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類的認知
「真是可憐呢?明日香!」
聲音是來自三谷的。而這個傢伙則是出了名的和她不對付。屬於有事沒事都要找她茬的那種。明日香之前還一直弄不明白,這到底是因為著什麼。而現在則是出自於這個怪物之口的,她總算是得知了個中的緣由。
「大河原那個傢伙,他是那麼的喜歡你,連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的叫著你的名字。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他在你這傢伙心裡還是沒有一丁點的地位,哪怕說他就死在了那裡,你也不會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在意,我說的對嗎?」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假使這話真的是出自於三谷之口,那麼明日香或許還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心思。但這話是出自於這個怪物之口,這就讓她忍不住的想問。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你們這些人類所謂的複雜情感。」
「恐懼、愧疚、憤怒.……這些加在一起,是否真的足以擾亂你們的思維,讓你們的大腦在進行判斷的時候,做出一些不那麼理智的選擇?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而我現在好奇的是,你打算怎麼做呢,赤羽明日香?」
簡直就是見鬼了!這是明日香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畢竟任誰被一個怪物,像是對待一個試驗品一樣的不斷的進行著那種心理上的試探,恐怕都會本能的生出一種不適應來。
因為這應該是人類的特權,是人類站在自然生態位頂點之後才得到的一種權利。而這樣的一個怪物……說明白點,它何德何能?
明日香不是那種好逞口舌之利的性子,她也不想和這個怪物去探究人類的心理,以及它竊取本屬於人類權力的問題。因為這個時候的她心裡已經是有了莫大的恐懼,既恐懼於這怪物的力量,又恐懼於它所展現出來的智慧和思想。
她感覺自己面對不單單隻是一個怪物,而是一個怪物化的人,或者乾脆點就是神話中惡靈、魔鬼。
她不想和這種玩意打交道,一點也不想。所以也就是死死抵住這扇厚重艙門的,她扯著嗓子就尖叫了起來。
「滾開,你這怪物!滾開!」
「沒有任何意義的行為,就好像那些低級的野獸一樣,只會對令它們恐懼的存在作出恐嚇一樣。赤羽明日香,你的表現真是讓人失望啊。」
怪物的聲音逐漸的低沉、消弭,就好像它正在遠去一樣。儘管說明日香也清楚,這是個不大可能的事情。但她還是忍不住做出了這樣的幻想。
而就在她緊貼著密封的艙門,窺探著外界動靜的時候。一聲轟然的巨響,刺痛了她耳膜的同時也震撼了她的神經。
她忍不住的後仰在地,腦子裡一片眩暈的只感覺天旋地轉,耳朵里全是那種糟糕的耳鳴聲。
感官上的紊亂讓她有些分辨不出來眼下的境況,但僅存的理智卻要求她必須要弄清楚這該死的情況。
所以她只能勉力的支撐起自己的身子,集中起自己紊亂的注意力,然後極力的去側耳傾聽起外面的一舉一動。
而就在她好不容易的適應了自己腦子裡的混亂之後,她也終於是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這動靜,卻似乎是在她不知不覺之間變得驚人了起來。
砰砰砰砰的槍聲,激烈的就好像是狂風暴雨一般。裡面夾雜的是怪物的怒吼,老胡粗狂的大嗓門,還有彷彿是在激烈鏖戰一般的巨大動靜。
感覺好像是拿到了什麼了不得的重火力,老胡那邊的槍聲根本就沒有止歇過。而也似乎是因為這種重火力的壓制,怪物的動靜反而是逐漸的落入到了頹勢。
它一開始還怒吼的挺大聲,隔著個厚重的艙門明日香都能聽到它那難聽的叫罵。但伴隨著激戰的繼續,這種聲音明顯小了許多,以至於越是往後,這怪物的動靜就越是薄弱,直到徹底的沒有了它的聲響。
這是被擊退了嗎?
