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一七五)
第三卷 鴛鴦譜(一七五)
可如果真的有人能設法讓皇上改了心意,的確算得釜底抽薪之計了。
她尚在沉吟時,旁邊已有少女輕笑道:「姑姑,你在這裡做甚?把我景哥哥拐哪裡去了?」
那聲音,清脆而熟稔;那聲景哥哥,更是和幻境中一樣刺耳。
阿原的幻境里,是同樣聲線的少女在討鷹,「景哥哥,這鷹好看!給我玩好不好……」
景哥哥,景辭?
鷹,白色的鷹,她的鷹?
阿原猛地轉頭,盯向王則笙,盯向這個帶著幾分天真笑容徐徐走近的俏麗少女,腦中似有激浪翻滾。
不知多少早已隔絕的人或事在喧囂著,一波.波海浪般洶湧,似隨時要呈到她眼前,又似化作了無底深淵,呼嘯著要將她席捲而去。
她終究什麼也抓不住,只能勉強弄清,王則笙的確與景辭相識已久,很可能曾向景辭討要過她的鷹。
王則笙的身後,伴著一個修眉大眼的年輕男子。方才阿原見他拜祭過,便認得他是梁帝的次子,博王朱友玟。
阿原定定神,直接無視了王則笙,只向博王行禮道:「阿原見過博王殿下!」
博王笑了笑,「清離,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氣。」
阿原早就聽說博王雖不是梁帝親生,但博才多識,禮賢下士,頗得梁帝和群臣讚譽。聽博王的口吻,從前的原大小姐與博王也該熟識,但眼下阿原對博王全無印象,聽他言語溫厚親切,也便微笑點頭,說道:「阿原有事想去找端侯商議,所以冒然出來。博王殿下這是……」
博王向王則笙一指,「則笙郡主見端侯離開,也說要出來透透氣。」
王則笙年少貌美,未來將嫁給大梁的皇子,身後又有趙王兵馬的支持,博王關切王則笙當然是順理成章之事。
阿原道:「那殿下就陪著則笙郡主吧!我要去找端侯,失陪!」
她轉身要離去時,知夏姑姑忽揚聲道:「則笙郡主跟端侯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僅門當戶對,容貌性情也異常般配。這樣的天作之合,並不是旁人想拆就能拆得了的。」
阿原聞言,不由駐足道:「天作之合?我怎麼聽來聽去,都像是人作之合?這是知夏姑姑一人的意思吧?」
博王立於一旁,依然唇角含笑,溫溫和和道:「不會。知夏姑姑向來穩重,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是天。」
阿原道:「也不一定,連主人的婚事也敢插手,看來真以為自己是天了!」
博王抱著肩道:「首先,她得上得了天……」
阿原忍不住笑了,「便是她上得了天,也管不了我跟端侯的事兒!」
眼看著景辭走得遠了,再也追不上,她越性走到知夏姑姑面前,直視著她道:「知夏姑姑,你給我記好了!端侯是我的人,我一天不放手,天說了都不算!」
她的唇角彎了彎,湊到知夏姑姑耳邊,冷冷道:「所以,管不管端侯的事,誰說了都不算,我說了算!」
阿原的眼眸又黑又亮,似斂了滿園的荼蘼春色,張揚美麗,動人心魄。
知夏姑姑倒吸了口涼氣,指住她道:「你……你還真反了天了!」
阿原笑道:「過獎,過獎!我只反你,不反天!」
她退了兩步,待要離去時,一直旁觀的王則笙忽輕笑道:「可我只知道,這一向,景哥哥的事,你說了不算;但你的事,景哥哥說了算。」
王則笙笑得雙目如月牙彎彎,越發多了幾分嬌憨可人,惹人憐愛。但她的眸心深處,卻是跟她的笑容絕不相襯的尖銳。她嘆息般笑道:「聽知夏姑姑說起你如今的模樣,我還不敢相信。原來真的跟換了個人似的。話說,以前你說景哥哥在乎你,我信;如今,景哥哥若還能在乎你……你當他瞎?」
阿原盯她一眼,走到博王身畔,輕輕拍了拍他臂膀,低笑道:「博王殿下,聽說郡主會嫁給某位皇子?瞧瞧這性情,這教養,博王……得自求多福了!」
博王顯然很中意王則笙,雖對知夏姑姑將王則笙與端侯拉在一起大是不滿,卻不肯說王則笙的不是,只微笑著不說話。
王則笙睨著阿原,笑道:「博王怎會娶我?你當他瞎?」
阿原噎住,博王雖然好性性,也被嗆得作聲不得,瞅了一眼王則笙純稚無害的笑容,轉身走回靈堂。
王則笙若無其事,顧自問向知夏姑姑:「景哥哥哪去了?」
知夏姑姑親昵地握住她手腕,雖有些嗔她對博王出言不遜,卻半個字也不曾責怪,反而溫言安慰道:「聽聞他那個關在獄中的好友有急事找他。你不用管,橫豎他辦完事就會去怡明宮找你。放心,他懂你的心意,你當然也明白他的心意。他會向皇上請求,將你倆的事安排妥當……」
阿原一聽便知是左言希有事將景辭請了去。但左言希人在獄中,怎會那般巧,恰在這時候派人找景辭?難道是知夏姑姑故意引開他,不想阿原見他?
