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那小依本來還一臉的喜悅，聽到白衣男子的話后，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瞪大了眼睛看了白衣男子半響，才驚恐的問道:「六伯，你莫不是想……」
「傻孩子，你想多了。六伯老了，剩下的時間我只是想過些安靜的日子，不想再為了一些瑣事煩心了。」白衣男子淡淡的說道。
「六伯說謊，六伯以前就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是不是小依沒有聽你的話，今日擅自偷跑出了淵冰洞，惹您生氣了？您要是生氣就罵我幾句，打我幾下都行，可六伯你不能不管小依啊。」那小依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擔心，說到最後已經語帶哭聲了。
「唉，真是傻孩子，六伯何曾對你所過謊，又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你自幼聰慧，今日之事做得很好，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任誰又能違背這天意呢。傻孩子，快別哭了，我答應過你父親，有生之年一定會照顧好你和你的族人，又怎麼會丟下你們不管呢？」白衣男子一邊輕拍了幾下小依的頭，一邊低聲安慰道。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小依？」
那小依立刻破涕為笑，喜道:「嗯，小依知道六伯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那好，我這就去告訴四哥，讓他來坐頭領。這樣一來，六伯以後有空了，六伯，你還記得嗎？你以前答應過我，要帶我到中原去玩的。」
白衣男子含笑點了點頭，道:「我記得。只是眼下我和這位龍堂主還有些事情，你先下去吧，告訴你四哥，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不要來打擾我們。等過幾日，我便帶你去中原看看。」
「真的？，那我先去準備準備了……」一聽說要帶她去中原看看，那小依從白衣男子身邊猛然跳將起來，說著話的時間已經小跑著朝著來時的路跑回去了。
直到那小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冰壁的後面，剛才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龍傲狼忽然問了一句:「雪狐？」
那白衣男子默然點點頭，卻並未多言。
就聽龍傲狼繼續說道:「前幾日曾聽傳聞，傳聞雪猿與雪狐同住這北域冰原，素來為鄰，我還以為傳聞信不得，今日得見原來還不僅如此。」
那白衣男子對龍傲狼的話不以為意，口中道:「世間的許多事都是口口相傳，真的知曉真相的又有幾人？龍堂主不也說了嗎，聽聞我身負千年修行，一身修行神鬼莫測，又怎麼能想到，我會是這般模樣？」
聽白衣男子這樣一說，龍傲狼心裡忽然泛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龍傲狼再次盯著白衣男子看了半天，忽然說道:「閣下真的是六臂雪猿嗎？」
白衣男子一愣，等回過神來不禁失笑道:「龍堂主此話怎講？」
龍傲狼皺了皺眉，道:「閣下的見識非同一般，絕非常人能比，按理說我本不應該懷疑。可我又聽人說，六百年前，那六臂雪猿曾隨上任聖教教主一起，欲奪取中原。誰知後來被五派聯手挫敗，隨後便隱退無蹤。聽聞那個時候，那六臂雪猿便身負千年的修行，若只是印證修行的話，世間堪逢敵手。可如今六百年過去了，閣下若真是那六臂雪猿，道行不增倒也罷了，也斷不會成為眼下這番情形吧？」
那白衣男子苦笑了一聲，道:「好一個千年修行，天下堪逢敵手，哼哼，若不是幾百年前我也曾這樣認為，又怎麼會連累那麼多族人葬送了性命？」一句話說完，白衣男子周圍忽然起了變化。
就見一道道白色的霧氣在巨大的冰床四周升起，隨著那霧氣越來越濃，那白衣男子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最終被霧氣完全吞沒了。白色的霧氣升騰，在空曠的大殿內無聲的翻滾著，直到片刻之後，又慢慢的退去。
等大殿內的一切重新回歸到剛才的樣子時，那冰床上的白衣男子卻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龐然大物端坐在冰床上。
雪猿——一個身形巨大的雪猿，此時屈膝盤坐在那裡都足有兩丈多高，幾乎碰到了大殿的頂部。全身上下滿布著尺余長的雪白色的長毛，只有在靠近頭顱的部位，那濃密的雪白毛髮才稀落了一些，露出一張異於常人的面孔來。而那顆足有平常人兩三倍大小的頭顱上，一雙銅鈴般的怪目，正瞪大了看著大殿中的龍傲狼。
更怪異的是，在眼前這雪猿的雙肋處，竟伸出六隻伸展開來長達兩三丈之巨的粗大手臂。此刻那六隻手臂的其中四隻背負在巨大的身軀後面，另外兩隻手臂環置身前，虛空相對。
