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隨著那道人的一聲高喝,北面正屋的門忽然打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從門縫中露出了半張臉,看清了院中的情形后,方打開房門,從屋裡面遂即魚貫走出一群人來。
當先幾人年紀不大,同樣身著一身黃色的道袍,手拿各式的法器,卻是幾個道童。在那幾個道童的身後,是幾個身材魁梧高大,膘肥體壯的壯漢,看他們的衣著打扮,應該是那看家護院的人物。最後面是一個衣冠華麗,肚腸肥圓,臉色黃中帶白,看起來隱有荒淫過度之相,大約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一邊偷眼看著院中的一切,一邊快步繞到那道士近前,急問道:「真人,她怎麼樣了?」
那道人姿勢不變,只微微頷首道:「她被我的八卦封魂陣困住,已興不起風浪,再過個一時半刻,貧道就可以收了她。」
那中年人似這才放下心來,抬起肥胖的手擦擦額頭的冷汗,對著那道人堆起一臉掐媚的笑容,道:「聽聞真人法術當世無雙,今夜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若不是真人出手,我今夜一定難逃她的毒手。不過我死了倒還在其次,只怕她連鎮上的百姓都不會放過,為了鎮上眾位鄉親的安危,還請真人儘快收了她。」
那道人掃了那中年人一眼,淡淡的回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那中年人碰了個釘子,訕訕笑了笑,忙轉頭朝著那陣中被困的女鬼看去,誰料目光恰和那還在試圖衝破法陣的女鬼對個正著。
二目相接,那女鬼對著中年人發出一聲悲恨至極的嘶吼,亂髮遮蓋下的一雙細長雙眼瞬間變得猶如充血,紅的幾欲滴出血來。沒有一絲血色的雙唇猛然張開,一對慘白的獠牙赫然翻了出來,襯著毫無血色的慘白面容,看起來真是有種說不出的猙獰可怖。十根白森森的手指伸的筆直,猶如白骨一般,泛著凄白的寒芒,不顧一切的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那中年人嚇的幾欲魂飛魄散,「啊」的大叫一聲,臉色變得幾乎比那女鬼還要白上幾分,肥胖的身子下意識想往後退,誰知道雙腿卻顫抖著不停使喚,硬是「噗通」一聲,重重的癱坐在了地上,嘴裡殺豬般的大喊大叫著「祝真人,快收了她,快收了她……」
只是不等那女鬼衝到那中年人身前,數道縱橫交錯的光線光芒突然一盛,結成了一面猶如實質的光幕,擋住了她的去路。
「啊……」一聲凄愴的痛嘶中,那女鬼再次被打飛了回去,重重的摔在法陣當中,只是甫一落地,那女鬼已躍地而起,凌空虛立在離地兩尺高的地方,一雙血戾的眼中帶著無法言表的仇恨,死死的盯著那中年人,獠牙咬的嘎吱作響,似乎是恨不得生吞活吃了那中年人。
中年人驚魂未定,慌忙避開那女鬼的目光,抬頭看向一旁的道士,嘴裡語無倫次的嚷嚷著:「她要過來了,真人快收了她,她要衝過來了……」
道人面有不悅,目帶不屑的掃了那中年人一眼,剛想說話,那便異變突生。
「周布仁,我今天要讓你血債血償,哈哈哈.……」就聽那陣中女鬼盯著中年人凄然一聲狂笑。狂笑聲中,一股似乎是來自九幽地府般的陰冷寒氣,猛然從那陣中的地面下噴薄而出,無影的陰風如颶風海嘯,怒嘯而來。
狂笑聲中,女鬼白骨般的十指突然暴漲,比先前足足長了三倍有餘。接著,她旋臂回插,利劍般的十指猛然從她自己的雙肩處插了下去,貫透了雙肩后,在後背露出樹寸長的指尖來。
立時鮮血噴涌,沿著女鬼的臂膀滾滾而下,瞬間便染紅了她的整個身子,那身大紅的衣裙在鮮血的侵染下更加的猩紅可怖,好似從九幽陰冥中重生的厲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血腥的氣息。
幾乎就在同時,那女鬼本來就消瘦的身形,也以看得見的速度迅速的乾癟了下去,幾乎變成了一張單薄的紙張,幾若透明。而院子上空原本已經被清光逼散的烏雲,也隨著那女鬼的動作忽然憑空而至,再次聚攏了過來。
霎時間,陰風呼嘯,烏雲滾滾,風卷烏雲狂撲而來,生生穿透那面光網倒灌了下來,圍在那女鬼身旁形成一個巨大的氣旋,瘋狂旋轉。陰風烏雲的環繞中,陣中那女鬼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一丈方圓的,如墨般的雲團,正朝著那清光組成的大網盤旋飛沖了過去。
