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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春祭日複蘇(8000字大章)

  許七安很憤怒,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憤怒。


  要不是知道打不過,許七安早就上前找麻煩了,一手拎著領口,一手掄巴掌,一邊打一邊質問:

  不是說好的救我嗎,你這個坑貨,你特麽還我一條命!


  這臭和尚完全辜負他的信任了啊,說好我把身體獻給你,你幫我殺敵的呢?雖然咱倆是口頭協議,但能不能有點契約精神?

  這時候,許七安很應景的想到一首歌:


  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我現在該怎麽辦?我還能活嗎?是要轉世投胎,還是奪舍重生,這個世界有輪回嗎?”


  許七安懷著忐忑的心情,壓住所有情緒,好言好語的和神殊和尚商量。


  事已至此,翻臉已經沒用了,應該考慮如何麵對未來。這不是慫,這是成年人的思維方式。


  轉世和奪舍重生兩個選擇,許七安更傾向於後者,畢竟8D成長到8====D,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困在嬰兒身體裏,沒幾年他就因為過於無聊而發瘋了。


  許七安浮想聯翩之際,神殊和尚睜開眼睛,眉眼祥和,道:“你似乎在怪我?”


  不,不怪你,隻怪我信錯了人……許七安心裏吐槽。


  “你對武夫體係了解多少?”神殊和尚麵帶微笑。


  許七安想了想,道:“勥烎菿奣?”


  神殊大師表情微微一頓,像是沒聽見,淡淡道:“武夫錘煉自身,以人力對抗天地之力。這個“身”不單是指肉身,精氣神三者是一體的。”


  你這臭和尚都不會接梗,不好玩.……許七安恍然的點頭:“所以,大師即使被封印在桑泊五百年,元神依舊不滅,便是此理?”


  這才合理嘛,如果隻是錘煉肉身的話,那武者的短板也太明顯了,像道門這種專修元神的體係,豈不是分分鍾可以奪舍武者?

  武者雖然沒有各大體係那般花裏胡哨,但感覺後期最穩,至少比道門要穩。


  看看道門三宗都是啥德行,幹啥啥不行,崩壞第一名。


  神殊和尚頷首,“但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納練氣為主,唯有七品煉神境是錘煉元神。”


  聽到這裏,許七安猛的意識到不對勁,既然精氣神三者比例相等,為何隻有七品這一個品級錘煉元神?

  “你現在知道煉神境的重要性了吧。”神殊和尚講解道:


  “尋常武者煉神,隻是初步摸索到極限,此為下等。在絕境中不停的突破極限,此為上等。你在這個階段打下的基礎越紮實,將來到了高品,你的底蘊越深。”


  “大師,七品煉神,是為哪一個品級打基礎?”許七安心裏一動。


  “二品合道。”


  這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這輩子能不能達到那個高度還難說呢.……許七安心裏腹誹,“道理是這般,可,可我終究還是死了。”


  他覺得,為了虛無縹緲的二品打基礎,白白賠上一條性命,太虧了。


  “向死而生,不死,又怎能生?”神殊和尚笑道。


  “那我是轉世還是奪舍重生?”許七安追問,沉吟道:“如果能選擇,我希望奪舍重生,也沒什麽太大的要求,嗯,首先一定要俊美無儔。


  “其次,得是顯赫世家的嫡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當然了,修為最好是練氣境,千萬不要煉精境,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以手撫陰坐長歎的苦日子。


  “最後,要有一個雙十年華的狐媚子姐姐,會嚶嚶嚶那種。”


  神殊和尚無視了他的要求,臉龐仿佛鐫刻著萬古不變的祥和,道:


  “三品武者能斷肢重生,極難殺死,修至最高境界,號稱不死不滅。貧僧僥幸達到了此等境界。”


  許七安心裏一動,便聽神殊和尚說道:“你死之前,我將你最後一縷生機攫取保留,我借你身體溫養殘軀,亦能反饋於你。貧僧贈你一滴精血,你將之煉化,自可起死回生。”


  那一縷生機就是現在的我嗎……所以我出現在了這裏?許七安問道:“多謝大師,那我何時能蘇醒?”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神殊和尚道。


  還好這個世界沒有火葬,不然嗩呐一響叔嬸白養.……難怪神殊大師沒有出手救我,原來向死而生是這個意思.……你早說啊,我當時可以多喊幾句口號,裝個清醒的**……確認自己能複活後,許七安心情明媚起來,愉快的吐著槽。
……

  城外!


