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節 惠妃
禹王張憲的來訪早在沈牧的預測中。前幾日慕容桓離開時曾有意無意提到他在宮內曾見過張憲,小家夥問為何沈牧沒有進宮領賞。
以沈牧的身份和品級,怎麽可能進的了皇宮正殿。再者,沈牧所作所為也隻有少數幾個人知曉,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這場戰爭的勝負竟多半依仗於沈牧的四處奔波補漏。不過,這種事,沒人會說出去。即便有心要說,沈牧也是斷然不允的。
隻不過沈牧沒想到的是,隨著張憲一同而來的不是晚晴公主,而是禹王的母妃,惠妃!
沈牧見著,連忙跪拜:“臣沈牧,參見惠妃娘娘!”
惠妃微微一笑,玉指一展:“免禮。”接著令隨行的宮女們候在客棧之外,自領著禹王進了客棧。
“沈先生,可有雅靜的地方……”
沈牧自然知道惠妃的意思,連忙招呼二人去了二樓居中的廂房。
客棧早已被沈牧買下。除了掌櫃的帶著足夠的銀兩去他處謀生外,店子裏的一切事物都沒有改變。
之所以買下這間客棧,是因為這裏是寧寒最後逗留的地方。這裏的柴房是寧寒“睡”去的地方。對於沈牧而言,這裏有著特殊的意義。
買下客棧,便可以想來就來,睡一覺,興許醒來之時,五叔又會在床頭罵他“賴床”了。
客棧的名義也已經更改,沈牧親自提筆“思寒齋”,因避諱永寧帝,顧沒有用上“寧”字!
沈牧照顧禹王坐下,恭敬斟滿茶水。
“沈先生,旁人總說你聰明絕頂,有天下第一之說,便是內閣的老臣們都自漸形穢。我很好奇,想聽聽你說說,我與憲兒今日到此目的!”
沈牧麵不改色,惠妃此行目的他怎能不知。堂堂雲照皇妃,何等尊榮華貴,能夠放下身份來到這小小客棧,自然是為了最在乎的人!
“承蒙娘娘謬讚,沈牧能力淺薄,怎敢於朝廷棟梁,國家支柱相比。不過娘娘此行,沈牧自然知道源於何故!娘娘是想問……禹王的事!”
惠妃微微一楞:“噢,倒真不枉本妃借進香之名前來問謀!你且慢慢說來……”
沈牧笑笑:“娘娘,下臣隻想問一句,是希望生,還是希望死!”
“自然是生,若是盼死,本妃來這作甚!”
“不,不一樣。所謂生,則是放下所有,遠離是非之地。所謂死,則置之死地而後生,或可出其不意得一枝獨秀。”
“噢?你是說眼下還有選擇?”
“自然。為人謀者,怎可束手無策!”
惠妃聞言,心中不禁驚訝,眼睛盯著沈牧,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出“大言不慚”的味道,可是眼前的沈牧,十分鎮定,好似現下突然晴天霹靂,也驚不到他。
“這裏沒有外人,沈先生又是憲兒的師父。以先生之見,憲兒當如何抉擇最好。”
沈牧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女人,三兩句話,雖沒有直接表達出自己的願望,實際上已經表現的十分透徹。她在聽完沈牧的解說時,沒有第一時間抉擇,實際上她想賭一把。將所有的事拋給沈牧,其實是想要更好更穩妥的辦法。
“下臣已經聽說,再過幾日便是儲君揭榜的日子。到那時儲君之位落定,諸王子便會……所以下臣也一直在琢磨,在這之後禹王當如何做。這裏有兩個出發點,其一,儲君順利登位,其二,有人乘機禍亂。然無論哪一點,對於禹王來說都是最危險的。”
“你說的沒錯。這也正是本妃著急的原因。禹王年幼,一無兵權,二無官職。實在……實在難以保全!”
“娘,你別怕,雖然我沒有父皇那般神武,卻可以做許多事哩!”張憲一副得意洋洋,全然不知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是多麽的冷酷無情。
“禹王英雄出少年,自然是不一般,用不著考量,天下人自是知曉!”沈牧誇讚一番,意再不讓禹王繼續插嘴。
小家夥果然中計,小拳頭一握,甚是開心。
“娘娘也不必擔心,正是因為如此,禹王現階段才是最安全的,幾位皇子更不會將目光放在禹王身上。乘此機會,咱們倒是可以多做些事情。”
“請沈先生明示!”
“這第一嘛,需要惠妃娘娘替禹王殿下討一個封地,封地不可選大,也不能討小,盡量靠近西山道和東海道,以下臣認為,鎮江府渭溪縣最為合適!”
