幹嘛幹嘛,沒有了交集。即使有簡短的問答,也多是單音節的詞,比如:哦,嗯,噢,好之類。有時候說太多話反而更無聊,與其討論誰去做家務,不如自己直接動手。


  她一邊麻利地做家務,一邊叮囑朵朵看書,不要玩電腦。正忙得不可開交時,季航來電話了。


  同學會一結束,季航就打電話給他表姐夫方樂平,詢問了海禾評級的事情。從電話得知,今年曙光小學的職稱評級對象是林俏,很快就會在學校裏公示了,因為她個人得分和民主評議的總分要超過海禾,所以海禾隻能等明年。


  方樂平校長在電話裏跟季航說,明年的評級一定會優先考慮海禾,希望海禾不要氣餒。季肮的回複內容,其實也在海禾的預料之內。


  楊海禾有些認命了,深感自己的平凡庸常——自己就是屬於扔到人堆裏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不會打扮,個性又不突出,固執、內向同時又敏感。


  而看看林俏,長得漂亮又會打扮,活潑開朗、能說會道,不僅討得領導喜歡還深受家長們歡迎。最近的“暈倒”事件,更是讓她光芒萬丈。


  自己拿什麽跟別人爭呢?一時之間,楊海禾陷入了無比的自卑之中和迷茫之中,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了。


  在洗碗時,海禾的腦子裏突出冒出一個詞“送禮”,這個詞閃過,如同電花火石般激起了她的鬥誌。


  不是快到中秋節了嘛,趁著季航幫自己跟校長搞好關係的熱檔子,送盒月餅,再帶上幾瓶茅台去校長家,一來探探口氣,能否讓校長為學校再爭取個職評名額;二來就算今年沒名額了,也為來年的職稱評審打下基礎;三來,就算什麽也沒得到,跟校長拉好關係總歸不會有錯的。


  海禾愈想愈覺得有戲,因為她曾聽說別校有向教育局臨時多爭取職評名額的先例了,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她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碗,跑到文遠身邊,將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脫口而出。


  原以為文遠會幫著自己策劃,沒想到文遠的眼睛根本沒有眼前的電腦屏幕上移開,隻是隨意丟下一句:“你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每所學校的職評人數都是按一定比例的,哪裏是隨便就能要過來的。”


  海禾被文遠這麽一搶白,心裏自然有些不甘,本想具體說一下自己的打算,可話還沒說幾句,文遠便一臉不耐煩,直接打斷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送禮,你以為校長家的門這麽好進?再說了,人家會為了你那幾個月餅,那幾瓶茅台去找教育局死皮賴臉地要名額?你腦子醒醒好不好,你自己沒本事評級就認命,動什麽歪腦子!”


  海禾氣不打一處來,她生氣並非是文遠的話有什麽毛病,而是他對自己的態度。那種不當回事,又明顯嫌棄的語氣和神態深深地刺激著海禾。


  她將手上洗碗時還戴著的袖套狠命地脫下來,狠狠甩在地上:“我是沒本事,我也就配給你們家洗洗碗,曬曬被子,做個老媽子。你關心過我嗎?我職評了三年沒成功,你安慰過我一句沒有?我被學生家長打了一耳光,你又關心過我沒有?你——”


  “被學生家長打了一耳光,你跟我說過嗎?這事兒我也是從別人嘴裏聽說的。你說我不關心你,那你除了做家務,你關心過我的工作嗎?我今年教幾年級的音樂課,你知道嗎?別整天像個怨婦。老夫老妻的,別搞得誰欠誰似的。”相比海禾的激動,文遠則冷靜多了。


  文遠沒說錯,海禾確實不知道文遠今年教幾年級的音樂,可這並不應該成為這次話題的內容。她有些憤怒,她隻是想跟文遠探討一下送禮這個事情,但還是莫名牽到別的事情上去了,為什麽交流這麽難,兩個人總想隔著什麽一樣,這日子怎麽過?

  海禾漲紅著臉,氣不打一處:“沒法跟你說話,我累了,碗也不洗了!”說著氣呼呼地坐在文遠斜對麵的椅子上。


  “隨你便。”文遠站起來,硬梆梆地丟下三個字,徑自往臥室走去。


  海禾傻眼了,原以為文遠會對自己說幾句軟話,沒成想居然是這樣的結果。隻得將滿肚子的憤怒往回咽。呆坐了沙發上好一會兒,最終過意不去,撿起扔在地上的袖套戴好,重新去廚房裏收拾。


  這送禮的念頭算是徹底打消了,連帶著職稱評級的熱情也瞬間消散了。海禾長歎道,都是近四十的人了,也該懂事兒了,何必折騰。工作如此,婚姻亦如此,不折騰便得安穩,連架都可以不用吵。


  不過,她想不明白,婚姻的意義是什麽呢?就是這樣的生活嗎?這究竟是婚姻本來的模樣,還是自己奢望太多了?海禾想著池彬的遭遇,望著眼前自己的生活,她和文遠多久沒有開心地笑過?多久沒有在一起做一些令人興奮的事情了?

  連做愛都變成了“年終獎”,所有的開心和痛苦都沒能強烈地表達出來,一切都貌合神離,無愛又無痛,無趣也無夢。


  文遠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海禾這般不耐煩,他倆彼些間除了孩子的事情外,無論什麽話題都找不到同頻共震的感覺,最後總是話不投機,用冷默或沉默逐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他是個音樂老師,有著天生的浪漫和細心。在結婚前幾年,他曾經在海禾生日時,專門給她拉了自己拿手的小提琴曲,結果海禾卻坐在沙發上連聽邊打著哈欠。


  一曲剛結束後,就迫不及待地直奔陽台洗衣服去了,隻剩文遠一個人索然無味,從此再也沒有特地為海禾拉過小提琴。


  他喜歡精致的女人,可海禾從來就不會打扮自己,幾乎很難見到她穿過高跟鞋,常常三件外套交換著穿一季。


  海禾既不愛看電影,也很少看書;既不愛交友,也不愛旅行。她一天到晚一直在忙忙碌碌,文遠有時都想不通她到底在忙什麽,家務真有那麽多嗎?


  也許海禾是一個好妻子,但文遠的內心總是渴望著什麽,他重新打開手機,翻閱了幾個新聞網頁後,最終忍不住點開那個熟悉的微信頭像,輸入:

  “我的小星星,睡了嗎?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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