  粗鄙的武夫迎麵撲來,夢巫呼吸一窒,仿佛直麵了山傾,直麵了海嘯。


  此時此刻,困惑和懊悔都是無用的情緒,殺敵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夢巫雙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身體爆發出刺目的血光,氣息節節攀升。


  血靈術,已燃燒精血為代價,短暫提升戰力。


  薑律中無雙拳意已至。


  夢巫以拳對攻。


  兩隻拳頭撞在一起,最開始的那個瞬間是無聲的,但在幾秒後,轟隆隆的巨響宛如焦雷爆炸。


  兩人腳下地麵同時一沉,塵埃瞬間揚起,籠罩方圓數百米。


  楊千幻閃避不急,倉促間一腳跺地,一道道陣紋亮起,化作一道道屏障,但又在下一刻紛紛破碎。


  逼王感覺後腦被人用力敲了一悶棍,後背被馬車狠狠撞中,疼的差點叫出聲,但忍住了,因為不符合身份。


  砰砰……

  之後又是兩拳,夢巫體表血光潰散,頭頂黑煙炸散,他宛如炮彈倒飛了出去。


  薑律中已經被憤怒衝垮了理智,現在的他反而無比契合武者心境,鬥天鬥地,無所畏懼。


  突然,薑律中大腦像是被鋼釘紮入,心髒仿佛被刀刃剖成兩半,他“哇”的噴出一口血,突如其來的異變讓他無法繼續追擊。


  咒殺術!

  剛才那一瞬間,夢巫竊走了他的一片衣角,以貼身之物發動了咒殺術。


  若是低品武者,此時已命喪當場。


  在高品強者的對戰中,這類幹擾幾乎可以分勝出了,勝機就在刹那之間,但夢巫果斷的放棄了這個機會,因為對方是武夫。


  銅皮鐵骨。


  各大體係很討厭武夫,覺得他們是粗坯,除了武夫手段單調,隻會施展暴力。還有一個原因:武夫很難殺。


  他們可以失誤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你殺不掉他們,隻能慢慢磨。


  而你隻要失誤一次,他們就會把你的腦漿子打出來。


  可能還會掀起你的天靈蓋,看一眼你的腦子,然後失望的走掉。


  呸,粗鄙的武夫。


  咒殺術生效後,夢巫快速撤離,朝遠方逃遁。


  “砰!”他隨後撞在了無形牆壁上。


  “楊千幻!!”夢巫憤怒的咆哮。


  “我精通的陣法中,其中六種是困敵之術,你趕緊破陣,後麵還有五個陣法等著呢。”楊千幻出現在不遠處,背對著夢巫。


  此情此景,隻看背影,任誰都會感慨一聲:世外高人!


  夢巫沒有破陣的機會了,他不是武夫,容錯率太低太低。薑律中殺到,戰魂在剛才的三拳中崩潰,此時的夢巫不再是一名“武者”。


  眾所周知,論近身戰,各大體係在武者麵前就是弟弟。


  “噗!”


  薑律中一拳打在夢巫臉上,頭顱炸開,紅的白的,碎裂的骨塊四射。


  無頭屍體一下子僵直,隨後緩緩萎頓。


  “混蛋,混蛋……”


  虛幻的身影出現在半空,俯瞰著薑律中和楊千幻,麵孔扭曲。


  那是夢巫的元神,高品強者死後,元神能短暫停留數日,更何況在元神領域,巫師僅次於道門。


  “這家夥該怎麽處理?”楊千幻道。、


  薑律中搖搖頭:“我對元神無可奈何,殺他不死。更困不住他。”


  如果是肉身的話,一拳轟殺,但元神比較特殊,免疫拳頭攻擊。震蕩氣機確實能對元神造成傷害,不過效果有限,這個時候,如果夢巫的元神想逃,薑律中一點辦法都沒有。


  楊千幻驕傲的說:“我可以困住他!城裏有一個姑娘是天宗的人,她有辦法煉化這隻鬼。”


  說完,他悠悠道:“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轟!

