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其實就是棋子

  下了一夜的小雨，普水縣城街道兩旁的鬱鬱蔥蔥林帶顯得更加綠了，晨風微微吹過，一顆顆晶瑩透亮的水珠順著葉子滑落下來，林帶底下的綠油油小草在柔和晨光的愛撫下蘇醒。


  陳大龍透過車窗看到縣政府馬路對麵的市民廣場上一大群老人正舞姿翩翩，也有老人爭相在各種健身器械旁揮汗如雨，享受早起鍛煉帶來的輕鬆和愉悅，陽光透過淡淡的霧氣，溫柔地灑在那群正忙著鍛煉的老人身上，給人一種寧靜幸福感覺。


  “多麽美好的早晨！”


  陳大龍忍不住在心裏概歎，沒有哪個國家的老百姓比中國的老百姓更容易知足常樂了，經過了文化大革命和三年自然災害的老人們更加珍惜今天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陳大龍的專車緩緩在縣政府一樓大廳門廊停穩，司機還沒來得及下車幫領導開門，已經有人搶先一步打開車後座一側車門，滿臉堆笑恭請領導下車。


  陳大龍抬眼看到胡長俊滿麵春風站在車門旁恭候自己心裏頓時明白過來，看來胡長俊的消息渠道也不少，自己昨天下午剛到市委組織部以代理縣長的名義推薦他提拔為縣委副書記，一大早胡長俊就已經得到消息了，官場無秘密，此話果然不假。


  “真是巧了，我剛走到門口陳縣長的車就到了。”胡長俊打開車門後，伸出一隻手禮貌請陳大龍先進門，那副恭順神情儼然如同伺候主人的家奴一般，陳大龍衝他報以微微一笑，兩人前後上樓進了縣長辦公室。


  胡長俊一進門就張羅著要幫陳大龍拎包倒水被陳大龍擺手製止了，指著辦公室沙發和顏悅色道：“胡書記，這些事情有秘書幹就行了，哪能勞你大駕？”


  胡長俊見陳大龍說話口氣不像是做戲，這才坐到沙發上臉上帶著幾分激動神情衝著陳大龍說：“陳縣長，謝謝您對我的信任，您放心，我胡長俊絕對不會讓領導失望。”


  胡長俊此刻內心對陳大龍充滿感激，前幾年他鞍前馬後伺候賈達成，每次逢年過節更是大包小包往賈達成家裏送，賈達成表麵上應承說要推薦提拔自己，可臨了卻把自己當猴耍，關鍵時刻推薦宣傳部長劉家輝出任縣委副書記。


  陳大龍到普水縣當代理縣長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自己起初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整天跟在賈達成身後對人連個好臉色都沒有，更別提送半點禮物給人家，可陳縣長卻主動以代理縣長的名義推薦提拔自己為縣委副書記。


  胡長俊在心裏仔細比較賈達成和陳大龍兩人個性特征，賈達成一向把下屬當成狗使喚，陳大龍對每一位下屬都平等對待；賈達成對工作的處理態度全憑個人喜惡，陳大龍對工作的處理原則一切以百姓利益為先；賈達成滿腦子肥油大草包一個，陳大龍睿智聰明善於把握局麵；賈達成有奶就是娘，誰送給他好處多他就站在誰的一邊說話，陳大龍做人做事有自己的底線，絕不會因為蠅頭小利改變觀點；

  當昨天下午聽說陳大龍親自到市委組織部推薦提拔自己的消息後，胡長俊感動過後暗下決心，從今往後無論如何要鐵了心跟著陳縣長走，陳縣長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慧眼識才，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辜負陳縣長的期望。


  “陳縣長，縣紀委對李林木的審訊工作已經獲得重大進展，之前劉副縣長提供的關於貪汙受賄諸多事實他已經承認下來，接下來攻關的難點是必須弄清楚他涉及的腐敗行為到底有沒有涉及相關領導，從目前審訊的情況來看，李林木是個聰明人，他隻交代了關於自己的一部分犯罪事實，對其他情況隻字不提。”胡長俊主動向陳大龍匯報案情。


  聽胡長俊提及李林木的案子，陳大龍不由蹙眉，他聽出胡長俊話裏的意思是想要利用這個案子扯出背後的大人物，這樣的觀點顯然是有些幼稚了。


  按照常理來說，對於處級幹部的調查一般要得到市委常委的同意，查辦正處級的官員一般還要得到市委書記或者是市長的批準，多數情況下是紀委部門掌握了某些領導貪腐證據後上報高層批複。這種由各級紀委按照黨委指令進行選擇性辦案的反腐模式難免摻雜濃厚的政治色彩，隻對少部分貪官產生威懾，而很多“政治正確（主要是跟對領導）”的貪官並不擔心被查處。