“鎮江府?那裏似乎並不繁華,先生為何選那裏!”
“簡單,我剛說,此地務必比鄰西山道和東海道,因為這兩地歸慕容王府和潘王爺所管轄,朝廷的勢力也最為薄弱,一旦有風吹草動,禹王也來得及選擇合適的退路。以兩位王爺的性格,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此乃可保生無憂也。之所以不直接選擇在兩位王爺的屬地受封,也是盡了對二王尊敬“禮數”。他二人自然懂得,更會對禹王寵護有加!而到聖人這裏,他定然不會在意那一處封地,相反更會覺得愧對禹王,從而大加封賞,甚至會劃兵保護!”
惠妃麵露喜色,沈牧這一招拋磚引玉賣慘求榮絕對是她想不到的。
“沈先生說的有理。那第二招又是如何?”
沈牧請了一口茶水:“第二便是在儲君結榜之後,立刻請歸封地,以靜製動,靜觀其變!”
其實沈牧想的“第二招”並非如此,隻是喝了口茶的功夫,腦海中想到了許多事情,故而轉變了風口,說了這麽一句。
在沈牧的計劃中,他原本想讓禹王能夠乘機拉攏朝廷裏的清流。畢竟經曆過行宮一事,沈牧早已看出朝廷裏還有許多大臣並沒有站隊,起碼是沒有明確的戰隊。
比如大將軍陳勇信,大司馬董萬城等,甚至內閣的諸多大臣對永寧帝那幾個成年的皇子頗具微詞。
而這時對禹王來說,是最好的表現機會。隻要能夠拉攏軍中勢力,在聯合內閣文官,會有很大的概率獲得儲君之位。
偏偏就是一口茶,讓沈牧想起杜工部那句千年感歎:“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以史為鑒,凡立幼帝者,大多是天下大亂的前兆。皇帝年幼,自然會仰仗外戚、朝臣、宦官。而無論仰仗誰,大權旁落,自然便會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局麵。
瞧瞧那位麵之子建立的東漢,曆經明章之治後,便逐步陷入了皇帝年幼,皇權勢微的局麵,從而農名起義,天下三分,至南北朝甚至險些令漢人同羅馬人一般,亡國亡族。
曆朝曆代,年幼登基而能穩住政權的人屈指可數。沈牧不敢賭,因為賭輸了,那麽天下第一罪人的名號就扣的實實在在。
自己縱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可目前的自己已經走不了,回不去了。為了將來不被人挖墳鞭屍,不至於遺臭萬年,沈牧決定還是不要惹這種事情的好。
禹王是聰明伶俐,但不能保證他可以掌機天下。做皇帝,哪有那麽簡單的事。不是一個小聰明就能把握住國家這麽一個大機器的。
數萬朝臣,億兆百姓,萬裏河山,稍有不慎,那可是沒有重開的機會。
惠妃眼神一淡,她似乎看出了甚麽,她是個厲害的角色,能夠在永寧帝這麽高歲數臨幸時怪上孩子,她若不厲害,隻怕早已沉屍於皇宮的某處水溝了!
所以沈牧的欲言又止掩飾的在順利逃不過惠妃的眼神。可是惠妃沒有繼續追問,是的,她已經得到最想要的答案,在確保禹王能夠安身立命之後,剩下的事,可以慢慢來。
急,做不了任何事,反而會陷入被動。
是的,行宮發生的事,難道不是最好的警告麽?
雲照的皇位,誰不想爭。那個萬人之上,無人可以匹及的皇位,可以另全世界的人為之瘋狂。
然而,瘋狂的代價很大,惠妃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將會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原本她隻想做一名默默無聞的宮女,待聖人升仙之後,隨著年級增長,安然離開深宮。
可是,她有了禹王。張憲的出生,使得惠妃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她要活著,要好好的活著,更要讓禹王好好的活下去。
在皇宮,她可以唯唯諾諾,可以與世無爭,默默無聞。可她知道,此時聖人已經到了燈枯油盡的時間,一旦聖人倒下,她和禹王就會失去庇護的大樹,赤裸裸的站在“烈日”之下。
危險接憧而至,活著將成為一種奢望。所以,乘早打算,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今日她以外出上香為由,前來拜會沈牧。雖然沒有聽到自己最想要的話,但已經足夠了。
惠妃明白,沒有人會第一次見麵就坦誠相待,知而不言,言而不盡!有這些就足夠了,起碼沈牧指出的索要封地之事,她是萬萬想不到的。
而最讓惠妃歡喜的是,她知道,沈牧這人絕對值得自己花心思。
沒錯!拉攏任何人都不重要,拉攏沈牧才是最關鍵的。