  元神之力肆意奔湧,夢巫自爆了。


  薑律中緩緩扭頭,盯著白衣術士,一字一句道:“他自毀了。”


  “.……忒心急了。”楊千幻鬱悶道。


  “問題的重點難道不是你廢話太多,耽誤了時機?”


  “告辭!”


  “楊千幻……”薑律中大喊,但白衣術士已經沒了身影,他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許七安犧牲了。
……

  深夜,驛站裏彌漫著悲傷的氣氛,明亮的燭光驅散了黑暗,卻照不透人們內心的陰霾。


  現在是子時三刻,重傷的銅鑼們留守在驛站。巡撫大人不在,楊川南也不在,因為他被釋放了。


  巡撫大人親自釋放。


  當模樣狼狽,卻麵無表情的張巡撫返回,來到他的麵前,問他:願不願意戴罪立功。


  楊川南立刻就答應了,不是因為急於脫罪,而是這一刻,楊都指揮使從這個讀書人眼神裏,看到了令他心悸的暴風雨。


  楊川南隨即離開驛站,奉命調動衛司軍隊入城,與飛燕軍配合,剿滅了其餘三門的叛軍。


  剿殺叛黨的過程中,朱廣孝和宋廷風身先士卒,大開殺戒,身中數箭,不得不返回驛站養傷。


  接管白帝城後,楊川南和李妙真率軍包圍五城兵馬司,上至正六品“指揮”,下至吏員,盡數緝拿。


  再之後,張巡撫強行召集白帝城所有品級在身的官員,命白衣術士逐一審問,揪出宋長輔逆黨三十四人,加上五城兵馬司的官員、吏員,以及俘虜的士卒,共計四百零八人。


  沒有後續的審問,也沒收監,張巡撫獨斷專行,將一幹逆黨押至邢台斬首。巡撫有便宜行事之權,但不包括私斬犯官。


  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任何逾越之舉,事後都能用清剿逆黨來解釋。隻要張巡撫平定雲州叛亂,朝廷隻會嘉獎他。


  邢台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事情還沒結束,按照那位被薑律中一拳爆頭的夢巫的說法,逆黨的計劃是先殺巡撫,再奪白帝城,然後與山匪配合攻陷雲州。


  張巡撫已經派遣信使前往各府郡縣,讓當地衛所嚴陣以待,警惕山匪的襲擊。


  李妙真和楊川南積極籌備守城事宜,征調民兵,搬運、維修守城器械,摩拳擦掌的等待著敵人。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沒有見半個身影,派出去的斥候同樣沒有回來複命。


  南門,建在城牆上的甕城裏。


  張巡撫、薑律中、楊川南以及李妙真,坐在桌邊議事,薑律中眯著眼,盯著城防圖研究。


  李妙真神色鬱鬱,沉默寡言。


  張巡撫掃了他們兩個一眼,最後看向楊川南,虛心求教:“都指揮使大人,是不是山匪收到兵變失敗的消息,取消了行動?”


  他是個讀書人,雖也讀過幾年兵法,不過紙上談兵不值一提,在座的兩個武夫,一個道門弟子,都是經驗豐富的悍將級人物。


  楊川南臉色依舊蒼白,胸口隱隱作痛。


  好在他是個將才,修為暫時被廢,但沙場上調兵遣將的能力比個人武力更重要。


  有用的時候喊我都指揮使大人,沒用的時候一口一個逆黨……楊川南心裏難免腹誹,表麵穩重凝肅,道:


  “多線作戰的話,消息傳遞速度不會那麽快,即使進攻白帝城的軍隊得到消息,但其餘各路兵馬不可能信息同步。


  “按說,如果真的如那位夢巫所言,眼下各府郡縣應該已經爆發戰爭。再等一個時辰,如果沒有叛軍進攻白帝城,我們就出兵支援各郡縣。”


  楊川南看向交情甚篤的飛燕女俠,“妙真,你怎麽看?妙真,妙真.……”


