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鴛鴦雙宿
「這就是了……」容菀汐一笑,也不知是釋然、還是有些苦澀,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秦嬪是歪打正著,使得這模仿筆跡的字條,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你以為,我一直在騙你。我嫁給你,只是雪國那邊指使我設的一個局,而且這件事,二哥是知曉的。你以為我們約好了事成之後要遠走高飛。是不是?」
皇上一怔,完全沒想到,菀汐竟然能將他的懷疑猜得這樣准……她果然,很了解他!
終究,他當日在慈寧宮裡的認定,並沒有錯……她果然懂他!
只有她,最懂得他!
不免愈發覺得慚愧。但菀汐說得一字不差,他卻也只得點點頭,坦然承認自己的這番小人之心,道:「的確如此。」
容菀汐一聲兒苦笑,道:「說到底,你心裡還是放不下我和二哥的過往。」
這一句,是真真兒的苦澀,她自己都清楚。
皇上也是一聲苦笑,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二哥是他一直敬重的、且是唯一敬重的哥哥,在二哥那樣純純粹粹的正人君子面前,他常常會覺得無地自容。如菀汐這樣的女子,沒有理由會喜歡滿腹陰謀、心狠手辣的他,而不喜歡那個所有女人心目中的英雄、那個令百姓們人人稱頌的賢王、令諸國聞風喪膽的戰神。
他總以為,是他趁火打劫讓她嫁了過來、是他趁虛而入哄騙了她的情,一切都是他的固執糾纏……縱然在她願與他同生共死之時,他的自卑弱了些,覺得她對他的執著,原來也恰如他這般。
但畢竟生死關頭只是一瞬,人的生命里,更多數的時光,還是平平淡淡的。一時風起,諸多事情交雜在一起之時,衝動佔據了理智、糊塗趕走了清醒,混亂之下,眼睛看到的,難免還是在憤怒之中遮蔽了心中所感。
容菀汐知道,此事最是無可奈何。翎王和秦穎月,就像是橫亘在她和皇上之間的兩條長河,無風浪時還好,兩人還能如賞風景般在河裡來去自如,但風浪一起,便將他們阻隔了千里萬里。
她不能全然不在意皇上和秦穎月的過往,又如何能讓皇上看開她和翎王之間的往事呢?倘若真看開了、真不在意了、不吃醋了……要麼,就是他們已經離開了這些紛紛擾擾,要麼,就是他們已經不在意彼此了。
「在紫雲閣發現母親的畫像之前,我也一直以為,母親已經在生我的時候去世了……」容菀汐並未再追究翎王的事。至於母親的事,她原不想把皇上扯進來,但慕容焰已經把他們逼到這個份兒上,想要不讓皇上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容菀汐和皇上說了在紫雲閣後山上發現母親畫像的事、還有那本《雪國秘史》,還有君紫夜的話。
上一輩的糾葛並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容菀汐又想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給皇上聽,著實說了好一陣子。
皇上聽罷,已經完全沉浸在上一輩的故事裡了,半晌才回過神兒來,唏噓道:「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了這些痴情之人……」
「人都是會老、會隨著境遇而改變的」,容菀汐嘆道,「其實我想要見到母親,卻又害怕見到母親……我不想要看到她被仇恨折磨得變了樣兒。有時候我真想,寧願母親永遠活在我的幻想中,永遠是那畫像上的模樣。」
「可她是我的母親」,容菀汐的聲音忽然變得堅定,「她是我的母親,不管變成什麼樣兒,她終究還是我的母親。明知道母親還在人世、明知道母親正在危難之中,我豈能不去救她!」
皇上握著容菀汐的手緊了緊,不想告訴他那不好的消息,但已經過去一個月,如何能再瞞著她?
「菀汐……是朕對不住你。朕派出去的人、沿途守軍,都並未見到慕容焰。不過朕已經又派了人出去,讓人直接去雪國打探消息,總歸是要將人給你帶回來的。只不過慕容焰的意圖,絕對不在於要兵。若真如此,朕便是給他又何妨?只是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圖到底是什麼,這一陣子真是百思不得解。」
容菀汐一笑,道:「或許他的想法兒很簡單……就是想要讓你我之間心生嫌隙。」
這一點,她也是在剛剛才想到的。倘若這一陣子皇上並未百般討好求和,今日她並未因皇上的一個表情而心軟,他們就這麼憋著,等不到消息,她必定就擅自逃了。皇上知道了必定心急、而且大怒,君心亂、則臣心亂,臣心亂、則民心亂。
慕容焰怕是早就垂涎中原沃土了。
容菀汐繼續道:「若你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吏,而並非皇子龍孫,在知道母親尚且在世之時,我必定第一個告訴你。可你的身份、註定了一旦你攙和進來,這便不是家事、而是國事……」
「我不想此事牽扯太多,且也未想到雪國那邊竟然鬧成了這樣兒、未想到慕容焰竟然已經抓住了母親,便一直瞞著、拖著,只想等國中安穩了,再想法子和你說明此事、以去雪國尋母。卻不想,還未及我開口,禍事就起了。」
皇上聽得,握著容菀汐的手愈發緊了,眼中滿是愧色……千言萬語,半晌,卻只是匯聚成了一句:「菀汐,是朕做錯了事。」
容菀汐嘆了一聲兒,道:「其他的事情都怪不得你,我也不恨你。可知秋的事……我是斷不能原諒你了。那是一條命,是我妹妹的一條命……但我也不用你給我什麼交代。對你而言,那只是一個奴婢的賤命罷了,不痛不癢的。我沒理由強求你,沒理由讓你奪了自己兩個妃嬪的命來賠。我自己的仇,自己報。」
容菀汐看向窗外、看向院門:「若你能解開封宮,過往之事,便讓它過去吧,如何?」
「菀汐,之前封宮,的確是怕你隨二哥逃了。但後來之所以一直封著漪瀾宮,只是不想她們來打擾你。多少也有些怕你隻身去雪國犯險之意。」皇上道。
「既然事情的原委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瞞你什麼。雪國我是一定要去的。身為女兒,我不可能在明知道母親已經掉入虎口之中,卻還在家裡等消息。如果等來的,是……」
是母親被猛虎吞掉的消息呢?