明日香不敢奢望怪物被殺死,只能幻想它是被擊退了。
聽動靜應該是這樣的沒錯,但她不太敢肯定。心裏面固然是有著一種一探究竟的衝動,但出於保險起見,她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沒敢冒然的去動作。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老胡的聲音。
「誰躲在裡面?明日香,還是劉醫生?」
「是我,胡桑!」
這個時候聽到老胡的聲音,直接就是讓明日香精神一振。她連忙就出了聲,而這個時候外面的老胡卻也是表現的有些愕然了起來。
「明日香?就你一個人嗎?其他人呢?」
「老師和我都在這裡面,劉醫生他……我們之前還在一起,但是因為那個怪物的追擊,我們失散了……」
「哦!該死的!趕快出來,明日香。我們要趕快找到劉醫生,然後從這裡逃掉。那個生物,它還會回來的!」
「好。我知道了.……」下意識的給出了答覆,明日香正打算打開緊閉的艙門。但她才剛剛打算有所動作。一隻手卻是突然的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盧修。此刻的他還在渾身散發著蒸騰的熱氣。臉上一片漲紅,同時也是經絡暴起的他好像是在努力的剋制些什麼。這讓他的動作顯得非常的費勁,但他還是用力的按住了明日香的肩膀,然後對著她就搖起了頭來。
明日香顯然也是意識到了什麼。這讓她當即就退縮了兩步,遠遠的避開了艙門,然後對著船艙之外的老胡發問了起來。
「外面只有你一個人嗎,胡桑。清水老師呢?還有,你們找到神原了嗎?」
「神原?不,沒有。那個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至於清水老師……她就在這裡。」
「我在,明日香。快出來吧。時間可不等人!」
清水泉的聲音,而且還是操持著漢語的清水泉的聲音。這讓明日香心裡冷哼了一聲,然後直接就搬出了小語種的挪威話來。
「你真的是清水老師,而不是剛剛的那個怪物?」
她把這話問出來,就已經是表明了她開始質疑起了對方的身份。而根本無法用挪威語做出回應的清水泉,則只能是憤恨的一下子砸在艙門上,讓艙門發出巨大聲響的,就開始暴露出本來面目來。
「聰明!有腦子!你猜對了。是我!沒錯!」
怪物開始用力的敲打起了艙門,它巨大的力量讓這扇厚重的鋼鐵大門當即也是顫抖了起來。
「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明明打開門,老老實實的接受這一切,就可以毫無痛苦的死去。為什麼要選擇揭穿這一切。假裝自己不知道,然後迎接自己的命運難道不好嗎?」
「花Q!去你的命運!你只是個見鬼的怪物,你有什麼資格來宣稱這是我的命運!」
明日香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怪物的言論,她還在為它的欺騙,它的狡詐的行為而感到恐慌和憤怒。
天知道這個怪物是怎麼回事,它是怎麼學會用這種近乎於口技的方式來模擬出那樣的場景,以達到自己欺騙的目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手段,如果不是有盧修突然提醒,她恐怕就已經是上當了。
真就是后怕不已。這要是被怪物給騙開了門,她還能得的了好?