阿原躊躇片刻,跟著博王返回靈堂。
景辭已經追不上,刑部也不是沁河縣衙。她沒法跟著景辭進刑部大牢,便只能考慮著先幫慕北湮處置好老賀王喪事,再去處置景辭。
若景辭有心跟王則笙在一起,或許,她也該考慮下景辭的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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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王風光大葬后,賀王府也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連當日的小賀王爺慕北湮在承繼賀王之位后都安穩許多。有對他們父子心懷不滿的,想趁著老賀王倒下,順便把小的也整倒,一時居然無隙可乘。
不管賀王案背後還有多少難以言說的秘事,如今也只能裝作一切塵埃落定。
因阿原著實幫了不少忙,慕北湮甚是感激,待府中諸事完畢,便找阿原致謝道:「這幾日算是我欠了你的情,謝了!」
阿原心念一轉,笑道:「若真謝我,不如幫我個忙。」
「什麼忙?」
「你在刑部有沒有認識的人,幫我調一下刑部的卷宗?關於我被劫殺的那件案子。」
慕北湮怔了怔,「這案子……卷宗不難調吧?你母親若開口,刑部那幾個官兒能屁顛兒地直接送你府上去。再則,謝岩是刑部員外郎,上下都熟得很,帶你進去查下你自己的案子,好像不算什麼事兒吧?」
阿原皺眉道:「母親為我的事估計也頭疼了很久,好容易安生下來,不想讓她知道我還在疑心這件事。至於謝岩,天天跟著景辭去怡明宮,把長樂公主都看得急了,差點天天奔怡明宮堵人……話說,如今我的原府好像冷清得很。」
慕北湮沉默了片刻,笑道:「沒事,我回頭天天去瞧你,就不冷清了!既然謝岩忙,我帶你去刑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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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湮雖然行事風流荒唐,但人脈甚廣,素日一同游耍的貴公子都是高門子弟,多在各處衙門任職,何況他如今承繼王位,雖無父親庇護,一樣地位尊崇,故而刑部官吏很快令人將大堆的案卷搬到他們跟前,讓他們慢慢閱覽。
慕北湮拍著半尺來高的案卷,驚嘆道:「你這案子……居然留下這麼多記錄!要不要叫他們替你預備晚膳?」
阿原坐下翻閱著,撫額嘆道:「只怕還得預備宵夜……」
慕北湮的目光掃過卷宗,看向阿原專註的面龐,「其實最重要的是你已經回來了,健健康康的,其他都不打緊。我想長樂公主他們懶得領你來看,大約也是這意思。」
阿原頭都沒抬,說道:「賀王遇害,兇手伏法,同樣也結案了,你會就此罷休嗎?」
慕北湮愕然盯著她,一時無法作答。
阿原便繼續翻閱著如山的卷宗。
她的容貌清美,五官好看得無可挑剔,依然還是慕北湮熟悉的舊日模樣。
但她成為阿原后,美則美矣,眉眼間再不曾有過原大小姐那種迷失於浮華時薄醉般的穠艷媚態。那等媚態,蘊了高門貴女的才情與驕傲,色不迷人人自迷,即便輕嗔薄怒,也能令人神魂俱盪,難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