  賈達成是市委書記劉國安罩著的人，隻要劉國安不倒怎麽可能允許有人動彈賈達成一根毫毛？何況現在的現實情況是，紀委與執法機關在案件銜接上並不十分順暢，案件查處過程中，有些紀檢監察機關對於既違反黨紀又違反法律法規的案件隻做紀律處理，不移交司法機關，使違法犯罪分子逃脫法律製裁。這也是很多違反紀律的官員在風頭過後還能被繼續啟用提拔的重要原因之一。


  陳大龍不想打擊胡長俊現在超高的工作積極性，對他匯報的情況采取避而不談的態度，主動把話題轉移到關於胡長俊如何才能順利獲得提拔為縣委副書記一事上來。


  陳大龍說：“胡書記，雖然我以代理縣長的名義去市委組織部推薦你，但你可別忘了賈書記之前也曾經去市委組織部推薦了宣傳部長劉家輝提拔，雖說從政績和資曆來看你都勝過劉家輝，可機關有些事說不清道不明，你們兩人最終到底誰能當上縣委副書記，恐怕說不好，最近一段時間市委組織部將要對你們分別進行考察，你得花點精力把相關工作做好才行。”


  胡長俊聽了這話，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神情來，不屑口氣衝著陳大龍低聲道：“陳縣長請放心，劉家輝想要跟我爭提拔機會，絕對是癡心妄想。”


  陳大龍聽出他話裏有話，腦子裏迅疾意識到什麽卻並未開口問詢，隻是兩眼定定看向胡長俊靜靜等他的下文。


  胡長俊神情輕鬆的像是在講一個笑話：“陳縣長，在別人眼裏劉家輝是宣傳部長是賈達成身邊的紅人，可在我眼裏，他劉家輝連根蔥都算不上！我敢跟您打包票，這種隻會耍嘴皮吹牛拍馬的貨色絕不敢跟我競爭副書記的位置，就他劉家輝那點花花腸子，在普水縣這兩年到底幹過些什麽沒人比我更清楚，我諒他沒那個膽子跟我過不去！”


  陳大龍心裏一驚，聽胡長俊話裏的意思好像已經抓住了劉家輝什麽把柄，關鍵時刻可以逼他就範？看來胡長俊這個縣紀委書記倒也不是白當的，懂得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搜羅點有價值的信息以備不時之需。


  不錯！以前一直以為胡長俊是個粗線條的李逵三把斧類型幹部，沒想到他還有粗中有細的一麵，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紀委幹部該具有的素養。


  陳大龍心裏對胡長俊的印象分陡然升高了幾個分值，現在想來昨天上午從張市長辦公室出來後，老領導周武說的話的確是一陣見血。


  周武說，現在的市委常委中分成壁壘分明的兩派，一邊是以市長為中心，一邊是以市委書記劉國安為中心，而紀委書記洪海濤作為市委常委中重量級的一名常委卻一直保持中立，胡長俊背後的大老板是紀委洪書記，如果能利用好胡長俊這顆棋子，促使洪書記成為張市長圈裏的人，那麽整個普安市的政治局麵將會發生重大改變，張市長在普安市政治方向的掌控將會立竿見影。


  這才真是一級領導一級水平！起初在市長辦公室聽張市長提出推薦胡長俊提拔為縣委副書記他心裏還有些不樂意，現在想來，張市長下的這一招才是真正的高招！別看胡長俊這顆棋子不起眼，對於普安市整盤棋來說卻能起到關鍵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果。


  陳大龍看向胡長俊的眼神露幾分說不出的親切，他像是對待多年老朋友似的說話口吻對胡長俊說：“長俊啊，你有信心自然是好的，可組織部門考察幹部的時候可能更需要證據說話，要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空口白牙恐怕誰也不會把你的話當回事啊？”


  陳大龍知道自己眼下的主要任務便是推波助瀾，胡長俊的反應越強烈便越能刺激對方出招，他心裏巴不得胡長俊能下一劑猛藥逼的背後支持劉家輝的賈達成做出點報複反應來，胡長俊和賈達成鬥的越歡，越能很快引起兩人在市裏的後台大老板之間各自心生不快做出反應。


  胡長俊滿臉燦爛笑容，衝著陳大龍拍著胸脯保證口氣：“陳縣長請放心，您就等著瞧好戲吧。”


  陳大龍讚賞眼光看向胡長俊讚賞，心裏卻突然湧上一股莫名滋味，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官場的戲碼尤其精彩三分，胡長俊現在對自己滿心感激，自己卻把他當成一顆棋子利用，這其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又有誰能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