  李妙真“啊”了一下,似乎才回神,反問道:“什麽事。”


  楊川南把問題重複一遍,然後關懷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


  李妙真搖搖頭,腦海裏又浮現那個年輕銅鑼,半步不退,守在庭院入口的畫麵。


  悲壯又淒涼。


  但真正讓李妙真念念不忘的,並非單純的畫麵衝擊,而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個她以為好色無恥的男人,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


  在大家瀕臨絕境的時候,在其餘銅鑼選擇吐納療傷的時候,真正站出來的卻是那個好色之徒。


  巨大的反差所產生的衝擊感,才是最強烈的。


  每次回憶他拄刀而立的畫麵,李妙真就有些難過,也許經年之後,回想起今天的這一幕,依舊鮮明深刻。


  “楊千幻呢?”張巡撫問道。


  “走了,我留不住他。”薑律中說。


  他有些遷怒楊千幻,隻要想起三位下屬的犧牲,薑律中便會產生無能狂怒的情緒,憎惡自己,也會遷怒楊千幻。


  盡管楊千幻有過簡潔的解釋。


  自責和悔恨會伴隨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歲月洗滌中解開心結,他才能與自己“相逢一笑”,把過去拋卻。


  “他為什麽來雲州?”張巡撫皺眉。


  薑律中搖頭。


  突然,薑律中耳廓一動,扭頭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隨之扭頭。


  “來了!”薑律中沉聲道。


  眾人當即奔出甕城,來到城牆上,極目遠眺,看見連綿的火光出現在遠處的黑暗裏,緩緩浮動,宛如一條流淌的河。


  嗚嗚嗚.……咚咚咚.……

  號角聲和鼓聲同時響起,回蕩在寂靜的寒夜裏。


  靠著女牆打瞌睡的士卒,紛紛驚醒,抓起身邊的長矛、弓弩、盾牌等武器,進入作戰狀態。


  李妙真站在牆頭,眯著眼眺望遠處,忽地一凜,喝道:“小心!”


  話音方落,一道銀光破空而來,槍尖在空氣中擦出尖銳的嘯聲。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巔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驚失色,嬌軀緊繃,雲州竟然有這種品級的高手?山匪裏有這種品級的強人?

  接下來的一幕讓她大吃一驚,薑律中竟主動迎了上去,不緊不慢的伸手去接銀槍。完全沒有應對強敵該有的嚴肅和警惕。


  更讓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凶悍無匹的銀槍,實則綿軟無力,主動把自己送到薑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這是一杆沉重的銀槍,槍身的銀漆斑駁,透著歲月的滄桑,但槍尖寒光凜凜,血跡未幹。


  比起她手裏的普通銀槍,這杆槍是真正的戰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飛劍,之所以使槍,主要是因為參軍後,得有一件與身份匹配的武器。


  遠處“轟”一聲巨響,一道身影在數百米外躍起,於空中劃過高高的弧線,砸在城牆的馬道上。


  此人穿著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繡著一麵金鑼,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麽來了。”薑律中既意外又驚喜,將銀槍丟了過去。


  “奉義父之名,赴雲州剿山匪。”楊硯接過長槍,回答的言簡意賅。


  張巡撫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麽,追問道:“魏公與你說了什麽?”


  “義父說雲州山匪會作亂,命我秘密前來。”楊硯說道:

  “我已在數日前秘密掌握雲州各處衛所的兵力,原本打算過段時間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黃昏,有十幾股山匪四處作亂。我剛帶隊剿滅,猜測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趕過來了。


  “在白帝城六十裏外,遇到一股兩千人的兵馬,剛殺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槍尖,心說難怪上麵還有血跡。


  張巡撫如釋重負,原來我們隻是擺在明麵上的棋子,魏公暗中還有部署。


  楊硯目光掃過眾人,在人群裏搜羅了一遍,皺眉道:“許七安呢?”


