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不見屍骨,此生我不給她報備死亡,不給
404:不見屍骨,此生我不給她報備死亡,不給下葬……
夕陽斜,影子斜,餘溫漸涼去。
四月,春意遲遲,寒氣稍嫌深重,特別是日頭西去之後。
明若溪下了車,看著站在桃花樹下的男人,黑西服,黑襯衣,一身的肅穆,滿身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叫人不可親近。
而越來越淡的晚霞,將他的背影襯得一片孤冷,讓人不禁生出了一種恨不得上去,將他抱住,給予溫暖,給予慰藉的衝動。
最初認得靳恆遠的時候,他是嚴肅的人,可私底下呢,他和友人相處時,笑意朗朗,親切之極。
再見他和他妻子相處時的光景,滿面春風,殷勤十足,分明是個嚴厲之人,卻在家裡,成為了一個暖男,甘為妻子下廚煲湯,甘和妻子共務家事,妻子病榻,他寸步不離,那樣的男人,真是打著燈籠也難尋一人……
那時,她覺得,蘇錦好福氣,怎麼就揀了這麼一個好男人,男人的溫柔和笑臉盡數全給了她。
那時,她有點嫉妒,為什麼蘇錦能得到他的傾心相待,而她呢,她卻得不來他半分眷顧。兩相比較起來,她不覺得自己就差了。
那時,她總是在想,要到哪裡去尋一個這樣的男人,成為自己的人生伴侶,如此一生,人生才無憾事。
可見過如此優秀的男人之後,再細看其他庸碌之輩,那些個男人,又有誰能入得了她那挑剔的眼?
這兩年,她一直沒有找男朋友。
父親給她介紹過好幾個,希望她可以早點走出來,早點建立自己的家。
可是,她走不出來。
她就是迷上了靳恆遠。
迷得不能自拔。
她決定了,只要他一日不再婚,那她就是一日不嫁。
她覺得,機會還是有的。
「靳恆遠!」
站在那裡,她思量了一會兒,高聲叫他名字。
靳恆遠轉過了頭,額頭有一道疤,是那場事故中留下的,被尖銳的異物砸傷的。縫了幾針,留了一道一寸左右長的疤。本來,做個去疤痕手術就能處理掉這道痕迹,可他沒去做。
「你怎麼來了……」
靳恆遠靜靜的問,語氣平淡無奇。
「路過,想請你吃飯,賞不賞臉?」
明若溪笑吟吟的問,眼底儘是柔情。
她在追這個男人。
但凡認得他們的人都看出來了,相信他也能感受得到。
「你回家也是一個人不是嗎?我問過你的助理了,你今晚沒應酬……」
明若溪看了看腕錶:「現在去吃飯,飯後還可以去看一場歌劇。我讓人訂了票……」
「抱歉,我陪不了你。」
靳恆遠淡淡拒絕:
「我要回家燒飯炒菜。我答應過蘇錦的,沒應酬就早點回家陪著她……我該回家了……」
他沖她欠了欠身,非常的彬彬有禮,調頭就走。
可笑容卻從明若溪臉上,一下子消失了。
那句「沒應酬就早點回家陪著她」,深深的刺痛了她。
「靳恆遠,蘇錦已經死了,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何時……放下吧……」
她急步攔到了他面前,大聲叫了一句。
一抹淡淡的笑被他彎在了那薄薄的好看的唇角邊上。
「好啊……你把她的屍體找來讓我看一看,我就相信她死了……要不然,你怎麼讓我相信她不存在了?」
這話,說得有多平靜,就能令明若溪覺得有多痛。
怎麼這麼痴?
怎麼這麼傻?
