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恍然一夢
趁著雨勢微蒙，頑石一般的王莫臨時起意離開老宅。
此刻他肚子空空，口袋空空，有些難受。腦子裏麵暈乎乎的，總感覺有些奇怪，古怪的少年，古怪的世界，一切卻又顯得那麽合理。
就連王莫自己嘴裏也嘀嘀咕咕的，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別人給的東西，不拿白不拿？”
“不拿，無家可歸。拿了，晚上恐怕就睡不著覺咯。”
……
走了半天，王莫一抬頭，空蕩蕩的正殿四麵漏風，大殿之中鋪著一層厚厚的塵埃，上麵有幾個歪歪斜斜的腳印，曾經煊赫一時的城隍立像也已經模糊了麵孔。
走進了城隍廟，這裏已經毫無香火。王莫想到家族中的規矩，從一旁撿了三根枯樹枝，插在了落滿塵埃的香爐上。
王莫想到了自己的處境，輕輕歎息，有些想哭。
“但是城隍老爺好歹有個家，我可是連家都沒了……”
……
王莫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正殿中的立柱上，從懷中掏出兩本冊子。一本上麵記載的乃是王家祖傳的入夢之術，他念起熟悉的開頭，今天的情緒卻怎麽也高昂不起來。
“三千世界，夢入玄機，一夢可斬仙佛，一夢即知世界。”
“玄奧的入夢之術，分為一、二、三、四步，可我卻是卡在了第一步，入夢之中。難道我真的是個修練廢物嗎？“
也許造化弄人，王莫的靈值一直穩定為零，從未變過。
今日離開了熟悉的老宅，王莫閉上眼睛，怎麽都睡不著。
都說少年不知愁滋味，頑石一般的粗糙少年王莫，在離開老宅之後的微涼雨夜中，居然難得的輾轉難寐起來。
……
不經意間，另一本沒有打開的書從王莫懷中溜了出來。扉頁寫著淡淡的“魂冊”二字，卻不是這世間最常見的靈法之書。
冊子裏尋常人隻能看到一片空白。
今日，也不知道是被這雨打濕，還是因為來到了這城隍廟。緊閉的書冊之中，萌生出一層淡淡的金光。
這絲金光越過書冊，順著王莫的身體慢慢將他包裹起來。
……
睡夢之中，王莫好像回到了八年之前。
人流稀少的城隍路上，一名少年傷痕累累，努力掙紮向著前方的城隍廟爬去。
大街上，有唏噓，有惶恐，
唯獨無人靠近，
無人幫忙。
年幼的少年似乎就是日後的天才少年，他雙眸冷酷，滿是不甘，憤怒，還夾雜著一絲哀默，似乎悲哀，也因冷漠而絕望。
王莫腦海之中天旋地轉，他好像看到了那個北海城王家的‘王莫’，明明那麽認真，那麽努力，卻始終靈值始終為零。
老天爺並不會對每個人都絕對公平，但選擇的權利卻在自己手中。
少年王莫無法修煉像一塊石頭，卻壓在了旁觀者王莫的心頭，恍惚之間，王莫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旁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少年白淵還在掙紮煎熬。
王莫選擇了去幫助別人。
在眾人驚訝、懷疑的目光中，背起垂死邊緣的白淵，艱難的走進了已然衰敗的城隍廟中……
在夢中。
年幼的王莫背著遍體鱗傷的白淵走進城隍廟，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上出現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笑容諄諄。
“你把他交給我，好嗎？“
老者伸出的雙手，王莫卻開始猶豫。然而，後背之上的垂死少年卻輕輕拍了王莫，
“謝謝你。”
看著老者小心翼翼的接過少年的身體，王莫心神搖曳，奄奄一息的少年突然和老者麵容重疊，對自己流露出感激的微笑。
……
雨一直下，無人踏足的城隍廟中，原本模糊的塑像似乎活了過來。背彎佝僂的精瘦老者麵容平凡，若是丟入北海千萬人族之中，能夠找出許許多多相似之人。
老者淡然和豁達，仿佛世間一切都無足輕重，讓人生出無限敬仰和畏懼。他走到沉睡的少年身旁，看著這熟悉的麵龐，輕輕一揮手，就把少年身上濕漉漉的麻衣變得幹燥、舒適，少年的呼吸也變順暢了。
老者猶豫片刻，最終從手中送出一團金光，原本被隨意丟在地上泛黃冊子，變化突生。黯淡的《魂冊》二字之前，由金光引導著，仿佛動神鬼之筆，一筆一劃，鐵畫銀鉤，顯現出從未出現過的，古樸天書二字。
在這一刻，這本冊子似乎活過來一般，好像在微微呼吸，擁有了生命。
……
刹那之間，整個北海城都開始顫動。天空中暴雨滂沱，原本模糊的身影遊動在天宇之中，此刻忽然間來到城隍廟上空盤旋，兜兜轉轉，似乎覺察到了什麽。
“哐！“
雷霆造作，一道接一道閃電更勝從前。最後一道閃電好像能夠劈開整個天空，也能劈開這北海城。這道閃電穩穩的落在破舊的城隍廟旁，如同有神秘力量掌控，和城隍廟涇渭分明，無法越過雷池一步。
老者靜靜的坐在少年身旁，對外麵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宛如一塊磐石，進入了假寐的狀態，隻是臉色每況愈下，正在和天空中的這個老冤家對抗。
老者看向殿外，駐足良久，麵無喜怒，一聲感慨，
“困獸五百年，一朝乘風去！”
……
天微微亮，城隍廟中，王莫摸了摸腦袋，腦袋上有個鼓鼓的包，似乎睡覺的時候撞到了什麽，再一摸，後腦勺還挺疼。
感慨之餘，王莫猛然間想到，昨間夜裏的一切並不尋常。
“那個夢中出現的一切，似乎從來不曾在自己記憶中出現過。”
但是夢醒之後，王莫突然感覺，好像自己親身經曆了一般。
下一刻，王莫的胸口處有點癢癢的，似乎……裏麵藏著什麽東西，鼓鼓的，很不舒服。他掏出一本潦草縫合的泛黃書冊，正是王家祖傳的廢書“魂冊“。
魂冊傳承至今，看上去像個破爛，有種發黴的味道，似乎一碰就要散架。
“咦？“
王莫看著這本從不離身的冊子，輕輕咋舌。
熟悉的書冊上，‘魂’字上隻剩下淡淡的墨痕，看不真切，然而新出現在魂冊上方的天書二字上，卻有著一層金芒。
他不知道魂冊被‘動了手腳’，眉頭一皺，心中的古怪越發多了起來。
“《天書·魂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