想到這,她就百般感激盧修的阻止。如果不是他及時蘇醒並且阻止了自己的話,那麼現在自己恐怕已經落入到這個怪物手中了吧。而那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下場,她連想象都有些不敢想象。
有心想要對盧修說一句謝謝,但是越發激烈的碰撞和大門的扭曲崩裂聲卻讓她不得不把這話給咽到肚子里。而也是惶恐的都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她下意識的就向著盧修求救起來。
「老師,我們該怎麼辦?」
「我……」張開了嘴,一大股灼熱的氣流噴薄而出,盧修臉上一陣抽搐的,明日香都能看到皮膚下那些紅黑經絡的扭動。
這當真是有些詭異的情況,明日香都開始為盧修的現狀但心了起來。但盧修顯然不需要這種無謂的擔心,他只是通紅著一雙眼,死死地瞪著門外的,就在一陣又一陣粗重的喘息中這樣說道。
「我給你爭取點時間。你想辦法找到老胡他們.……」
「老師?」
這個回答讓明日香感覺有些突兀,她都有些想不太明白盧修要怎麼樣才能給她爭取點時間。他們現在有什麼?也就是一把槍而已。其他的不管是弓箭還是長矛,都已經是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遺失在了半道上。而區區一把槍,這個時候又做得了什麼呢。
明日香腦子裡還在困惑著,盧修卻已經是在一陣陣骨骼的錯響中將自己持槍的左手給伸展了開來。
賁張的肌肉和暴起的血管、經絡混合在一起的左手看起來格外的猙獰,簡直就如同惡鬼一般。但盧修卻只能從這隻左手上感覺到非同一般的力量。彷彿是有一塊烙鐵置身在其中一樣,那種炙熱的感覺順著血管神經就涌遍了他的全身,讓他整個身體都感覺好像是要被一股洪流般的熱浪給充爆了一般。
力量、混合著原始的衝動,不斷的在他的體內奔涌。恍惚之中,似乎有無數的畫面、囈語在他的大腦之中回蕩。這感覺很糟糕,糟糕到他都有一點分不清現實和幻想之間的區別了。要不是說明日香的聲音驚醒了他,恐怕他現在還沉溺在這種糟糕的感覺中不能自拔。
克制,努力的剋制。但這並不是那麼的容易。表面上來說他似乎已經是清醒過來了,但實際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眼前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景象。
扭曲的世界,混亂的光影,散亂的邏輯.……就連明日香在他的感官中都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面前明明是一座已經快要扭曲變形的大門,但他感覺到的卻是一座火山正彷彿是要噴發了一般,正從地幔中流淌出灼熱的岩流來。
那本該是讓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但他卻對這灼熱的岩流有一種迫切的渴求。透過這岩流,它似乎都已經看到了一個偉岸的神靈,被群山和大海所覆蓋著,游弋在無盡的黑暗之中……這是祂力量的具現,而他的身體、他的本能,正在渴求著這份力量。
盧修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壓制不住這種衝動了。但現在這個時候,他卻必須要考慮到明日香的安全。
所以憑藉著此刻為數不多的理智,他把手裡的左輪扔到了明日香的面前,同時也是一股腦的把剩下的那些子彈給遞了過去。
然後,就好像是蓄滿熱量的蒸汽爐開始運轉起來了一樣,在幾乎可以比擬引擎的呼吸和心跳聲中,他整個人就像是出膛的炮彈一般,一拳轟出,拳頭直接就烙在了鋼鐵澆築的大門裡。
明明是血肉之軀,這個時候卻爆發出了比金屬更加堅固的力量。形容猙獰的左手幾乎是半沒入了鋼鐵之中,巨大的力量讓鋼鐵顫抖,也讓門外面的怪物一時間陷入了寂靜。
正在拆門的他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門裡面會傳出這樣的動靜。而也是在一陣久久的遲疑之後,他才像是猜想到了什麼一樣,以一個怪異的腔調,對著門裡的人發問起來。
「是誰呢?讓我聞一聞,猜一猜。盧修,那個失敗品對嗎?」
「你可真是走運啊。吞噬了我的血肉之後居然還沒有死,反而還被激活了你那沒有徹底枯竭的源生系統。這可真是,讓人驚訝的事情啊。」
「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他話語里透露出來的信息讓盧修不得不在意。而也就是努力的剋制了一下自己的衝動之後,他一邊在嘴裡喘著滾燙的白汽,一邊就對著外面的怪物發問了起來。
「不不不,你應該這麼問才對。那就是,我們.……我們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怪物似乎很喜歡交流,它並沒有做什麼遮掩的,就坦誠的說道。
「你還沒有意識到嗎?我們倆,可是同類呢!不同的是,你似乎倒霉了那麼一點點,在寄生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問題,以至於最重要的思維器官被剝離了出去,讓這個靈長類生物的大腦控制了你。這才使得你忘記了自己是什麼,忘記了自己本來的使命……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我親愛的同伴。」
「因為我會幫你的,幫你找回自己。幫你認清楚了,我們和這種低級的生物到底是怎麼樣一種截然不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