  張巡撫臉色驟然凝固,薑律中眼中的驚喜,漸漸消退。


  楊硯心裏一沉,本就麵癱的臉,愈發的冷硬。


  “他……”張巡撫眼睛裏流露出悲傷,道:“他,戰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頭,歎息一聲。


  哢擦……楊硯腳下的石磚驟然崩裂,一股股氣機不受控製的溢出,昭示著這位金鑼的情緒失控了。


  他眸子銳利如刀,常年麵癱的臉,罕見的扭曲起來,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怎麽死的。”


  張巡撫把今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楊硯,最後說到許七安為了保護大家,死守不退時,巡撫大人眼睛發紅: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傷六十餘處.……他至死都是站著的,說不退就不退……一諾千金重,一諾千金重啊。”


  薑律中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張巡撫悲慟的模樣,有些不忍,沉聲道:


  “是我失職,對不起.……”


  楊硯手中的長槍毫無征兆的橫掃,槍杆彎曲,重重的砸在薑律中胸口。


  砰!

  天地間,爆發出洪鍾大呂般的震響。


  薑律中撞碎女牆,拋射了出去。


  楊硯一腳跺塌半個城頭,衝天而起,怒吼聲遙遙回蕩:“薑律中,你這個廢物,老子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

  驛站裏,大廳。


  許七安和三位銀鑼的屍體,停放在大廳正中央,身上蓋著白布。


  許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經扒掉,沾滿血汙的臉也清洗幹淨,深夜無眠的宋廷風和朱廣孝,默契的下樓來,搬來兩張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許七安身邊。


  也不說話,就默默坐著,陪著。


  男人的悲傷是沉默的。


  期間,宋廷風說了兩句話:“就當是給你守靈了。”、“來生再做兄弟。”


  朱廣孝說了一句話:“到最後,還是我們兩個人。”


  蠟燭漸漸燒到盡頭,燭淚一滴滴滑落、凝固,在這個悲傷的氣氛中,宋廷風和朱廣孝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沉聲的腳步聲從驛站外傳來,一隊打更人來到驛站,為首的是楊硯,楊金鑼似乎剛經曆過一場大戰,狼狽不堪。


  身後,跟著他來雲州的幾位銀鑼,宋廷風和朱廣孝都認識。


  許七安也認識,比如曾經一起查過桑泊案的閔山和楊峰,比如.……三人的頂頭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時像極了行屍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許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幾步,竟仿佛布滿了荊棘,踩一腳就會有鑽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開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頭兒。”


  宋廷風和朱廣孝連忙去扶。


  李玉春低頭,看著許七安的臉,說道:“我聽說寧宴戰死了,但怎麽死的,具體過程我還不知道,你倆能給我說說嗎?”


  宋廷風和朱廣孝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頭兒太平靜了。


  宋廷風把事情經過告訴李玉春,後者很安靜的聽完,緩緩點頭,“不愧是我帶出來的銅鑼,好樣的,沒給我丟臉。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當初砍姓朱的那個小雜種。他從來不貪錢,這點比你們倆都好,你們要向他學習。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時經常偷摸著去勾欄聽曲,有人好幾次到我這裏來告狀。”


  他叨叨叨的說著散碎的小事,回憶著以前的點點滴滴。


  大抵還算平靜,這讓宋廷風和朱廣孝鬆了口氣,他們知道頭兒很重視、欣賞許七安,當初因為刀斬銀鑼的事,他都敢當眾削魏公的臉麵。


  可是,當他掀起白布,檢查許七安的衣著時,忽然暴跳如雷:


  “哪個狗娘養的給他整理的衣衫,哪個狗娘養的給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沒對稱啊,衣襟沒對稱啊……”


  他破口大罵,一副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態,似乎隻要這樣,別人就會忽略他眼裏洶湧的淚水。


  “頭兒。”宋廷風喊了一聲。


  “衣襟沒對稱,衣襟沒對稱。”李玉春雙手捧著臉,肩膀不停的顫抖,不停的顫抖.……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內的府邸,一個人在書房靜坐許久,手邊放著玉石小鏡。


  她幾次想要拿起,告訴大家三號的死訊,但又忍住了。


  就當是最後為他保留一點顏麵吧……李妙真歎息一聲,還是拿起了玉石小鏡,傳書道:

  道長,我有事要單獨與你說。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傳書的悸動驚醒,天地會眾成員心裏非常惱怒,看到二號傳書的內容後,更加惱怒了。


  又來?