怎麼就這麼這麼的執……
「靳恆遠……那場爆炸那麼大,蘇錦只是血肉之軀,大火加爆炸,你讓我們往哪裡去找她的屍首?她已不在,這是你必須接受的現實……」
她心疼又無奈之極。
這個男人,死腦筋起來,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你不用來勸我,總之,生,我要見人,死,我要見屍。這就是我的態度。抱歉,我要走了……」
他繞著走開了。
明若溪張了張嘴,欲叫還休,眼裡心裡盛滿了委屈和不甘。
唉,她再如何優秀,終不如一個死人。
*
晚風吹拂,一陣又一陣,男人步履從容的往前走著。
時有賣花的女孩含笑問:「先生,給您女朋友買一束花吧……」
「好!」
他停下來買了她最喜歡的白玉蘭,付了現金。
一陣風過,捲來一張廢紙,在他身邊飛舞而過。
他轉頭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跑著,在追,神思跟著恍惚了一下,彷彿記起了兩年前的那一幕:陪著小蘇來這裡寫生,風一大,畫紙吹得滿地跑……
記憶那麼的鮮明,可人事呢,皆改了。
他吁了一口氣,聞著花香,往自己的車走去。
沒聽到那小女孩在那裡軟軟的叫:「這是誰畫的呀?畫的太帥了……」
邊上一個男孩子在那裡咕噥:「一個背影而已,正面誰知道長什麼樣……」
女孩叫:「喂喂喂,別搶,小心扯壞了。」
男孩躲著,忽站定了,將手中的畫,和那位即將要跨進陸虎的男人的背影比對了一下:
「咦,這畫的不是那位大叔嗎?」
女孩也瞅了兩眼:「真的呢,背影一模一樣呢……」
男孩馬上作了推理:「肯定是這位大叔的愛慕者……」
女孩想了想:「我們要不要把畫送給那位大叔?」
「都開走了,你怎麼送?」
「畫留我這兒,以後要是遇上了我給送去……」
男孩白眼:「你傻是不是?中國人口那麼多,想要再遇上,那概率是0.000487。」
女孩固執的很:「反正我要留著。給我,快給我……」
*
這一夜,靳恆遠又夢回到了兩年前那混亂的場景當中……
大火衝天,爆炸聲此起彼伏,濃煙薰得人睜不開眼,有的地方已一片黑暗,有的地方的燈光似鬼魅一樣的閃爍著……
孟隊長說:「必須撤。」
他很堅決的搖頭:「不撤不撤,我要去救小蘇,我要去救小蘇……」
孟隊長滿口不同意:「不佩戴任何潛水設施,去那裡只會死路一條……我答應過蕭局的,必須確保你的安全……」
他態度更強硬:「救不出小蘇,我陪她一起走……」
孟隊長氣壞了,吼了起來:「你瘋了是不是?你家裡還有女兒,還有父母呢……」
他被兩個特種兵拖著,硬拉著,跑出來了……
他想掙脫他們!
終於,他掙脫了,他往那層跑去。
可滾滾的海水,在往上冒,水裡有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在那裡求救。
而他的愛人,在水更深處的另一層。
救命,救命。
那對母女在呼救,在往下沉。
他潛了過去,救了她們,帶著她們往上逃……
整艘船,在火里,在水裡,還沒被轉移的人在驚慌里逃著命……
站在甲板上,看著火海,他的眼淚在肆意的流下來,腦子裡記住的是,她被火圍在中央,她在沖他微笑,她要被燒死了……
小蘇……
小蘇……
小蘇……
……
伴著一聲驚叫,靳恆遠從夢裡驚醒,心臟處,疼得就像被刀割。
黑暗裡,他發現自己在顫抖,有水氣在眼角滲出來,沾了滿臉,滿脖子,滿手心……濕漉漉的痛楚,充斥在感官世界里。
事情已經過去將近兩年三個月,可那時的畫面,就像剛剛發生的一樣,一幕幕皆歷歷在目,那疼痛的感覺,抹之不去,揮之不散……
和諧號沉沒了。
由於疏散及時,僅三人死亡,三人失蹤……其中包括他的太太蘇錦,周玟,還有一個周玟的同黨……
事後,那失蹤的三人再也沒找到。
專家說,可能在爆炸過程中肢解了,焚燒殆盡了,所以,找不著很正常……
事後,家裡人想給蘇錦立個衣冠冢。
他不許,說:不見屍骨,此生我不給她報備死亡,不給下葬……
事後,他病了。
心病。
他不信她人間蒸發了,他不信他們就這樣陰陽兩隔了,他不信……
他在等她回來。
可是,她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她死了。
就如周玟說的,死得連渣都撈不到一點點,就這樣說消失,就消失了……
這是他是最難以接受的地方。
他最終沒能把人救回來。
他沒用。
太沒用了……
時為零辰三點。
他想擁她入懷,可她連夢都不入。
他只能抱著她睡過的枕頭,輕輕的吻著:
小蘇,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小蘇,到夢裡來抱抱我好嗎?
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