只是容菀汐不想把這話說出來,不想烏鴉嘴。慕容焰那人陰晴不定,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皇上想了想,道:「你先別急,朕回去安排一番……至於封宮……你若能答應朕,在朕給你答覆之前絕對不偷跑出去,朕就給你解了,如何?」
容菀汐心想,我若不想出未央宮去,我讓你給我解開封宮幹什麼啊?倒是樂得清閑。
他弄得神神秘秘的,容菀汐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安排。只是問道:「多久?」
「三日吧。」皇上道。
「好,三日之後再說吧,有人守著,我是樂得清閑!」容菀汐笑道。
皇上舒心地一笑……真的,連日來,好久都沒有這樣舒心的時候了。但覺每日心裡都堵著,先是怕她跑了、后是怕她恨他、再後來就是自責……現在雖然也很自責,但看到她的笑容,卻還是不由得歡暢起來。
皇上有些著急,颳了下容菀汐的鼻子,便匆匆起身,道:「你乖乖的,晚上朕再回來看你。」
「你到底要做什麼去?神神秘秘的。」容菀汐道。但說話時,看到的已經只是皇上的背影兒了。
「有事兒!」皇上甩了一句話給她,便急匆匆地出了門兒。
容菀汐的嘴角,不知不覺間,也是甜甜彎著的……
只是忽的想起知秋,笑容便僵住了。
一想起知秋那沉睡的面容,容菀汐就覺得,和皇上的親近,大有負罪之感。
皇上快步到了門口兒,剛要衝出去往御膳房走,卻是忽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那些侍衛們,一擺手,道:「都退下吧!」
反而弄得侍衛們好生詫異,面面相覷……陛下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樂呵?光是從聲音,都能聽出他的喜悅來。
「沒聽見?朕說,你們可以退下了,歇著去吧。」
「陛下……我們,換了下一班兒過來嗎?」老吳問道。
「換什麼換?」皇上反而很詫異。
老吳更詫異:「不……不封宮了嗎?」
「不封了不封了,退下吧。」皇上道。
說完,沒工夫和他們浪費時間,快步往御書房去。
身後兒,侍衛們哭笑不得地相覷了半晌,這才搖搖頭,懶懶散散地散去了……幹嘛啊?每天在這兒封宮、領著補貼,過得還挺滋潤的。忽然讓他們回去了,還真不知道該弄點兒什麼營生干。
皇上到了御書房,便吩咐李忠貴去叫靖王。吩咐罷了,便急著看送上來的有關新政的摺子,想要想出個穩妥的法子來……
……
霜露閣里,被降了位份的秦穎月卻是不悲反喜。既然皇上說她的罪過是沒去向容菀汐謝恩,她去謝了恩便是,豈能還這麼沒規矩呢?因而忙叫了小寧子和小桃,帶著一腔熱情地往漪瀾宮去了。
不然還能如何?靳嬤嬤帶著降位的口諭來之時,小寧子正在身邊兒呢,難道她還能表露出不悅來?只得和靳嬤嬤說,「臣妾糊塗犯了大錯,陛下和娘娘卻這般寬和,只是褫奪了臣妾的封號。臣妾心內感念不已,且也當真知錯了,日後必定謹守規矩,一點兒不會疏忽。」
等靳嬤嬤走了,只得心有餘悸地和小寧子道:「本宮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幸而陛下和娘娘都是寬和的,這才保住了位份!萬幸之至、萬幸之至啊!」
但此時走在永巷裡,卻是哪裡能喜得起來呢?
這一陣**里的傳言她又不是沒聽到、薄馨蘭被貶位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根本不用細想,只是看著現在的情況,就能看出是何緣由了。
定然是皇上日日在容菀汐宮裡,沒少被容菀汐吹枕邊風,吹得他對知秋之事起了懷疑。時過境遷之時再一回想,自然覺得那件事情多有蹊蹺。若他只是不確定到底誰是有理的,為了討好容菀汐,胡亂降了她們的位份便罷了,但若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