  九:我已經屏蔽其餘人。


  二:道長,雲州的事已經平息了。


  九:這是好事。


  二:我已經知道三號就是許七安。


  金蓮道長嗬嗬一笑:九:這是好事。


  二:許七安戰死了。


  九:???


  二:我會想辦法取回地書碎片,來年開春後,我會離開雲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確定許七安戰死了?

  二:嗯。


  九:這不可能。


  二:道長何出此言?


  九:許七安是有大福緣的人,絕非短壽之人。


  二:可他確實死了,我親自殮的屍體。


  金蓮道長問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皺了皺眉:我趕到時,他已經死去。而且,他還不是煉神境,元神不算強大,受到煞氣和血氣的衝擊,很可能當場便消散了。


  再說,以她天宗聖女的水準,一具屍體還有沒有生機,她會看不出來?


  金蓮道長許久沒有回複,過了幾分鍾:我知道了,地書碎片你不必管。許七安是死是活,我會親自驗證。


  李妙真揚了揚眉,金蓮道長顯然不相信她的判斷。不過她也沒反駁,消息已經傳達,信或不信,是道長的事。


  不過地書碎片是地宗至寶,李妙真覺得金蓮道長處理的方式太隨意,不夠重視。


  結束屏蔽,一號立即傳書:二號,是不是雲州的案子結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體情況的話,可以用等價的消息交換。


  一:好,沒問題。


  二:真正勾結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長輔,東窗事發後,他封鎖白帝城,召集叛軍圍殺張巡撫,雖然失敗,但打更人亦是損失慘重。


  我們.……傳書時常說的那位許七安,犧牲了。她終究還是沒有公布許七安就是三號的事實。


  三號再也不會出現了.……李妙真心裏補充了一句,有些難過。


  許七安犧牲了?


  天地會內部,反應最激烈的是六號恒遠,其次是四號,不過四號純粹是惋惜人才。


  恒遠和尚不同,他再次體會到了師弟恒慧死去時的悲慟。


  二:開春之後,我要去一趟京城。一號,我要知道人宗年輕一代所有弟子的情報。


  一號再也沒有回複她。
……

  雲州現在是一堆爛攤子,白帝城官場大動蕩,人心惶惶。


  作為朝廷委派的巡撫,張巡撫是走不了的,他把雲州案的經過,寫成折子上報朝廷。然後留在雲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達雲州,他才能回京。


  薑律中和楊硯留在雲州剿匪,以及護衛張巡撫的安全。


  但許七安以及三名銀鑼的屍首要運回京城,他們是英雄,不應該埋骨異鄉。寒冬臘月,屍體短期內不會腐爛,但也不能長期留在雲州。


  護送四人屍體回京的任務交給了閔山閔銀鑼。


  李玉春三人決定留在雲州參與剿匪,宣泄無處安放的悲鬱。同時,內心深處,他們不敢帶著許七安的屍體回京,害怕麵對他的家人。


  張巡撫為四位犧牲的打更人準備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長時間沒有起身。


  封棺時,張巡撫把四封京城寄來的信,放在了許七安的胸口。
……

  2月2日,春祭日。


  這個世界沒有春節,但有一個與春節相似的節日,叫做春祭日。


  這一天,皇帝率領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戶戶都會跟著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會在春祭日歸家,與親人團聚。


  春寒料峭,運河上浮著薄冰,官船緩緩北上,踏上歸途。


  許七安在春祭日蘇醒了。
……

  PS:昨天月票激增,重返月票榜第4,我很欣喜,感謝大家的支持。嗯,空口說沒誠意,大章奉上,另外,感謝“起點八百萬大雕騎士總教頭”的盟主打賞。


  對了,我還欠著三個盟主加更,“敗筆人生”“沛謙哥”“總教頭”。有空加更哈。這個大章不算加更,是月票榜的感謝。


  我不會嚷嚷著“多少月票加一更”這樣的話,從來沒有,因為感覺這樣會讓你們產生壓力,但如果大家投的月票多了,我會自覺加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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