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認識了一個人
未來會發生什麼，有多少困難在等待著自己，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此刻還算不錯。
夜晚，一處荒野，離大漠已經不是太遠了。
樂喧坐在篝火前，烤著一隻野兔子，兔子不是很肥，畢竟冬天才剛剛過去。
在他的不遠處，還有另外一堆篝火，圍坐著的，是跟蹤他的人。
晚風靜靜的吹著，火焰被吹得噗噗的響，柴則時不時劈里啪啦的，給這靜靜的夜弄出了一點兒聲響。
樂喧很享受這樣的晚上。
「欸，要不要過來坐坐！」一個跟蹤者，忽然喊道。
能看得出，這是他一個人的決定，他旁邊的同伴顯然是不知情的，聽到他的這一聲，都紛紛驚訝的向他望了過去。
他，彷彿沒有看到這些視線，只是看著樂喧。
「好啊！」樂喧回道。
於是，那些驚訝的視線便又分出了一些向樂喧投了過去。
這件事似乎有點兒不可思議，一個敢邀請，一個敢赴約，都顯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到就連那個喊話的跟蹤者也流露出絲絲驚訝的神色。
他也是猶豫了好久才發出這樣的邀請的，畢竟如果成功後果會有些嚴重；他也是抱著試試的態度才發出這樣的邀請的，畢竟很少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答應。
不過對方既然答應了，那麼那種嚴重的後果，他就願意承擔下來。
於是樂喧走了過去，於是火堆前的跟蹤者們都紛紛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離那名喊話者遠一些。
樂喧在空出的位置坐下，夜，彷彿更加寂靜。
那名喊話者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之前他明明有過很多想要說的，現在竟然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不是因為激動，只是忽然覺得自己要說的話有些矯情，似乎並不應該說出來。
於是先說話的是樂喧，他是對所有的跟蹤者說的。
「你們是什麼人？」
對面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當然不願意說。
他們的任務只是跟蹤，其他的，他們並不願意和這位膽大包天的弒君者扯上一絲的關係。
於是樂喧再問：「東廠的？」
樂喧看著他們的臉，臉上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猜錯了。
「西廠？」
又錯了。
「錦衣衛？」
這次，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再看他們的衣服，都是很普通的制式服裝，沒有所謂的飛魚服，所以他們的級別都不是太高。
樂喧忽然又覺得沒有意思，知道了又怎麼樣？
而且常年一個人生活，他也不知道能再說點什麼。
所以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剛剛順手帶過來的烤的兔子取下來，開始吃著。
「我叫劉磊。」那人忽然說道。
很普通的一個名字，可是樂喧卻愣了一下，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正式又生硬的向他介紹自己了。
「嗯，我叫樂喧。」於是他也介紹了下自己。
在座的人幾乎都在心底驚訝了一下。
其他的錦衣衛們雖然連看都不往這邊看，但是他們全都豎起耳朵在聽著。
那個叫做劉磊的便又問道：「你為什麼會殺皇上？」
樂喧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才給出一個像是沒有思考過的答案。
「可能是因為無聊吧，忽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個想法，又恰好有能力做，便做了。」
聽著的錦衣衛們更加驚訝了，他們想過很多可能，有看不慣皇帝的昏庸，有想要謀取名聲，等等。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因為這樣一個原因。
他們不信，可是那個叫做劉磊的卻相信了，可能就是因為他身上的某種特質，所有他才會相信，所以他才會邀請樂喧過來。
於是，他的語氣不像剛才那麼拘謹了。
「不錯，說得很有道理。」劉磊感慨了一句，然後立刻又說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很多人在找你？」
「知道。」
「那你還敢光明正大的走？你不怕？」
「我輕功不錯，至少還可以逃掉。」
「暗算呢？」
「應該可以擋住吧。」
「應該？」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想得太多、擔心太多，未免太讓人難受，應該就已經足夠了。」
忽然沉默了一下，整片荒野，只有呼呼的風吹著火噗噗的響。
「……你很有意思。」劉磊忽然說道。
旁邊的錦衣衛們望向劉磊的眼神已經變成了同情，說出這樣的話，劉磊肯定會被問罪的。
樂喧又忽然問：「你武功很高？」
「額……一般吧，比你應該弱上一些，但是比起他們幾個，應該強很多。」
旁邊幾個錦衣衛眼神中的同情立刻消失，心中在冷笑。
錦衣衛小旗已經算是一個官了，能夠帶領一些人，現在周圍的這些錦衣衛中有幾個其實是劉磊的手下。
可是他們相信，很快便不是了。
樂喧又問：「你怎麼會當上錦衣衛的？」
「我老子是錦衣衛，他死了，之後我也當了錦衣衛。」
錦衣衛官職是可以世襲的，不過如果能力不夠，官職也是會下降的。
例如劉磊，他爹是個百戶，可是他現在僅僅只是個小旗。
劉磊在錦衣衛中沒有什麼朋友，和他的性格有關，也和他的這些事有關。
在同僚們眼中，他就是一個靠著父親才混到小旗，沒有什麼能力，武功也差，辦事還划水，很普通很不起眼的一個人。
但是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今天竟然忽然做出了一些大膽的舉動，這一點著實讓他們驚訝了。
他們覺得，這個劉磊可能就是不想活了吧。
至於他說的自己武功很高，他們絕對不相信，不過也正常，平常一個很不起眼的人，在死之前忽然吹點牛，這也能理解吧。