反觀那道人,看到女鬼如此舉動,竟悚然動容,臉色瞬間變的異常凝重。「這孽畜想魚死網破!」道人猛然一聲急喝,左手閃電般收回,在嘴邊狠狠一咬,頓時有鮮血從他指間湧出。
那道人運指如飛,在那把桃木劍上從劍尖至劍柄連畫怪異法咒……騰然,那看似平淡無奇,毫無光彩的桃木劍霍然變得光華奪目,不可一拭起來。而就在此時,那女鬼已衝到了光網近前,那飛沖盤旋的力道捲起強大的氣流渦旋,似乎要把院中的眾人吸進去。
「轟」那團烏雲撞在光網上,發出一聲轟隆的巨響,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八卦形的光網,猛然劇烈的抖了一抖,似乎是無法承受那漩渦強大的牽扯力道,無數交錯的光線竟然開始晃動起來,接著便紛紛被那團烏雲生拉硬扯了過去,光網逐漸開始露出破綻。
「疾」,眼看著那團烏雲就要衝破光網,那道人猛然一聲大喝,手中桃木劍光華閃爍,耀眼生輝,從道人手中離手而出,向著那團烏雲的最深處飛射了過去。
「砰」的一聲悶響,那桃木劍從雲團的一側刺入,又從另一側飛射而出,在半空中打了個轉,等回到了那道人的手中時,先前那劍身上光華已經消失不見,變作了應有的木色。
「啊……」一聲凄慘的痛嘶,從雲團的最深處傳了出來,只是痛嘶聲未絕,那旋轉的墨雲已忽然停了下來,接著,便如烈日下的薄霧,瞬間的功夫便化作了絲絲縷縷的黑煙,消失不見了。
陣中,那女鬼屈伏在地,喉嚨里低低的嘶吼著,似乎是再也無力的起身,唯有一雙眼睛死死的看著那道人,帶著刻骨的怨毒。裸露在衣服外面的小腿和面額均是猶如枯骨,慘白森人,和著一身大紅的衣裙,更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猙獰。
看到女鬼再次被降服,那中年人才在別人的攙扶下爬起身來,像是完全忘記了他剛才的狼狽相,甩開身旁扶著他的兩人,示威似的走上了兩步,對著陣中的女鬼哈哈笑道:「哈哈,說什麼做鬼也不放過我,血債血償,周大爺我就在你面前,你有本事,倒是來殺我啊。」
「嗚嗚.……嗷嗷……」女鬼發出一陣無力的嘶吼。
看到女鬼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了,那中年人更加肆無忌憚,「你也敢和我作對,在這小杏川,只要是我周某人想要的東西,那樣能跑的了,讓你死了算是便宜你了。」
話說完,忽然意識到還有旁人在場,那中年人忙收斂了口氣,轉身對著那道人時,臉上已經變做一臉恭維的媚笑:「真人仙法無敵,真乃當世活神仙。這女鬼前幾天晚上連傷幾條人命,弄的整個小杏川的百姓都人心惶惶,還請真人大展仙法,趕緊收了她吧。」
那道人冷眼看了一眼那中年人,半響后似微微嘆了口氣,才對著那女鬼高聲緩緩說道:「天道無常,世事輪迴,陽有陽規,陰有陰律,陰陽殊途,不同不往。陳家女兒陳香,既然你已經命死,就應墜入幽冥,轉世輪迴,豈能再眷留陽世。生前縱然有千般仇恨,萬般冤屈,孽障種種,這一切日後自有天定,生死報應,亦有天裁。如今,就讓貧道送你去輪迴吧。」
「真人,你就不用和她廢話了,她現在是鬼,而且還是個厲鬼,還是趕緊收了她吧。」那中年人唯恐夜長夢多,聽那道人一番話說的不疾不徐,禁不住有些著急,忍不住對著那道人督促道。
那道人回首看了中年人一眼,眼中精光一閃,把那中年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再也不敢插話了。
那道人這才伸手入懷拿出一物,卻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鈴鐺。那鈴鐺顏色紫中含金,金中帶紫,紫金色的光華盈盈環繞,顯出上面刻著的古篆:「化魂」。
那道人手握鈴鐺,左右不停搖晃著,口中亦念念有詞,片刻后,那道人伸手一拋,將那紫金鈴鐺拋上半空。霎時,那鈴鐺光芒大放,從半空中灑下一圈紫金色的光輝,不偏不倚的罩住了那女鬼。
光芒籠罩下,那女鬼再次發出一聲悲切的嘶吼,枯枝般的身形不停抽搐著,卻無法移動分毫,眼看著被那化魂鈴一步步的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