「龍堂主，這回你總該相信了吧？」蒼老的聲音從那六臂雪猿的口中響起，同時也驚醒了有些呆愣的龍傲狼。雖然說龍傲狼這幾年替魔主東討西伐，南征北戰的沒少跟一些蠻荒奇族打交道，不過像眼前這樣的龐然大物龍傲狼還是第一次看見。
看著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龍傲狼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畏懼感，幾乎是下意識的忙往後退幾步，微微低頭垂目回道:「在下井底之蛙，不能識閣下真容，失禮了。」
那六臂雪猿不可置否的呵呵一笑，露出滿嘴慘白色的巨齒。只是在龍傲狼看來，卻有說不出的森然可怖。
有白色的霧氣再次升起，把六臂雪猿巨大的身軀籠罩。片刻之後，冰床上的龐然大物消失不見了，變作了先前的那白衣男子。
看著冰床上的白衣男子，龍傲狼道:「若非見到真容，很難相信閣下就是那六臂雪猿。之前曾一再聽人說起，說閣下一身土系道法驚世駭俗，世間罕有敵手。」
白衣男子聽完龍傲狼的話，忽然哼笑了一聲道:「龍堂主，試問這世間又有誰能真的做到無敵於天下？就算做到了，又能如何？難道天下無敵就能修成大道，不死不滅嗎？有朝一日不也是黃土一捧嗎？說到底不都是一時的虛名嗎？哈哈哈……」說到最後時，那白衣男子竟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笑聲在原本有些寂靜和空曠的大殿里久久回蕩著，刺人耳鼓。只是，在龍傲狼聽來，那笑聲里分明有掩蓋不住的悔恨與不屑。
「可有些人，就是為了這一時的虛名便不惜血流成河，視天下蒼生如草芥，任意踐踏，與其說是修道之人，不如說與禽獸無疑。而更有甚者，明知其為禍世人卻願意追隨其後，甘當殺人兇手，禍害世人，更是禽獸不如。」龍傲狼冷冷的話語打斷了白衣男子的笑聲。
白衣男子止住笑聲，原本看似無神的眼眸中精光一閃再閃，彷彿是剛看到龍傲狼似的，從頭到腳再次打量了龍傲狼一番后，竟忽然擊掌贊道:「禽獸不如，龍堂主罵的好，不知道讓那些身懷幾手道法，便想凌駕於眾生之上的修道之流聽到了會不會幡然醒悟，呵呵……」白衣男子淡淡的笑了一聲，又接著道:「龍堂主幾句話不禁讓我想起當年。想當年就曾有人這樣罵過我，可笑自己當時年少輕狂，不曾體會罵我之人的一番情意，還和她鬧翻了臉……若有生之年能再遇見她，定要當面給她賠個不是……」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而那白衣男子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龍傲狼靜靜的看著眼前那一臉茫然之色的白衣男子，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發出聲來，空曠的大殿也再一次靜了下來。
有些怪異的沉靜中，隱隱可聞的，便是靠著一根粗大冰柱昏睡的穆曉夢，發出的那細微的呼吸聲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冰床上的白衣男子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后，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冰殿中站立的龍傲狼道:「想起一些舊事，怠慢了龍堂主，勿怪。」
聽到白衣男子的話，龍傲狼從穆曉夢身上收回目光，微微搖了搖頭道:「過往歲月總是有一些讓人不舍的地方。」
白衣男子忽然嘆了口氣，道:「縱然不舍，卻已經成為往事了。有些事一旦做錯了，恐怕便再也難以彌補了。」
聽到白衣男子的話，龍傲狼的身形莫名一抖。
就聽到白衣男子接著說道:「時辰已經不早了，想必教主早已經派人開山掘地的來尋找龍堂主了，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這裡，不如現在我便隨龍堂主去見教主吧。」
龍傲狼徹底愣住，半響才道:「有些事你既然已經知道，那也應該知道我並非為你而來，何必又多此一舉？」
白衣男子搖頭苦笑道:「龍堂主誤會了。若非我知道龍堂主不是教中人，要不然龍堂主此刻那還會有命在。」
龍傲狼更加不解，疑問道:「閣下的意思……」
白衣男子道:「今教主率各位堂主親臨這北域冰原，若是找不到我又怎麼會善罷甘休？想來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而已。若是等教主找上門來的話，我這些族人還有雪狐一族恐怕都難逃一劫。幾百年前我已經犯下大錯，以至於連累族人死傷無數，所剩無幾。如今又怎能再讓剩餘的族人因為我而受到牽連，所以，此事還要有求於龍堂主。」
龍傲狼沉默半響，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教中人，也該知道有些事非我所願，若我答應了你便是助紂為虐，此事恐怕恕我不能從命。」
頓了頓，龍傲狼盯著眼前的白衣男子又說道：「只是我有一事至今不明，我有嗜血魔龍槍在手，閣下知道我是白虎堂堂主倒也有情可願。但閣下又是如何知道我雖是堂主，卻又並非魔教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