這邊眾人的內心如何去想暫且不說了，那邊樂喧和劉磊的談話還在繼續著。
「現在你不想當錦衣衛了？」
「早就不想當了，沒意思！」
「當官很威風的，手底下還有一大幫人，指揮來指揮去。」樂喧隨意的說道。
「我不喜歡別人指揮我，也不喜歡指揮別人，人為什麼要指揮別人呢？」
「嗯，有點道理。」
「而且就算是當了皇上，不一樣還是被殺了。」
樂喧沒有再附和，只是問：「那你為什麼不早點離開，偏要等到現在？」
「因為我雖然不屑於權勢財富那種世俗，可是我發現，我依舊還是一個廢物，因為我連自己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會否定，卻沒有自己追求的東西。」
「現在知道了？」樂喧問。
「沒有，還是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現在不幹了？」
劉磊沒有回答，只是問：「你有要追求的東西？」
「當然。」樂喧幾乎沒有猶豫的回答道，他一直都有要追求的東西，從未放棄過。
他甚至在心裡暗暗發過誓：老子他媽的一定要回去！
劉磊有些疑惑，看著樂喧道：「不像，看不出。」
火光在風中明一下暗一下的，印著樂喧的臉明一下暗一下。
「我的追求又不是給別人看的，你看不出又怎麼樣。」
劉磊幾乎沒有猶豫的回答道：「一個人默默的去追求，沒有人知道，這條路太難走了！」
又沉默了一下，再說：「不過你說得也對。」
又問：「那我的追求該是什麼呢？」
在問自己，問樂喧，不知道是在問誰。
天上的月有些寒，幾顆星很大，在夜幕中卻顯得有些朦朧，像是人一樣迷茫。
劉磊是一個很迷茫的人，都二十好幾了，可依舊很迷茫。
周圍的錦衣衛們聽這兩人的對話雲里霧裡，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麼東西，他們只是覺得。
他們已想要遠離他們了，生怕一個不小心這兩個瘋子就會忽然發狂。
樂喧忽然開口道：「一個人若是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或許就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你沒有追求，可能是因為活得很安穩。」
沉默著，似乎在思考，良久之後，他才回答道：
「我發現你真的很有意思。」很有意思，這已經是劉磊第二次這樣說了，「你能不能和我比一場？」
「好啊。」樂喧直接回答道。
話音剛落，他已起身，劉磊也已起身。
周圍的錦衣衛們驚呆了，果然是瘋子，竟然說著說著就開始打起來了。
就在他們感慨之間，樂喧已經拔劍出鞘了，那邊的劉磊也已經抽出了自己的刀，綉春刀。
刀不是很快，刀法是真的並不強。
劍已繞過刀刺向了劉磊，可是劉磊卻好像忽然一滑，極為巧妙的避開了樂喧的那一劍。
樂喧知道劉磊並沒有說謊，他的武功確實很高，高明之處不在於刀法，而在於他的身法，一門很厲害的身法。
於是樂喧又出一劍，這一劍極快，快到眼睛根本看不清，看清的時候，劍已經搭在了劉磊的肩膀上。
「我輸了，你比我想的還要厲害很多。」雖然輸了，但是劉磊並沒有沮喪。
「最近突破了。」樂喧簡單的回了一下，然後又道：「你的身法很厲害。」
「當然，而且我還沒有練到家。」
樂喧說的是實話，這個劉磊的身法確實很厲害，僅憑著這個身法，他就應該能從雨化田的手中逃走。
而這樣的身法竟然還沒有練到家，真不知道這身法叫做什麼名字。
樂喧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練了這門身法，再配合上他的速度，那一定會很厲害。
可他僅僅只是想象了下，並沒有討要。
劉磊忽然又喊話道：「欸，那個，我能和你交個朋友嗎？我從來沒有交過朋友。」
那邊的錦衣衛看著劉磊，微微的搖著頭，
「不行。」樂喧回答得很乾脆，他暫時不想交朋友，不想留下任何羈絆，不然分開的時候又會很痛苦。
為了不想要留下痛苦，樂喧的做法是拒絕掉快樂。
「那好吧。」劉磊頗為遺憾的說著，但並沒有被拒絕之後的局促。
他又繼續說道：「我已經決定了，我會跟去龍門客棧幫你。」
樂喧皺了下眉，他有些後悔自己剛剛過來，「我並不需要人幫。」
劉磊道：「也不僅僅是為了幫你，找點事情做吧，而且或許就像你說的，如果我快要死了，可能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有些人很怕死，為了保住自己的命什麼都可以做。
可有些人只把命當作玩似的，為了某件事情，命不要就不要了。
生命到底有什麼價值？
樂喧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劉磊。
於是，這次到龍門客棧去他便不是孤身一人了，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這一切好像都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兩個陌生人的相遇本來就是莫名其妙的。
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的開始明了，繼續趕著路，然後也就到了大漠里，到了龍門客棧。
樂喧站在龍門客棧的門口，他的身後跟著的是錦衣衛們，他們暫時都沒有走進去。
因為樂喧覺得這裡很不龍門客棧。
生意實在是太好了，用人滿為患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而且就在樂喧剛站到門口的一瞬間，裡面的人便將視線或明或暗的朝他投了過來，細細的打量著他。
猶豫了一下，樂喧還是走了進去。
「掌柜的，還有房嗎？」
掌柜的擺擺手，然後道：「客官，你看我們這的生意就知道，哪裡還有房啊，我勸您還是去五十裡外的驛站看看吧。」
這一點樂喧之前倒是沒有想過，看這情形，這地方真的是住不下人了。
不過經掌柜的一提醒，樂喧又想到雨化田是先到了驛站，然後才來的龍門客棧。
所以去驛站也就去驛站吧。
樂喧倒是無所謂，可是其他人不樂意啊。
他們在這龍門客棧已經做了很多準備，哪裡能讓陳坤就這麼走了呢？
於是立刻有人喊道：「這些少俠，哪能讓你就這麼走啊，我和兄弟們擠擠，我的房間讓給你！」
樂喧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