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孽債
汪洪泉預感到出大事了,第一時間把電話打到馮凱鵬的家裡。
馮凱鵬在家正接受姨姥、舅爺和李秀月娘家人的調解。親戚們都是李秀月搬來的救兵,無非是勸和不勸離。不管兩個人是分還是和,總要給長輩個面子,大過年的,怎麼說都要留長輩們吃了飯再走。
馮凱鵬正打算準備午餐,汪洪泉打來了電話。
馮凱鵬的腦袋「轟」地像是要炸開一般。穿著拖鞋就往外跑,李秀月趕緊追出去把拖鞋換下來。
馮凱鵬心急如焚地等著計程車,為了節省時間,他索性一邊跑一邊攔車,終於攔到一輛計程車。
他坐在計程車里,心裡不停地說:「萬無一失!萬無一失!越是怕什麼什麼就偏偏來找我,我副廠長的位置還沒有坐上,就發生這麼大的事故,哎……」他突然想起今天自己巡檢的時候,三車間負責生產的副主任周強說,有個閥門密封出了問題,設備內部有些泄漏,要求立即更換閥門或者加強密封。記得當時自己還去看了一下,確實需要立即維修。
馮凱鵬一拍腦門:哎呀!我怎麼就給忽略了呢?該死!不容多想,馮凱鵬已經到了維修值班室。
值班室里沒人。馮凱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汪洪泉氣喘吁吁地跑來:「主任,對不起我脫崗了。我是去爆炸現場……」
「嗨呀,還什麼脫崗不脫崗啊,快說什麼情況?」
「是三車間爆炸了,好多人都沒跑出來。據跑出來的人說,好像是設備超壓,反應失控引起的。廠里已經啟動應急預案,救護和消防已經到位了。」
哎呀!馮凱鵬這個懊悔呀!正如自己所料:閥門密閉不良,設備內部造成泄漏,是造成設備超壓、反應失控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說:是自己的工作失誤,釀成慘劇的發生。
馮凱鵬突然跪在汪洪泉面前:「洪泉,你得救救我,得救救我啊!」
汪洪泉疑惑不解地問:「師父,這和您有什麼關係?我怎麼救您呀?」
「我實話告訴你,是我沒及時處理閥門密閉問題,造成泄漏,設備才超壓失控的。洪泉,你幫幫我,只有你才能救我!」
「可是,死了好多人,責任重大,我、我……」汪洪泉有些害怕。
馮凱鵬猛然站起來:「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你欠我的必須還!不然,我會讓全廠都知道你勾引我老婆的醜事,看你還怎麼在廠里呆?你的家庭也保不住!」
「可是……」汪洪泉有點兒猶豫。
「還可是什麼?都火燎眉毛了!如果你還想要你的家庭和你的「鐵飯碗」就得聽我的!承擔個事故責任有那麼難嗎?」
「我要怎麼做才能幫您?」汪洪泉瞬間便屈服於馮凱鵬的恐嚇。因為家庭和工作對於汪洪泉來說就是他的全部。
於是,馮凱鵬授意汪洪泉如何承擔責任的同時自己偽造了《巡檢記錄》。
馮凱鵬這麼做有兩個目的:首先,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馬上要到手的副廠長位置就這樣溜走,自己承擔領導責任,到時候也只能是走個過場而已,並不會給自己造成多大影響;其次,同時也解除了自己壓抑在心底已久,被戴上綠帽子的心頭只恨。
「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能軟骨頭,不管調查人員怎麼問,你只能咬定:我安排你去處理閥門密閉不良,你沒有及時去,才造成爆炸事故的。記住沒?《巡檢記錄》我都補全了,你再好好看看,千萬記住,別說岔劈了!」
「嗯,都記住了。」汪洪泉說。
「還有,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媳婦。否則,你知道後果多嚴重!」
馮凱鵬再三叮囑汪洪泉並安排他留守維修值班室,自己前去爆炸現場。
此次爆炸造成生產一線工人18人死,49人重傷的重特大事故。上級管理部門立即成立了調查組,事故調查很快展開。
三車間負責生產的副主任周強受了輕傷,他是第一個被調查的對象。馮凱鵬自然脫不了干係。但由於馮凱鵬的一手操縱,事故的主要責任當然由汪洪泉來承擔。沒過多久汪洪泉就被移交司法部門處理,因為此次爆炸造成的損失巨大,責任人已經觸犯了刑法。
汪洪泉被移送司法部門之後內心甚是恐慌,心裡也產生過「反悔」的念頭。可是一想到「反悔」的後果也就作罷了。最後只能忍氣吞聲地吃下被判無期徒刑的惡果。
馮凱鵬因為有管理責任,廠內「記大過」處分,扣半年獎金。一年後升遷為負責技術的副廠長。彷彿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這平靜的背後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汪洪泉入獄之後,妻子劉星雨的天塌了。汪洋修那年9歲。
這才是19年前發生慘劇的真實始末。當然,汪洪泉對女兒隱去了很多難以啟齒的細節。
汪洋修崩潰了。為了不讓父親擔心,她極力地控制著自己。探視時間已過,汪洋修匆忙告別了父親。
等候在外面的何建翔和胡文浩看見汪洋修臉色灰白地走出來,知道事情不妙。還沒等兩人上前探明究竟,汪洋修就手扶過道里的垃圾箱癱軟下去。兩人趕緊跑上去不停呼喊汪洋修的名字,汪洋修慢慢睜開眼睛說:「沒事,我就是太累了,心累!」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你堅持一會兒,千萬別睡。」
「我們馬上去醫院。」胡文浩抱起汪洋修就往大廳外跑,何建翔忙去打開車門。
何建翔建議就近找個醫院以免貽誤病情,胡文浩表示贊同。
何建翔給在「錦洋城中心醫院」的同學打了電話,預約好了急診。從錦洋城城郊到市內大約20分鐘車程,何建翔開得飛快,只用了一刻鐘就趕到了。
經過醫生檢查,汪洋修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屬於情志致病。就是情緒太激動,造成暈倒或休克。
何建翔和胡文浩寸步不離汪洋修左右。汪洋修躺在病床上接受輸液,雙眼緊閉。
她此時只想一個人呆著。不想,其實是不敢見任何人。特別是胡文浩和何建翔。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向他倆描述父親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