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殘酷現實
雖說老三平日里就是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但他還真沒想到,老三自己居然有這樣一份兒雄厚的家底兒。還以為老三不過和他一樣,因著身份之故,有些外財罷了。鬧了半天,他自己的這些小打小鬧,撲騰個三五年,還不如老三的一根毫毛。
此時太子的心內憋悶不已。就好像忽然發現與自己同在雞窩裡掙扎的同伴,竟然是一隻鷹。在他為了能吃到地上的一隻小蟲子而心滿意足之時,老三的目光,已經放在了那浩渺蒼穹中。
老三更受父皇的寵愛、老三得到了容菀汐,老三在學識上、功夫上更勝於他、老三在風月場合更受歡迎、老三更受大臣們的認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覺得自己比老三差。可這一次,他卻不得不接受這一現實。
如今,老三身後是連綿的金山銀山,而他呢,還在為千百兩白銀大冒風險。這樣看來,他和老三簡直就不是一個地位上的人。
同樣都是皇子,憑什麼他恪守本分食君之祿,老三就能膽大妄為地在外面弄產業?要是不將老三手裡的這些東西給一鍋端了,都對不起他比老三多吃的這一年鹽巴!
老三,你會賺,不是什麼本事。能守得住,那才是真本事。
「這上頭兒記著的東西,外公可能確定?」太子問道。
總覺得其上的記載有些誇張。老三自懂事兒之後才幾年?難道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有這般頭腦和膽識了?就算有,誰敢為一個毛頭小子做事呢?
想要將這些產業做起來,最早也要在十五六歲的時候,算起來,到現在也不過三五年的光景。三五年的光景,夠幹什麼的啊?要是生意這麼好做,這天底下,不到處是巨富之人了?
太子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蹊蹺,但又想不出是哪裡蹊蹺。
周焱仔細看了看這個小冊子,見上面記著的東西的確沒什麼差池。都是他派人查到的、能確定下來的。至於他沒查到的,自不需要他的回應。因而點點頭,道:「自然。之前我便看出了一些端倪,自打你被軟禁時起,我就著手細細地查宸王,已經查到的這些,絕無差池……」
但一想,太子此時可與往日不同,因而並未把話給說死了,又自己圓了一下:「就算有一兩處紕漏,只要其他多處屬實,皇上總不會說我們冤枉了他,你說是不是?」
太子點頭,道:「話是這麼說……只是……」
他還是覺得這事情很奇怪,老三一個人,怎麼可能在三五年的時間內,弄出這麼大的產業來?可別又是老三給他打的迷障,故意讓他鑽圈套進去呢!
若是有一兩處有紕漏的,自然不要緊,怕就怕,這上面所記著的,沒一處是真的。到時候不用老三反咬一口,父皇那邊直接就會給他顏色看。這可是明擺著的故意栽贓兄弟呢,和他借曲福城陷害老三那查無實證的事還不同。
其實心底里,他已經相信這些是真的,覺得老三有這個本事。但無論是出於謹慎還是對老三的實際認可,他都不能立刻敲定了這件事。
太子將這小冊子收好,揣進懷裡,道:「本宮回去派人再查查,最好做到一處紕漏也沒有,這再想法子給父皇呈上去。」
周焱笑道:「麟兒這般謹慎,真讓人欣慰啊!」
太子笑笑,沒接他的話。而是直接起身,道:「若無他事,本宮先回去,府里還有急事兒呢。等本宮確定了這冊子中的事情是否全然無紕漏,再說接下來的事。」
周青山的臉色已經很不悅了,看了他父親一眼。見他父親沒什麼反應,便也不敢說什麼。太子今天的態度的確很過分,已經不僅僅是「不太客氣」這麼簡單,而是直接給他們臉色看了。
不知道他這弄得到底是哪一出。他們周家費心費力地給他查出了宸王的紕漏,他不說感謝也就罷了,竟然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還要帶回去查實一番。就好像他們周家受了他的吩咐,這才做了這件事情。如今有了眉目,向他交差,他便要查一下做得好不好。
不僅是周青山,周炎的心裡也頗為不滿。可到底比他兒子能沉得住氣些,不會因這一點小事而和太子鬧僵。
只是笑道:「好,你先回去,讓人仔細查一查。有什麼打算,再過來找外祖父商量。」
太子點點頭,轉身就走,連一聲道別的話都沒說。
周青山的嘴巴動了下,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他父親的一個眼神兒給止住了。
往常太子離開之時,總會以晚輩之禮施禮道別,這次走得這叫一個痛快。
既然太子不給他們面子,周炎也沒派人去送太子,也稍稍給他一個臉色。但這一點小小的冷待,和太子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父親,你看看他,他這是什麼意思?」周青山雖說是說著埋怨之言,但卻聲音很小。好像生怕太子沒走,躲在院子里聽著似的。
周焱捋須,眸光如鷹,沉思著……半晌,冷笑一聲:「小孩子鬧脾氣,不必放在心上。」
周青山張嘴,可話還沒出口,又咽了下去。罷了,多說無益。管他是什麼態度呢,還是要看接下來的事兒。
父親說他是小孩子鬧脾氣,並不是說沒把太子的態度放在眼裡,也不是說有多疼愛這外孫,而是說……太子鬧來鬧去,最後的結果,也只不過是和小孩子鬧脾氣一樣,起不到什麼明顯的效果。自己鬧完了,圖個心裡痛快也就罷了。無法對大人的行事造成任何影響,更不會對整個局面造成任何影響。
太子快步出了鎮國公府,上了馬車,吩咐了快點兒趕車回去。回到家中,立刻叫了張福海過來。關上了他寢房的窗戶門兒,仔細交代了張福海一番。
張福海光是聽著,已是額頭上冷汗淋漓了。覺得這可是個大事兒,若是自己辦不好,回頭兒可不是掉腦袋那麼簡單了,怕是太子將他生吞活剝的心都有了。
因而雖說硬著頭皮接了太子的吩咐,但還故作好意地低聲提醒道:「殿下……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奴才覺著,萬一真如殿下料想的那般,是宸王殿下故意給您下套兒,怕是奴才自己去查,查得不夠通透呢。奴才覺著,不如殿下多派幾路人過去,每個人的著手之處不一樣,所查到的,或許也不一樣。」
太子點頭,道:「多派幾個人去查,的確很有必要。你先去查,本宮這邊再做安排。」
太子自然知道張福海這麼提議,是怕擔責任。但他的提議本身倒沒什麼錯處。如若老三真的又在給他設圈套,一個人去查,老三那邊有防備,兩個人去查,老三那邊也有防備,但是三個人,四個人呢……未必能全都防範過來。
吩咐了張福海退下,太子便仔細想著,該派誰再去做這事。
細細思量一番,竟然發現,此時自己無人可用。
除了外祖父那邊的人,他自己手下,除了織星、追雲、逐月這三個大影衛之外,便無真正穩妥又忠心的人。
經過上次的事情,府兵他是不敢再用了。平日里讓他們盡忠職守地保護太子府,這是沒差的,他們分內的事情,他們自會做好。但是這種暗中調查、而且還是暗中調查宸王的事兒,就算他吩咐下去,也沒人能辦得明白。
可現如今,織星被抓了,追雲和逐月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顯然立刻不能派出去。其他的影衛呢,他並未直接給他們陸下達過什麼命令,不知道誰做事最為麻利謹慎、不知道誰的本事最為高強。
而且,只有這些影衛,能起到什麼用處?這些人,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暗地裡的一些小動作罷了。真正到了朝堂爭鬥上,靠的,還是能為他所用的大臣。
太子起身,長嘆了一聲兒。
直至此刻,他才清楚,其實一直以來,他在朝中的勢力,說白了,都是鎮國公府的勢力。如今他想要從鎮國公府的勢力中脫離出來,完全靠自己籌謀,就等於白手起家,著實艱辛。
太子往密道里走,去知會追雲和逐月晚上的事兒。一路想著,這白手起家,該是個怎樣的起法兒。
細細算了下朝中的大臣,要麼就是中立的,要麼就是老三那邊的人,要麼就是鎮國公府那邊的人。這三者,他哪一個都不能用。
所以刨除這些人之後,可能為他所用的,也就只有一些在朝中無足輕重的年輕小官吏了。如宋緒、趙康之流。
只有這些小蝦米一般的人物,才是有可能完完全全效忠於他的。至於魏東啟之流,一旦知道他和鎮國公府那邊已經「分家」,那便是兩姓家奴,誰也不得罪,絕不會盡心盡意地只為他一人辦事。
密道狹窄,昏暗不見天日。太子走在其中,忽然覺得,這便是自己在這滾滾濁世中的樣子。於夾縫中,掙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